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在這場對話中,她早就輸了,但是這種被節(jié)節(jié)逼退的感覺真的讓她有些惱火。諾拉還在一口一口地喝著咖啡,好像怎么也喝不完一樣。
“得早點結(jié)束這場對話?!彼谛睦锬胫?,手不自覺地掏出了口紅。
“我知道。我就是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彼硕ㄉ瘢屪约罕M可能地看起來自信一點,“你和楠木回過家了吧。我覺得從那開始你就變了一個人,我想知道其中發(fā)生了什么?!?p> 她知道自己問對了問題,因為諾拉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她下定決心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問出個所以然來。自己的孩子不能莫名其妙地沒有了。
但是諾拉顯然不愿意提及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任何事,她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低著頭。
“是因為孩子的事情吧。我猜得到的?!彼蛩憬o諾拉起個頭。
沉默似乎被放大了,也需過了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諾拉似乎下定了決心,“是因為孩子。楠木在那段時間頻頻和我說到孩子的事情,但是他明明知道——你應(yīng)該也知道的吧——我的例假本來就不規(guī)律。后來我去醫(yī)院抽了血,發(fā)現(xiàn)我有多囊。也不是不能懷孕吧,就是很困難。從那以后楠木跟塊剛燒好的鐵一樣,很快就冷卻了下來。我沒跟你說的原因是因為你是那個第三人,而且我知道你會跟我說女性不能被生育綁架什么的?!敝Z拉嘆了一口氣,態(tài)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一下子軟了下來。
她原本就要溜出口的話也被諾拉畏怯的態(tài)度堵了回去。
“難道我的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嗎?為什么他一定要逼我...”她顧不得上安慰,想要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柍鰜怼?p> “我知道,因為他只是沒有那么喜歡你。”她以為諾拉會帶著嘲諷和刻薄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但是當(dāng)她仔細(xì)辨別諾拉那張冷漠的臉的時候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幾分同情和哀傷,“你在和他戀愛的時候,他會說‘我愛你’,你和他分手的時候,他會說‘我討厭你’,你會覺得男人的嘴是騙人的鬼。但其實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騙你,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誠的,里面有很多東西出現(xiàn)了,或者發(fā)生了改變,你不知道而已?!?p> 諾拉的話在她聽來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知道諾拉是不會再做進一步解釋的,她就是這樣的人。諾拉看起來比之前更蒼白了,這讓她幾乎有些不忍心下手了。但是她知道她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就像那一聲落水聲和耳環(huán)掉落在某一個角落的清脆的聲音,只要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必須得確保沒有人會說出去。
“那個...”她幾乎就要把手里的口紅拿出來了。
“你知道后來來的鄭深吧?!敝Z拉似乎知道她要干什么了,沒由頭地來了這么一句話,“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讓她靠近我的?!?p> “為什么?”
“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很多東西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也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你現(xiàn)在知道的只是冰山的一角,下面的冰山是有能摧毀泰坦尼克號的力量的。你不要小看了它。”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接下這段莫名其妙的話。
“給我吧?!敝Z拉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手上那只口紅是你一開始送我又借走的吧?還給我吧,我還約了人,要走了?!敝Z拉說的很輕松,似乎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么。
她什么也沒說,乖乖地伸手把口紅放在了桌上。
“行吧,我先走了。”她一把抓過口紅就打算起身了,桌上的咖啡杯里還剩了一些咖啡沒有喝,僅存的一些奶泡看起來像是一個丑鬼,發(fā)出咯咯的笑聲,看起來格外嚇人。
她看著諾拉轉(zhuǎn)身離去,嘴巴感覺有些發(fā)苦,“對不起?!彼谛睦锬卣f著,似乎聞到了一股藍風(fēng)鈴的味道。
“后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剩下的我想你也都知道了。”她的眼瞼低垂著,不敢看鄭晨仁。
“她后來去見誰了?”
“大概是汪辰吧,我想?!?p> “為什么?”
“我猜的。她那天肯定直接用了我給她的口紅。我那天見她的時候她沒有化妝,但是之所以會用口紅,大概是去見一個她不大喜歡的人吧,畢竟她不是會在一個隨便的場合上用正紅色口紅的人?!彼α诵Γ蝗挥行┌?,自己原來這么了解她。
鄭晨仁點了點頭,“后面的事情我會繼續(xù)跟進汪辰的?!?p> “那之后,可以繼續(xù)告訴我嗎?關(guān)于這件事?!?p> “在那之前,我還想了解的是,你和李澤欣的事情,以及你又是怎么發(fā)現(xiàn)汪辰和楠木的事情的?!逼鋵嵿嵆咳室膊恢肋@件事和案件核心有什么關(guān)系,他似乎又陷入了“不專業(yè)”的陷阱,只是想單純的作為一個人跟進這件事。
她似乎有些猶豫,“李澤欣什么也沒做錯,所以我希望你能不追究他的任何責(zé)任?!彼幌M约簺]有把這個單純的男孩子拉下水。
鄭晨仁下意識地點點頭,但自己也不知道在同意些什么,或者說,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兌現(xiàn)她的要求。
諾拉其實說錯了一點,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也知道楠木不是一個專一的人。最開始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用各種方式和一些對他有好感的女生保持著聯(lián)系,以至于很多人會問她這個女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以前鬧也鬧過了,哭也哭過了,盡管她也不知道他改了多少,就是得過且過的湊合下去了。
但是李澤欣顯然不愿意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知道你和楠木在一起了,但是我就是想提醒你,楠木不是什么好人?!崩顫尚涝谥浪烷驹谝黄鹬笏坪跤行┎桓蚁嘈?,忍著脾氣和她說了這句話。
“嗯,謝謝你的提醒?!彼婚_始并沒有那么輕易地相信他說的話,因為她早就知道李澤欣對自己的好感,也知道他和楠木的關(guān)系并不是那么好。況且那段時間她和楠木剛剛確認(rèn)關(guān)系,兩個人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又哪里會有其他人的位置?
李澤欣自那開始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她了,而她也因為楠木的關(guān)系,認(rèn)為自己沒有找李澤欣緩和友誼的必要,直到兩個人分手。
“你要是愿意回來,我們在一起好嗎?”李澤欣在得知兩人分手之后,按捺不住性子直接找上了她。
“不要這樣吧?!彼@得有些為難,在深夜里她還是會經(jīng)常想起那個看起來傻里傻氣的大男孩,“你知道我還是喜歡他的?!?p> 李澤欣似乎對這樣的回應(yīng)不意外,因為他不像之前那樣堅持了,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固執(zhí)的男孩子,“我會證明給你看,他真的不值得你喜歡的?!?p> 她沒有心思理會這句話,也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因為她當(dāng)時還在秘密謀劃著如何成為楠木的情人。
她的計劃并沒有順利進行,但也沒有失敗,畢竟兩個人的感情在分手多年之后還是以她年少時的計劃那樣重新開始了。那時她早就忘了李澤欣在少年熱血的時候說過什么話了。
只是初夏的某一周六,李澤欣重新聯(lián)系找上了她,就在楠木從龍溪回來之后。
“你現(xiàn)在有空嗎?我在你家附近?!崩顫尚劳蝗粵]由來地給她發(fā)了這么一段話,她那時正打算給自己沖一杯咖啡??吹竭@個消息的時候不禁皺了皺眉頭。老實說她并不討厭李澤欣,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自己就有些越界了。就當(dāng)她打算重新關(guān)上屏幕無視他的消息時,李澤欣又給她發(fā)了一條微信:是關(guān)于楠木的。
“楠木”這兩個對她來說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名字,是她的青春和感情,是她的所有少女情愫,也在她不知覺的時候成為了生活的中心。她很快地回復(fù)了消息,“地址給我,我來找你?!?p> 他們在附近的一家店里見面了。因為兩個人都還沒吃午飯,所以李澤欣點了一碗能量碗,但因為她根本不想久留,也不想把卡路里浪費在他身上,只點了一杯蔬果汁。
“說吧,你想說什么?!彼挥孟攵贾浪隙〞f一下捕風(fēng)捉影的謠言。
“在這之前我就想確認(rèn)一下,楠木5月回家了一趟吧。”
“所以呢?”她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捏著吸管。
“你知道我畢業(yè)之后在進了酒店工作吧?!崩顫尚揽瓷先ビ行┚o張,“我覺得我五月份的時候在我工作的那家酒店看見他了?!?p> 她撇了撇嘴,雖然回家了還去酒店開房好像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一件事,畢竟帶著女朋友回家。
“跟他一起的那個女人好像...”李澤欣突然停住不講話了。
她忽地抬起了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催促他繼續(xù)說下去。
“好像是一個中年女人?!崩顫尚浪坪豕淖懔擞職獠鸥野堰@句話說出來,“你很久不回龍溪你不知道,那邊一直有傳言說楠木和一個中年女人在一起了,那個女的好像還是他媽媽的閨蜜什么的...”
“你騙人?!彼胍矝]想就脫口出。她怎么也想不到李澤欣為了詆毀楠木會找她說出這么不堪入耳的話來。
“我沒看清楚那個女人的臉,我偷偷拍到了這個。”李澤欣說著翻出了手機相冊,上面是兩個模糊的人影,根本看不清楚樣子。但是那個個子很高的男生給她一種這就是楠木的直覺?!澳闱f別告訴別人這張照片的事情,不然我肯定會被開除的?!崩顫尚啦环判乃频挠盅a充了這一句話。但是她又能和誰說呢?和諾拉嗎?還是直接去找楠木對峙?
盡管如此,她還是嘴硬著不愿意也不敢承認(rèn)李澤欣說的話和這張照片,“不要再說了,就這樣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想要結(jié)束這場對話。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幫你繼續(xù)調(diào)查這件事。當(dāng)然如果你不想再跟了,我也尊重你的想法,我做的這些事情就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李澤欣低著頭,看著眼前的餐食卻沒有開動的欲望。
她終究是個心軟的人,也是個充滿好奇的人??粗矍斑@個男人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一樣手足無措,她緩和了語氣,“如果不麻煩,在不影響你工作的前提下,你再幫我看看吧。如果沒有消息也沒有關(guān)系,不要勉強。”她對他笑了笑表示自己的友好。
看著態(tài)度變得柔和的她,李澤欣似乎放心下來了,開始吃起了菜葉子——他一定是餓壞了吧。她在心里默默想著。雖然不愿意認(rèn)為李澤欣是對的,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話在她心里留下了一個小坑,等著一場雨來填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