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染并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關心的只是那個齊太子,不久前齊女歌中的那個美男子。
“大王快說,快說!”
難得凌染這般嬌態(tài),姬澈龍心大悅。
“齊染想求本王出兵相助,不過怕是來不及了,齊汲勢力蓋遍齊國,不出幾日,他這正統(tǒng)太子只怕要出奔諸國了?!?p> 聽他這話中之意,似乎還有幾分樂見其成。
這年頭公室王子奔走他國避難已為常事,當年姬澈受了凌染和公子修遠的迫害,老靈公念在親情讓他左遷到宋吳邊境了,若是公子修遠再狠心一點,姬澈估計也得如同齊染一樣,奔走他國了。
后來凌染才知道,齊染與姬澈曾是知交好友,當年周禹王臨朝,曾下令諸國送公子前往泮宮聽學,他們二人一見如故,也難不怪齊國內(nèi)亂,齊國太子染擇了宋國送信求助。
不出幾日,果然傳來消息,齊太子連夜奔走,朝宋國而來。
彼時凌染正在明華宮中聽齊女謳歌,天氣愈發(fā)見熱,繁重的綾羅宮裙換做了開襟的褙子,華美的珍珠嵌滿了肩頭的斕紋衣襟,露出大半精致白皙的鎖骨和玉肌來。
握著手中的折扇優(yōu)雅輕搖,跪坐下方的齊女已然一曲謳畢。
“不錯,賞。”
“謝夫人!”溪欣然跪拜,再起身時,看向上方慵懶斜臥的驚鴻美人,忽而柔聲道:“不知奴可否討夫人別的賞賜?”
凌染挑眉,瀲滟目光曼曼游離在荷花紋間,饒有興致的輕嗯了一聲,大抵是知曉了齊女要討什么了。
“奴聽聞齊太子受難奔走宋國來,求夫人開恩,送奴去伺候太子吧!”
溪的聲音本就嬌婉,情急之下更是透著幾分忐忑的情意,凌染知她傾慕齊染,又顧念故國,明華宮中謳人多的是,她顯然并不打算拒絕她。
“如此……”
“大王至!”
唱聲未落,穿著王袍的威儀身影便大步走了進來,脫了錦履的步伐踩在木質(zhì)的地板上便是陣陣沉聲,小柒當即帶著殿中宮人彎腰退下。
“阿染?!?p> 雀躍的聲音顯然愉悅的很,峻拔的身形逼近而來,一把抱起茵席上的凌染,強勁的手臂穿過她曳地的云紗月色長裙,攬住她的雙腿。
“放我下去!”
凌染最是受不了姬澈如此,被他輕而易舉的抱起根本就掙脫不了,嬌軟的身子任由他蹂躪在懷中,格外無奈好氣。
咬了咬她微紅的玲瓏耳垂,瞧著凌染瑟縮躲避,姬澈清越一笑,冷厲軒昂的眉宇滿是溫柔道:“讓本王抱抱也不行?”
凌染負氣的放棄了掙扎,乖乖的窩在了他的懷中,不知為何,她總是有些懼怕穿著王袍的姬澈,這樣的他即使在笑也異常的肅穆可怖。
“大王如此高興,可是齊太子到了?”
姬澈抱著她坐在了茵席上,替她理著長長的蓬松裙擺,充滿冷沉和眼眸微微彎起,隱約露出滿意的神色來。
“嗯,本王派了衛(wèi)謅去迎,阿染覺得我該給他什么身份?下卿或是上大夫?”
穩(wěn)住了方才驚悸的喘息,凌染聽著姬澈話中的漫不經(jīng)心,秀美的丹唇淺淺淡出一道艷麗弧度來:“大夫足矣,畢竟是齊國太子,入不得朝?!?p> 不管齊染是不是真的蠢,但是奔走宋國這一出,他就注定是落入虎口了,姬澈之意在于吞并齊國,有他這個正統(tǒng)太子在手,還不愁沒有發(fā)兵的理由?比如打著幫齊太子奪位的借口,殺入皇都去,之后該如何可就不是他齊太子說的算了。
明面上,姬澈是給了昔日好友避難之所,又何嘗不是以卿為質(zhì)。
“我的阿染真聰明?!奔С喊孕U的吻了吻透著幾分嫣紅的玉容粉頰,目中不掩贊嘆之色,眉心微動:“過幾日便是夏苗,屆時帶你出宮去玩,再往后本王怕是要忙了。”
到那時已是時機成熟,將會迎來他登位后的第一場戰(zhàn)役,揮兵齊國攻城掠池,贏則奠定他霸主的地位,輸似乎對宋國而言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不過,凌染可從不覺得姬澈是會輸?shù)娜?,齊國將滅。
“好呀?!?p> 她從容的斂眸,藏住了眼底的莫名思緒。
齊太子染成功入宋,盡管是避難而來,宋王還是委以了大夫重位,群臣入宮開宴,為其接風洗塵,次日姬澈便聯(lián)合了幾家姬姓諸侯開始聲討齊國新君。
……
凌染自長樂殿見了吳太妃回明華宮時,坐在高高肩輿上,路過上苑時忽聞一陣陶塤聲,清風吹動玉色的薄紗帷幔,送來暗啞悲涼的曲聲幽幽,她忽而面色一凜,下了肩輿循聲入苑去。
臨水湖畔,男子白衣翩然,優(yōu)雅身影頎長,迎風吹塤似已忘乎凡俗,凌染只遠遠看見他的側顏,忽而想起了詩經(jīng)淇澳。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
她以為男子當如姬澈那般威儀莊肅,可是今日得見,方知世間還有另外一種優(yōu)雅至極的美。
塤聲已停,微風帶著最后一絲曲調(diào)飄遠,凌染卻是久久愣怔沉迷,直到那男子行至一米之遠,她才回過神來,看著如玉君子,竟然無端臉紅了起來。
“夫人?!?p> 是雅言,他的聲音屬實好聽,和他的人一般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雅言的發(fā)音極其優(yōu)美,一聽便是中原公室貴族,凌染驚訝的一笑,垂下蝶翼般的羽睫輕動,難得也說了雅言:“你知道我是誰?”
“明華夫人的美名,早已傳遍諸國,今日得見,染幸矣?!?p> 即使目露驚艷,他依舊芝蘭玉樹得宜,沒有半分逾越和不敬,連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絲毫不顯唐突。
凌染自然也猜出了他的身份,頷首含笑施禮,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陶塤上,柔聲道:“你吹的真好聽,不過曲風很是凄涼,不是衛(wèi)鄭?”
衛(wèi)鄭之聲多是詠唱少年少女的情愛靡靡,他的塤曲又并非壯闊,那入骨的悲愴讓人心悸。
齊染搖頭,悅然回道:“是我閑來無事思量的?!?p> 如斯美男,身為一國太子,竟然還會自創(chuàng)音樂,凌染直覺是個神人,忽而想起對這位太子的各式傳聞,莫名問道:“齊國皇都很美吧?聽聞太子還去過邯鄲和郢都?”
邯鄲是趙國都城,郢都是楚國都城,在這個交通十分不便利的時代,年紀輕輕能走幾國,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情,像他這樣的,一般還有個光環(huán)——見多識廣。
“齊國皇都繁美已不復往昔?!?p> 聽著他忽而低落的話語,凌染的心頭驀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