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年底旁觀了場試之后，戌甲對體、藥、術(shù)、器四學(xué)有了更深且更直觀的認(rèn)識。認(rèn)識深了，自然就更清楚應(yīng)該如何去學(xué)了。之后的一年里，趙塚子傳了戌甲一套拳法。按趙塚子的說法，這套拳法重在技巧，殺傷則在其次。拳法之中包含了徒手格斗的大部分基本招數(shù)，對將來練習(xí)其他技擊之法大有益處。同時，仍然要求戌甲勤練身上各處力道，為此甚至要戌甲每日少學(xué)半個時辰術(shù)學(xué)，用來站樁扎步。
那次湖邊喂拳，讓戌甲真正窺見五學(xué)之精妙與復(fù)雜，明白自己決計(jì)不能貪多，必須分清主次，因此對于趙塚子的這個要求并不抵觸。且在修習(xí)術(shù)學(xué)之時，也主要是熟悉并試著掌握一些與身法、療傷有關(guān)的術(shù)以及一些控靈的技巧，至于其他僅僅是瀏覽一二，心中有個印象即可。
然后是藥學(xué)，戌甲在藥館又煉制熟悉了個健身湯的方子。主要用來強(qiáng)筋健骨，與凡間補(bǔ)藥相類，只是藥性遠(yuǎn)強(qiáng)過之，故凡人不能食，而修仙之人食之能補(bǔ)。
這天，趙塚子把戌甲叫了去，問道：“你上山快兩年了吧？”
戌甲默算了一下，說道：“是，差不多兩年了?！?p> 趙塚子又問道：“是否想家了？”
戌甲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是有些想家了，怕家中父母惦記?！?p> 趙塚子說道：“既然想，那就找個時間回去看一趟。仙人也是人，別只顧著修仙，而忘記怎么做人?！?p> 戌甲問道：“那我如何能下山？”
趙塚子答道：“你若決定好了日子，就來告訴于我。我去找趙欋子送你下山?！?p> 戌甲有些奇怪，問道：“為何單單還要找欋子師傅送我？”
趙塚子說道：“讓他送你，正好也就這個機(jī)會讓他考察你，好歹是他托我教授你本事的?！?p> 戌甲又想了一會兒，說道：“那就五日之后吧，這幾天我把各方面準(zhǔn)備一下?！?p> 趙塚子說道：“那好，五日之后的清晨，你來我這?！?p> 決定下山看看，那各種事情就要收尾和交代。在藥房戌甲得抓緊時間把前陣子交辦的幾樣藥胚煉制出來，戌甲的基本煉制手法已很純熟，所以時不時會承擔(dān)一些藥胚的煉制。至于湖那邊，戌甲也跟鄔憂打了招呼，幫忙注意一下動靜。
五日后的清晨，戌甲推開了趙塚子的家門。一抬眼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戌甲趕忙走上前去，行禮說道：“兩年不見，欋子師傅一向可好？”
趙欋子看了看戌甲，說道：“還好，你在這里可好？”
戌甲說道：“弟子很好。這里既有盡心教授的師傅、師叔和師姑們，也有傾力相助的好友?！?p> 趙欋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待會兒我便送你下山，你可還有什么要交代的？”
戌甲搖了搖頭，與趙塚子道別之后，便隨著趙欋子出學(xué)堂而去了。
走出學(xué)堂大門，戌甲特意朝四周望了望。上山兩年了，自進(jìn)入學(xué)堂后，就再沒出來過。這兩年里，也不知道外面有了哪些變化。
這時，趙欋子說道：“你修習(xí)的如何，趙塚子與我講過，可眼見為憑，我還得親自考察一下。這里離飛云渡尚有些遠(yuǎn)，我在前面領(lǐng)路，你在后面跟著。你可以使出任何手段，只要能跟上我就行。跟得上，就允你在山下多呆幾日，如何？”
見戌甲點(diǎn)了點(diǎn)頭，趙欋子便踩上飛劍自顧自的在前飛行，戌甲提起一口氣，快步的跟著飛劍跑。這獨(dú)立山雖說是山，可不同于尋常山峰，山腰粗得驚人，約莫有山下的四五個都市那么大。再加上戌甲只能繞路跑，而不能飛直線，所以跑了好一陣子也沒見趙欋子停下來。之前跑湖雖然已能一口氣跑上幾個時辰，但那是慢跑?，F(xiàn)在則藥跟著趙欋子的飛劍，一路跑的很快。心知自己撐不了太久，戌甲只得抬手掐了個輕身訣，體力雖已不多，好歹靈氣尚足。覺察到身后戌甲靈氣有變，趙欋子回過頭去，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微微露出了點(diǎn)笑容。
這又過了好一會兒，終于到了飛云渡。見趙欋子緩緩落了地，戌甲明白到目的地了。跟著趙欋子在掌事人那里辦好了手續(xù)，二人便乘著一架飛云車緩緩下山而去。上次坐飛云車還是隨趙欋子上山頂?shù)哪谴?，?dāng)時尚什么都不懂，見了飛云車還以為是天上的一朵云。現(xiàn)在自己懂了山上的一些東西，再看這飛云車就不同。能載人飛行的，自然是靈器，戌甲能感到車的四角皆有靈氣涌動，而車身周圍的云便是由四角涌出靈氣而帶出的寒冷所致。
一杯茶的工夫，到了山腳的山門。山門前那長長的石梯上，來來往往不少人。有些青年模樣的在高聲闊論，有些年長的登幾節(jié)臺階就合十作揖，還有小孩子上下蹦跳嬉鬧。石梯盡頭是一條直通驛站的路，經(jīng)由驛站可去山下任何地方。
山的下面是山下，可山下不是一個地方，而是很大的一個國。天底下每座住著仙人的山，周圍都是一個國，山上的仙人越多越厲害，山周圍的國就越大越厲害。獨(dú)立山下的這個國，按書上的說法是縱橫千里十分的大，就是放在整個天底下也是最大的幾個國之一。戌甲的家鄉(xiāng)離著獨(dú)立山不遠(yuǎn)，也算是處在中央地帶?？砂ぶ浇刹淮砭陀卸嗌賰?yōu)待，山上為了山下的平衡，同時也想跟山下少些俗事牽扯，所以將幾個大城重鎮(zhèn)都設(shè)在了更遠(yuǎn)方，山腳下反倒只有些小村小鎮(zhèn)圍著幾個小城，戌甲的家便是安在其中一個小城旁邊的小鎮(zhèn)上。
山上的人到了山下，一般不喜招眼，所以青天白日的都不怎么會在天上飛。如無甚急事，則往來行走都與山下人無二般，最多暗暗使幾個不起眼的小術(shù)法。只有夜深人靜之時，才會避開人家凌空飛行。
趙欋子與戌甲二人在驛站雇了輛車，不急不緩的朝戌甲家鄉(xiāng)駛?cè)ァ８糁嚧俺饪慈?，戌甲覺著景色與自己記憶中的還是一個樣。這些熟悉的景色看的越久，心中就越是想念起家。在山上的時候，戌甲時常會感到不安全。此時到了山下，離著家越近心中反而越踏實(shí)。
時近中午，車停在了街道口。二人下了車，從走進(jìn)街道，一會兒就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前。那是戌甲再熟悉不過的一扇門，已有兩年沒再摸過的門了。
戌甲上前敲門，門內(nèi)答應(yīng)了一聲。沒多久，門打開了，戌甲開口說道：“父親，兒子回來看您和母親了。”
戌甲的父親愣會兒神，趕忙朝屋內(nèi)喊到：“娘子，快出來，兒子回來了。”
這時才發(fā)覺趙欋子站在戌甲身旁，又連忙跨出門，行禮說道：“喲，原來是先生送戌甲回來的，一路辛苦了，快快請進(jìn)?！?p> 說完便趕緊將趙欋子請進(jìn)了屋，這時戌甲的母親從內(nèi)室來到客廳，看見二人連忙迎了上來，先朝趙欋子道謝，再把戌甲攬到一邊上上下下瞧了個遍，還邊瞧邊問些什么。
戌甲的父親招待趙欋子坐下，問道：“這次先生送戌甲回來可是有什么事么？”
趙欋子微微搖頭，說道：“無甚事情，只是戌甲上山已近兩年，恐這邊掛念，且他自己也思念家中，故他的教授師傅托我送戌甲下山探親?！?p> 戌甲的父親頓了頓首，說道：“原來如此，其實(shí)這邊家中一切安好，無甚好掛念的。只要戌甲在山上不惹出禍，修習(xí)上不讓先生和師傅太操心就好?！?p> 趙欋子微微笑了笑，說道：“不必?fù)?dān)心，戌甲不是個惹禍的性子。他的天賦一般，但生性沉穩(wěn)，能耐得住寂寞，他那教授師傅倒是頗欣賞這一點(diǎn)。在山上每日勤練，進(jìn)境雖不快，倒也不是一無所成?！?p> 聽完趙欋子的話，戌甲的父親連連頓首，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以后還煩勞先生費(fèi)心了，若是方便的話，也請代我與娘子向戌甲的師傅致謝?！?p> 趙欋子笑了笑，說道：“不必這般客氣，你夫妻二人的致謝之意，待我回山后自會轉(zhuǎn)達(dá)與戌甲的師傅。時候到了，煩勞把戌甲喊來，我有幾句話要交代與他?！?p> 戌甲的父親喊話將母子二人招了過來，而后趙欋子對著戌甲說道：“既已將你安全送達(dá)，我也該走了。從今日起，你就好生呆在家中，修習(xí)方面不必多想，每日打坐調(diào)息幾個時辰即可，剩下時間可多陪陪父母。十日之后，我再來此接你回山?！?p> 說完，趙欋子便起身出門離開。一家人將趙欋子送出門口時，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趙欋子又將戌甲拉到一旁，掏出一個木盒交給戌甲，說盒中有些靈藥，可趁無人時化入水中，送與雙親服食。戌甲趕忙雙手一推，問道：“欋子師傅，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蛇@樣會壞了山上規(guī)矩的。”
趙欋子笑了笑，說道：“只是些不入品的藥，當(dāng)不得大事，你且放心收下就是?！?p> 說完，趙欋子便獨(dú)自離去。戌甲再行了行禮，這才將木盒收入袖中，轉(zhuǎn)身回家去了。
這里單表一句，山上原先有規(guī)矩，未免亂了山下的秩序，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凡山上任何靈物皆不可贈予山下之人。后將這規(guī)矩寬了點(diǎn)限，改成登仙之后可獲準(zhǔn)酌情贈予山下親族少許不入品級的靈物。乍一聽仿佛更近人情，然細(xì)細(xì)一想就明白，至少要將道法修至第六層才可成登仙人，便天賦再超群之人怎么也得二百來年，普通求仙人則須近三百年。如此長的時間，若是放在山下，則親族早已隔了許多代，雖是親族也不親了。所以這寬出的限，其實(shí)只是寄望能讓山上的人少些心病，仙途之上少些絆腳石罷了。
仙人、仙人，說到底先是人，然后才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