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都怪我沒將子彈裝好
“??!”
姜大牙慘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翻滾出了門檻,躲在門外,大聲喊道:“安娃子,你在干什么?”
“進(jìn)來吧,大牙叔!又沒打中你,你怕什么!”馮建安朝外面喊到。
“那……你不會再開槍了吧?”
“槍管都炸了,還怎么開槍?”馮建安說到。
姜大牙這才從門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看了屋內(nèi)一眼,便猶猶豫豫地走了進(jìn)來?!澳銈冊诟墒裁矗俊?p> “我們在試新的子彈!”孔路說到:“可是炸膛了!”
姜大牙拿過一枚子彈看了一下?!罢ㄌ藕苷5穆?,要不再試試?”
“哇!”一聲大哭響起。
姜大牙回頭便看見一張黑黢黢的臉,只露出一口白牙。
“哈哈!”姜大牙笑了起來,“這黑得跟鬼似的!”
謝瑤拿著自己的汗巾在替那個(gè)大哭的士兵擦臉,回過頭來瞪了姜大牙一眼。
“怎么?難道不是嗎?”姜大牙笑著說到。
“好了,大牙叔,別說了!再說謝瑤可就要生氣了!”馮建安說到。
“哈哈,她一個(gè)婦人,還是別人不要的流民,敢生什么氣?”姜大牙口沒遮攔地說到。
“大牙叔!”馮建安重重地喊了一聲。
姜大牙愣了一下,看了看馮建安,又看了看裝作若無其事的謝瑤?!靶行行?,我不說了不說了!來,我再來一發(fā)試試!”
姜大牙說完便又要去裝槍。
“如果一定要用這種子彈的話,何不在槍管里面刻一些紋路?”謝瑤說到。
“婦道人家,知道什么!”姜大牙冷笑了一聲,已經(jīng)將火藥塞進(jìn)了槍口,正拿通條通實(shí)!
“我看這子彈,屁股后面有個(gè)坑!火藥在槍管里爆炸,首先肯定是將這個(gè)坑給炸開,這樣子彈就會貼合在槍管上。之所以會炸膛,就是因?yàn)樽訌棇尮芙o堵住了,如果在槍管里面有個(gè)紋路,恰好便能讓這種子彈貼著紋路飛出去!”謝瑤說到。
“哈哈,那這樣一來,這子彈不是打著旋的嗎?還能打準(zhǔn)嗎?”姜大牙將子彈敲進(jìn)了槍管。
謝瑤便不著聲了。
孔路卻眼睛一亮,“打著旋,就會飛得更快啊!爺爺,你看那打水漂的石子不就是打著旋的嗎?”
姜大牙又愣了一下,看了看手中已經(jīng)裝好的槍,還是塞給了那個(gè)好不容易停住哭聲的黑臉漢子?!霸俅蛞粯屧囋嚕b都裝好了!”
“我來試吧!”謝瑤將槍接了過來。
“你這是……不信我?”姜大牙怒到。
“我哪兒敢啊,大牙叔!”謝瑤說到:“我一個(gè)婦道人家,還是別人都不要的流民,我哪兒敢不信你!”
“嘿,你還蹬鼻子上臉了!老子今天就要給你點(diǎn)顏色……”,姜大牙掄起的巴掌給馮建安抓住了?!按笱朗?,算了算了,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我……唉!安娃子,你就是對他們太好了!這種女人,就只服打,我也是為你好,替你管教管教他……”
“砰!”地一聲悶響。
謝瑤捂著眼,蹲了下去。
在姜大牙和馮建安爭吵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舉著槍扣開了扳機(jī)。
“怎么了?怎么了?”馮建安連忙放開姜大牙,在謝瑤的對面蹲了下去。
謝瑤的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殷紅的鮮血從她的指縫間滲了出來。
“沒事!”謝瑤說到。
那個(gè)大哭的傻子也停止了哭,學(xué)著馮建安的樣子,蹲了下來,看著謝瑤,呵呵地傻樂。
“有傷到眼睛嗎?”馮建安問。
“好像是?!?p> “是哪只眼睛?還是兩只眼睛?”
謝瑤放開了左手,左眼有些腫,但是眼珠還在。
“右眼!”謝瑤慢慢地放開了右手,她的右眼閉著,鮮血就是從他的右眼里流出來的。
“我去中寨找大夫過來!”孔路拔腿就跑了出去。
馮建安扶著他緩緩站起來,坐到椅子上去?!澳阆茸鴦e動,孔路去叫大夫去了!”
“沒事的,長官!”謝瑤靜靜地說,“右眼可能瞎了,但我應(yīng)該還不會死!也好,只剩一只眼睛了,以后我舉槍的時(shí)候,說不定還能打得更準(zhǔn)一些!”
“都這樣了,還說什么舉槍?。 瘪T建安焦灼地說到。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可是見著那些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人死去,和見著自己身邊的人死去,完全是兩個(gè)概念。
就像是在自己所來的后世,大洋對岸每天死二十萬人他毫無感覺,可是自己這邊每天死掉一個(gè),他都覺得心有余悲。
“長官,你不會不要我了吧?”謝瑤的嘴邊擠出一絲勉強(qiáng)的苦笑。
“說什么話呢!就算你兩只眼睛全瞎了,你還可以……你還可以給我們做飯啊!何況你的左眼還是好好的,說不定右眼也沒事呢?”
“長官,謝謝你!”謝瑤說到。
“沒事沒事,你要不要躺下來?”
“不,我坐著就好了!”謝瑤說到:“我要是瞎了一只眼睛還好,要是兩只眼睛都瞎了,長官,我知道該怎么做的!”
“你別多想!你是我親自從流民營里接出來的,你和陳昊,你們都跟我自己的親人一樣,無論你們怎么樣,我都不會放棄你們的!”馮建安說到。
“謝謝你,長官!”謝瑤重新用手蒙住了自己的右眼,然后將左眼也閉上了?!澳闶俏乙娺^的,最好最好的人!我們一路從河南走到河北,又從河北走到南直隸,又從南直隸走到山西,出發(fā)的時(shí)候全族有三百多人,沒走到河北,就全散了。我出發(fā)的時(shí)候,還是個(gè)會彈箜篌的小姑娘,在路上走了七年,這七年來,我生過三個(gè)孩子,不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一個(gè)都沒有留下……”
謝瑤的左眼里,突然便有透明的淚水滾滾而下。
她趕緊將左眼也蒙住。
但是右手指縫間的血水卻又汩汩里流了出來。
“好了,好了,別想這些了!這不都過來了嗎?”馮建安伸出手來,猶豫了一下,將她抱在自己懷里。
謝瑤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但旋即軟了下來。
“長官,如果我還活著,下一次戰(zhàn)斗的時(shí)候,哪里最危險(xiǎn),就讓我去哪里吧!”謝瑤說到。
馮建安拍了拍她的后背。
姜大牙默然在旁邊站了半天。
“謝……謝瑤,對不起??!”姜大牙說到。“都怪我,沒將子彈裝好!”
他囁囁嚅嚅的聲音實(shí)在是太小了,除了蹲在他身邊傻樂的那個(gè)傻子,沒有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