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九點了。
房間里居然沒有鄭深的聲音,又或許是自己睡得太沉,沒有聽見敲門聲,鄭深就先離開了。
打開手機,果然鄭深已經給自己發(fā)了好幾條微信了——她真的無處不在。
“元逸,你醒了嗎,早上吃過了嗎?”
“阿姨今天有些事情,可能白天就不來了。你記得吃飯?!?p> “我昨天在冰箱里放了一些半成品,你餓了熱一熱就可以吃了?!?p> 看到這里的時候,就像是知道父母一天都不在家一樣,她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
“如果你想要走的話,今天看起來是個好時候呢?!背蠊硭坪跻彩莿倓偙犙?。
如果是昨天或是前天,那她一定迫不及待就想收拾東西走了,但是鄭晨仁說的那些話在她心里陰魂不散。好奇心驅使著她想要繼續(xù)往下探一探,就像是一片沼澤,明明知道有危險,但還是像磁鐵一樣被吸引著。
好像很久沒吃東西了,她摸著凹凸不平的肚子,坐起來定了定神,在刷牙之前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那扇小小的冰箱。里面就像鄭深說的,裝了一些半成品的菜,還有一袋糕點。
雖然對白米飯沒有興趣,但是看見這袋糖油混合物,她一下子來了勁,欲望和沖動已經明明白白地寫在了她的臉上。
丑鬼在一旁看上去有些無所謂,但心里卻一緊,它知道即將會發(fā)生什么。
在洗漱完之后,她漫不經心地從冰箱里拿出兩塊糕點放在盤子上。雖然她早就對這些糕點的大致熱量了如指掌,也知道這兩塊糕點可能就已經超出了她的早餐配額,本著“中午少吃點”的想法,她暴風吸入了這兩塊小小的蛋黃酥。就像是釋放出了她體內那個原本就存在了的小胖女孩,她回味著受到刺激的味蕾,忍不住伸手又一次打開了冰箱的門。
“那就再來最后一塊。”她把棗泥糕放在手上,感受著它的重量。
丑鬼在一旁忍著不說話,它早就對這個場景習以為常了。不管多久,她總是要吃完這袋糕點的,那就讓她放肆吃吧。之后的愧疚和自我厭惡,那就之后再說。
但在往嘴里塞的時候,她卻無端端地生發(fā)出了一些難過。不是因為今天崩潰了,而是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承受這么多狗血的劇情。從在這個城市留下來到成為小三,再到直面死亡和生命之間的糾纏,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象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除了吃,沒有什么能給她帶來堅實的支撐和安慰。
“諾拉懷孕這件事你知道嗎?”又一次收到了鄭晨仁發(fā)來的消息,和往常一樣,她就知道沒什么好事。
“不知道?!彼胍矝]想就發(fā)送了出去。其實說不知道,算騙人也不算。她確實沒有親耳聽到諾拉和她說懷孕這件事,但就在真的聽到這件事之后,她卻沒有那么驚訝。一來是這段時間什么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都已經發(fā)生了,她對這些事情早就失去了應激反應;二來,仔細想起來,諾拉之前的一些行為習慣似乎從現在看來都能用“懷孕”這件事合理化:從某段時間開始,她不再和自己出去的時候喝酒或咖啡了,哪怕是讀書極低的果酒、雞尾酒也一概不碰,而且出門也很少穿過去她最愛的露腰緊身top和高跟了。反而有時會拿出小藥盒往嘴里塞幾片含片,問起來就說是維生素。
也許自己真的沒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自己所謂的好朋友吧。她想到這里就嘆了一口氣。
不過諾拉懷孕這件事倒也解釋了為什么楠木會知道那么多關于生育和流產的事情——還以為他是因為自己而特地學習的。真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她笑著搖了搖頭,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但是可以確認她應該是已經流產了。只是我在想這件事能不能和其他事情關聯起來?!?p> 看她久久沒有回復,鄭晨仁又發(fā)了一條消息:“你知道今年五月諾拉和楠木回家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嗎?”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好像穿越回了另一個宇宙。
五月份的時候,楠木和她說家里有些事情想要回去呆幾天,那時她也想著順便回老家看一下父母,畢竟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但是說到這里的時候楠木的眼神卻有些躲閃,說話也有些猶豫,想把她勸下來,并答應下次再和她一起回去。
當時正好趕上公司剛接到了一個大的合作項目,她沒有多想就放棄了這個計劃。
在楠木回家的這段時間里,仿佛失聯了一般,無論自己給他發(fā)了多少微信,打了多少電話,也像投入大海的石子,沒有任何回響。她看著死一樣寂靜的屏幕有些生氣,但又不知道該找誰發(fā)火。心里憋著一股悶氣,到了最后干脆直接把他屏蔽了,隱藏了對話框,好像這么做了之后,這個活生生的人就能直接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一樣。
和楠木一起消失的還有諾拉。其實自己早就該猜到是他們兩個一起回的家,也許到了這個時候,結婚這兩個字也該提上日程了吧。
但事實并沒有像她想的那么順利,或是說還好沒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樣順利。一周后,他們兩個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世界里。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但她明顯感覺到了諾拉的異?!袷亲兞艘粋€人似的。
說不心虛是假的,畢竟自己給楠木瘋狂地發(fā)了那么多消息,怎么可能沒有被她看到,但看諾拉的樣子,好像事情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簡單。
“你想要寶寶嗎?”在一次下午茶的時候,諾拉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隨后又很快地把頭轉向了窗外。
“不想?!蹦莻€時候的她回答的非常干脆,“首先我得有一個男朋友才能考慮懷孕這件事,而且我們公司馬上就要晉升答辯了,這個時候懷孕,我就直接在ppt上寫‘放棄’兩個字‘算了?!彼α诵?。
“也是。”她的聲音消沉了下去。
“怎么?楠木想要小孩了?”她試探性地問道,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面前的杯子。
“也不是?!彼鞒鲇杂种沟臉幼?,停了停,像是下定了決心,“我之前不是去體檢了嗎?醫(yī)生說我實在不好懷孕。楠木不知道為什么把這件事給他媽說了,他媽媽要死要活地讓他跟我分手?!敝Z拉平靜地講出了這一連串地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你...”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該怎么接下面的話。
“就這樣吧,我和他打算再試試,成了就成了,不成就算了?!彼袷窃谡f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看上去格外輕松。
“這是他說的嗎?”
“是也不是。他媽和他私下說話被我聽見了,他好像也對這樣的決定沒有問題。你也知道的,他就是這樣的人?!?p> “你也覺得沒有問題?”
“之前覺得自己是個新時代的獨立女性,覺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如果以前有個人敢這樣喝哦我說,那我肯定上去就是一巴掌,然后甩下一句‘老娘不干了’。但是,到了這個年紀和這個處境,你知道的,活在這個系統里,我們誰也動不了。”
她聽到這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她明白諾拉過去是如何和她宣揚各種女權主義思想的,但就是因為這樣,現在的諾拉才更讓人心疼。
“沒事啦,也不是非他不可?!敝Z拉像是寬慰她似的笑了笑。
話是這么說,諾拉說話時候的云淡風輕和之后的瘋狂完全就是兩個人。
嘴上不說,但她隱隱地發(fā)現諾拉的穿衣風格和飲食習慣都發(fā)生了改變,雖然不是什么巨大且嚇人的程度,但那一點一滴地變化卻把她的棱角消磨得干干凈凈,也足以見得諾拉想要和楠木繼續(xù)在一起的愿望是有多么強烈。
楠木呢,則像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每周三天按時來和她一起吃飯,期間一句話也沒有提和孩子有關的事情。
“繞來繞去總是繞不過這兩字。”她嘆了一口氣,把手放回在了肚子上??墒悄侨绻沁@樣的話,諾拉又有什么理由把孩子打掉呢?
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沒有那么了解自己所謂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