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溪流一路向坡頂走去,溪流蜿蜒曲折,左拐右繞,雖費點功夫,但好在一路上平安無事。
繞過斷仇和尚口中所說的那個大彎,面前景色豁然開朗,就像爬山登頂或是在山洞內(nèi)匍匐前行良久之后出洞時的感受一般。眾人面前是一塊相對平坦的坡頂,坡頂中間生長著一株巨大無比、遮天蔽日的老榕樹。
老榕樹歷經(jīng)百年風雨,其貌如百歲老翁,其勢卻如魁梧壯年。百年間它不斷往四周衍生長出諸多小榕樹,大小榕樹相互依靠,組成一個龐大的榕樹群。
老榕樹樹須恍如一塊塊幕簾成片成片地垂下來,遮擋住了大部分的月光。樹須之間互相纏繞,形成一根又一根梁柱般粗大的氣根。
氣根垂直向下,扎根于土地之上。氣根匯聚,慢慢長成了一個支柱根,柱根相連,支柱根再不斷成長;柱枝相托,枝葉在充足的水源和陽光下放肆生長,而后又垂下樹須形成氣根。氣根扎進土里形成支柱根,就這么循環(huán)往復,單單一株老榕樹,就能演化形成獨木成林的奇觀。
秋月移至頭頂正上方,巨大的榕樹群遮擋住上方傾灑而下的月光,榕樹群的陰影落在坡頂后方,幽暗模糊。榕樹群前方則完全相反,月光如水,明亮如鏡。月光恢復如初,詭異的猩紅色光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只有在溪水邊還能隱約見到點點紅光,隨溪水蜿蜒曲折延伸到榕樹群后方的陰影中。
坡頂空地一半在皎潔純凈的月光中輕躍起舞,一半隱在榕樹群的陰影中幽幽低語。
清亮之地——榕樹群的前方有一座巨大木橋,木橋橫跨溪流,連結(jié)坡頂?shù)牧涟祪山纭?p> 橋下溪水從榕樹群后方的陰影內(nèi)流淌出來,一路往坡下奔涌而去。
木橋橋身古樸,橋上兩邊有數(shù)根木制橋柱,兩端則有巨大石柱固定。榕樹群斜后方,陰影邊緣內(nèi)有一小茅草屋,茅草屋后方陰影中隱約能看到一塊延伸突起的巨石,溪流的源頭就在此處。
帛青峰上的大瀑布傾瀉而下,瀑布之水大部分直接傾倒進尸骨沼澤內(nèi)部,只有邊緣處的水流被這個延伸出來的巨石所截獲。瀑布之水傾瀉在大石上,順著石身往下流,經(jīng)年累月,形成了這條溪流。又經(jīng)幾十年的沖刷,那巨石已然變成一塊光滑且泛著淡淡藍光的怪石。
看來就是這里了。斷仇和尚與閱川長老對視一眼,便疾步上前,讓震云和青棠留在隊伍末端。
眾人登上坡頂,目視前方,緩步走到巨大榕樹群的正前方,一口詭異無比散發(fā)著淡淡紫光的玉鼎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在山道下拐角處時因角度關系未能發(fā)現(xiàn)這口詭異的玉鼎,它被巨大的支柱根所遮擋。眼下眾人登上坡頂,移步至巨大榕樹群正前方,此鼎方才映入眾人眼簾。
初上坡頂之時,猩紅色光漸消,月光如水,恍惚間給他們一股世外桃源的錯覺。但隨著他們完全登上坡頂,慢慢看清坡頂一切,眾人的幻想也隨之破裂。
這是一個處處透著詭異與瘆人的玉鼎。
此鼎質(zhì)地乃是青玉所造,借助秋月之光,依稀能見鼎內(nèi)有一團黑乎乎的陰影正在旋轉(zhuǎn)蠕動,就像水中一般。
玉鼎約一人半高,鼎寬三尺有余,比一般的鼎要略小一些。此鼎除了材質(zhì)是青玉所制之外,并無特別之處。圓腹三足,鼎口兩耳,整個鼎由內(nèi)而外透出淡淡的紫光。鼎上沒有封蓋,細細靜聽便能聽到鼎口處發(fā)出“咕嚕咕?!钡拿芭萋?。
玉鼎下立著一個香爐,爐身渾圓,三足兩耳,底下由玄武伏著,兩耳是青龍與白虎對視怒吼的造型,爐內(nèi)幽幽藍焰無聲地燃燒著。
眾人見狀神情嚴肅,屏氣凝神。
青棠上前抓住閱川長老的衣袖,指著遠處那口玉鼎,神情堅毅,眼里有無數(shù)話語滿溢出來。閱川長老拍了拍她的手,給與一個堅定的眼神做回應。
眾人繼續(xù)緩步往前。
“師兄!”
斷仇和尚突然大聲喊道。
只見玉鼎后方竟囚困著兩人,細細一看,乃一僧、一尼。
僧人雙手被鐵鏈捆綁高舉著,腦袋低垂,看不清容貌。雙手鐵鏈連至上方的巨大榕樹,兩腳跪地,腳踝處也有鐵鏈捆綁,雙腳的鐵鏈連接著身前的玉鼎。僧人身上僧袍沾染些許塵土,手腳關節(jié)處還有因摩擦產(chǎn)生的破洞,破洞邊上帶有點點血跡。僧人似乎聽到了斷仇和尚的喊聲,微微動了動手,鎖鏈便發(fā)出陣陣清脆的響聲。
此人正是斷仇和尚苦苦尋找的師兄——斷語師傅。
而另一個老尼則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動靜,細細看來,驚覺不對。
斷語師傅只是被鐵鏈鎖住,封住行動,而老尼卻是被鐵鏈勾掛穿肉而過。四根鐵鏈末端皆是尖銳的倒鉤,倒勾分別貫穿肩胛骨與大腿骨,鮮血染紅了僧服,以至于眾人一時未能辨清身份,全靠僧帽與服飾方才認出乃是一位尼姑。
斷仇和尚與震云二人見狀就要上前,卻被身旁的閱川長老一把攔住。
閱川長老壓低語調(diào)道:“二位師傅莫急,依老夫之見斷語師傅雖被囚困,但暫無生命危險,貿(mào)然上前只恐救不得斷語師傅,還賠上自己性命誒?!?p> 震云剛想反駁,卻被斷仇和尚制止。
斷仇和尚點頭道:“長老所言甚至,是貧僧糊涂了?!?p> 閱川長老搖搖頭道:“此乃人之常情,可見斷仇師傅同門情之深厚誒。”說完他招呼蒼慕過來,神情嚴肅問道:“這鼎,這香爐,青黛她到底在修煉什么?”
蒼慕低著頭,沒有答話。
絳兒牽起她的手,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帶著哭腔,急道:“狼姐姐,絳兒知道你把青姨當做自己的救命恩人,情深如母,可你這不是在幫她啊。她已經(jīng)被復仇沖昏了頭腦,正走在一條萬劫不復的道路上,你也要幫她越走越遠嗎?”
閱川長老把絳兒拉到身后,走到蒼慕面前,輕聲勸道:“青黛是個命運多舛的女子,老夫自知她受過萬般苦難,若非帛華這些年來對她無微不至的愛,恐怕她早就被復仇給遮蔽了雙眼,墮落其中誒。如今帛華生死未卜,總總跡象表明青黛又開始秘密修煉蝕骨術,而且遠不是我們所了解的蝕骨術。近日江湖上離奇死亡的人,都是當年參加圍剿蝕骨堂的人誒。我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我們是同族人,我們永遠是站在她這邊的誒。江湖紛爭永遠沒有結(jié)束的時刻,我們要在她鑄成大錯之前制止她。這般放任不管,恐怕還未報仇雪恨,卻先死于那詭異的蝕骨術上了誒。”
蒼慕抬起頭來,眼中的銳利與警惕慢慢被淚水沖刷掉,柔和的眼神慢慢隨著淚水流淌出來。她哭道:“青姨,她……她跟我說……說在練融合……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但……但是她變……變得很奇……怪怪。長老,快救救……救救青姨吧。”
閱川長老聞言面如死灰,雙手無力垂下,嘴里喃喃念叨:“完了,完了,完了誒?!?p> 眾人大驚,忙問為何。
閱川長老苦笑道:“老夫自知此行多半是徒勞無功誒。指望著多年情誼,套個近乎,哪怕是使用迷藥這等下三濫的手段也誓要把青黛帶回攬文堂,等江湖上風聲一過,再另做打算誒。途中偶遇師傅二人,心中籌碼則更勝一籌。就是硬來,以師傅的武功配合上老夫的遁甲之術,其勝算也高于五層??扇缃袼沽暤梦g骨術中最為邪門詭異的‘融合術’。此術若成,就是在場所有人齊上陣,恐怕都不是她的對手。哎,更為重要的是她已經(jīng)完全被復仇所支配,再也回不來了?!?p> “敢問長老,你們族人可有人練成過此術,真有長老所言這般厲害嗎?”斷仇和尚問道。
“那倒沒有,我們攬文堂也只是聽聞誒。當年蝕骨堂亦是認為此術過于邪門,明令禁止本門弟子修煉,如有私下偷練者,一律廢除武功,逐出蝕骨堂。先輩們代代口口相傳,說是族內(nèi)有人修煉過此術,但其后果十分悲慘。老夫閱盡先人遺留下的古籍,皆無任何記載。至于其術究竟如何,我們攬文堂對此也一無所知?!遍喆ㄩL老苦著臉答道。
“縱使千難萬苦,貧僧也要試上一試?!睌喑鸷蜕猩袂閳砸愕?。
“死禿驢,好大的口氣!”
話音未落,鼎下香爐藍焰驟熄,紫氣玉鼎內(nèi)飛出一團黑影,疾風撲面,飛沙走石,“轟”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視線迷離。
眾人只覺狂風驟起,呼嘯狂卷,再睜眼,斷仇和尚已不再身邊。舉目四望,只見斷仇和尚在眾人身后十步開外,一手握緊禪杖抵在地面,一手捂著胸口,鮮血流出嘴角。
“斷仇師叔!”
震云大喊一聲,拔腿飛奔過去,攙扶著斷仇和尚。
叮當……
清脆的鈴鐺聲從木橋那兒傳來,眾人齊刷刷轉(zhuǎn)頭望向木橋,但見木橋扶手上有一團酷似人影的黑影,定睛一看,眾人皆驚,恐懼與驚駭輪番上陣。
此刻,秋月懸于頭頂,位靠帛青峰,眾人逆著月光,堪堪只能見其剪影也。
縱使如此,眾人依然膽顫心驚,心中不禁泛起嘀咕,那究竟是人?還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