第191章 朱玉無雙(27)
在會客的房間里,三面墻全是書架,書架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書,案桌上還攤著沒寫完的字。
南母心道定不是南星所寫,便看向苗思韻,眼里帶著欣賞。
苗思韻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忙道:
“伯母,這字應(yīng)該是朱玉寫的?!?p> 她的字,更顯彪悍,按照書院夫子的話來說:
“像出自武夫之手?!?p> 南母愕然,以為她在開玩笑,面色僵硬的看向朱玉,以眼神詢問。
苗思韻多少知道朱玉的事,見狀,才知南母還不知朱玉進書院讀書的事,一時間尷尬起來,只能窘迫的看向南星。
一旁的朱玉,以為自己會很惶恐,可當(dāng)此事真發(fā)生的時候,她竟前所未有的鎮(zhèn)定和冷靜。
雖有緊張,卻未曾不安。
尤其,南星也在她身邊。
深吸一口氣,見南母錯愕的望著自己,便主動上前一步,正正的看著南母,語氣堅定回答:
“母親,這幅字的確是兒媳所寫,我——”
“你別說話,你只回答我,你是不是進書院了?”
南母面上笑容頓失,一張臉,怒氣密布,甚是駭人!
房間里,一時間鴉雀無聲。
見狀,朱玉心臟猛跳了一下,但眼神和語氣依舊堅定:
“是,母親。”
在這一刻之前,她腦海里預(yù)演過無數(shù)次這種畫面,每一次預(yù)演里,她都因為緊張惶恐而退縮,她也真的以為自己最后可能真的會妥協(xié)。
但當(dāng)真被南母知道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心,第一次為一件事如此堅定:
“母親……”
“你不要說了,曦柔,帶我去休息吧?!?p> 南母此刻只有滿心被欺騙的憤怒,氣的已經(jīng)不想再看南星。
怪不得他會帶朱玉來瀛州,原來是打的這一手好算盤?。?p> 南曦柔很無奈,看了下南星和朱玉,帶南母去隔間休息。
兩人走了,苗思韻很愧疚的道歉:
“對不起南星師兄,是我的錯,我以為伯母已經(jīng)知道了。”
“跟你沒關(guān)系,反正早晚都會知道?!?p> 南星無所謂,如此說著,伸手握住了朱玉的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顧及太多。”
“可是母親會不會氣壞身體?”
朱玉擔(dān)心。
南星安慰她:
“不會,母親身子硬朗著?!?p> “三弟,要不要我們?nèi)駝癫???p> 劉生等人沒想到南母比南星嘴里說的那般還保守固執(zhí)。
就連李介都覺得南母有點兒莫名其妙:
“我娘還巴不得我娶個女狀元回來呢!”
“不用了,她自己會想開的。”
南母要能輕易被說通,早在三年前就送朱玉讀書了。
聞言,劉生幾人只好作罷,眼下這種情況,也不好再逗留,一群人便走了。
客廳里只剩下南星和朱玉,屋子里太憋悶,兩人便到院子里吹風(fēng)。
朱玉心情不太好,出來時,順手拿起最喜歡的稼軒詞。
兩人都很默契的沒提南母,南星在旁邊慢悠悠的沏茶煮茶,朱玉便在旁邊看書,茶香混著書墨香,驅(qū)散了心頭不少煩惱:
“公子,你說稼軒先生說的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是指誰?”
“這個只有詩人自己知曉了。”
南星淡笑著回答。
這句詩,自古至今,被不少人解讀,有說是辛棄疾的意中人,有說是辛棄疾自己,也有說是詩人銘志。
可,誰知道呢?
撇嘴,朱玉還是對此很好奇,但很快又被書里其他詞引走了注意力: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她默默的念著,腦子里忍不住浮現(xiàn)出一幅幅將士征戰(zhàn)沙場的畫面,到了最后,竟忍不住哭出來。
南星無奈,抽手擦去她眼角淚水。
“公子,我一定要努力讀書,成為稼軒先生那樣的人!”
握著拳頭,重重發(fā)誓。
“嗯,我相信你。”
沏好茶,南星笑著遞給她,倒不覺得她在說笑話。
喝口茶,朱玉繼續(xù)沉浸在詩詞海洋中,南星煮好茶,沒離去,就在旁邊躺在躺椅上,歪著頭,笑的淡淡的看著她。
眼下的太陽沒那么曬人了,稍微有點柔和,風(fēng)輕輕淺淺的從兩人身邊吹過,順走幾縷書墨茶香。
拄著拐杖,站在房間門口,南母面色復(fù)雜的看著院子里那副畫面。
少女在看書,她身邊的人則在看她。
說不出的愜意和幸福。
但這和她一直想象的不太一樣。
她一直覺得女人唯一和書有關(guān)的事,便是替丈夫墨磨。
女人讀書,有悖常理!
“母親?!?p> 身旁,南曦柔見她站在門口怔怔出神,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看著院子里的南星和朱玉,她胸口突然憋的厲害,一下子好像涌出來了很多東西,像擠壓了很多年,在這一刻很迫切的想被發(fā)泄出來。
可——
她又不知要怎么說。
只能和南母一樣,靜靜的看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聽見南母顫著聲問道:
“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聞言,南曦柔沉默著。
她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她說的錯,是什么錯。
“曦柔,母親可能真的老了!”
南母的聲音,透著濃濃的疲倦和無力。
其實,她早就老了。
可她不想承認(rèn),也不想承認(rèn)自己那些不可理喻的固執(zhí)。
也正因為此,才會導(dǎo)致她與南星之間生出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曦柔,你如果也想讀書,就去吧,母親老了,思想可能真的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了,你們其實也該有你們的思想和你們的時代。”
縱使不愿承認(rèn),但這一刻,南母也不得不承認(rèn),屬于他們的那個時代,已經(jīng)過去。
“母親!”
聽著南母這一番話,南曦柔鼻尖突然發(fā)酸,望著她發(fā)間不知何時染上的霜色,以及她面上的無力和落寞,她這才發(fā)現(xiàn),記憶里那個連父親都畏懼三分,事事都運籌帷幄的女人,竟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衰老的連一雙兒女都無法左右。
“行了,我想去休息了,天色還早,你讓朱玉帶你去街上逛逛吧?!?p> 說罷,南母推開南曦柔,拄著拐杖,腿腳不便的朝著里屋慢慢挪去。
望著她滄桑瘦小的背影,南曦柔鼻尖更覺酸澀,眼淚啪嗒一聲,不受控制的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