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的大雨中，一輛白色的警車緩緩行駛在平坦的柏油馬路上。車外傾盆大雨，車內(nèi)鼾聲陣陣。小徐看了看旁邊副駕駛熟睡的歐隊長，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他向來是極為敬重旁邊這位干了十七年的老警察的，不僅因為這位隊長屢破奇案，更因為他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和細致入微的做事態(tài)度，因此，他視之為師。小徐警校畢業(yè)后已經(jīng)從警五年，資歷不算老，但是勤勞肯干，能力突出，算是隊里的得力干將。本來，開車接送歐隊出任務這種小事都由新人來做，對他來說也是大材小用了，可他哪愿意放過這么好的與偶像同行的機會，硬是生拉硬拽求著歐隊把這項在他看來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自己。可是有一點他一直沒搞明白，他們此次前去的金都縣據(jù)說過去三十年并沒有積案，上頭為何還要派歐隊去審查？他正揣摩著，突然車身一陣猛烈的顛簸，原來是經(jīng)過減速帶。
“搞什么？你會不會開車？”被驚醒的歐陽似乎有些惱火。
“呀！歐隊，您醒啦！實在不好意思，我呀，剛剛瞅到您英俊的臉上多了兩道皺紋，這一不注意就沒發(fā)現(xiàn)減速帶！”
“你這張嘴??！你開車的技術要是能趕上一半就好了！”
“歐隊，這回您可看走眼咯，我開車的技術在隊里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當年要不是報考了警校，估計我就成為賽車手了！”小徐帶著得意的表情。
“就知道吹牛，怪不得人家小月看不上你。”
“您怎么就知道她看不上我，再說了，我還未必看得上她呢！”
“我又沒說你喜歡她，你急什么？你不會，真的喜歡她吧？不過，也很正常，小月那么漂亮，又能干，不喜歡她才奇怪，你要是把你這愛吹牛的臭毛病改一改，我?guī)湍阏f幾句好話。”
“我說歐隊，您怎么拿我開起玩笑來了，這可不是您歐大隊長的做事風格??！”
“可別亂叫?。∥抑皇莻€支隊長，到了金都啊，這三個字可不能從你嘴里蹦出來了?！?p> “市支隊長怎么著也是和縣局長平級，再說了，您可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憑這他總得敬您三分吧？”小徐說了一半，發(fā)現(xiàn)歐隊臉色瞬間變了，于是改口說：“OK，OK！保證完成任務。不過，歐隊，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想明白?！?p> 歐陽看了看小徐一本正經(jīng)的臉，小徐也看了看歐陽，似乎在征得歐陽的同意，歐陽表示默認。
“您看啊，這金都，三十年來沒有積案，這還有必要審查嗎？”
“你咋什么都操心！上頭這么安排自有上頭的道理，我們把該做的做好就行了?！?p> “我啊，就是替您不值，您這么個刑偵高手、破案能手，放著楓城市的案子不辦，作為什么審查員來這小縣城搞什么審查？我呀，就是覺得您這是大材小用，而且啊，這根本就是頭痛醫(yī)腳?！?p> “要不說你胡說八道，上面說了，要委派懂破案、能破案的刑偵專家作為審查員，下到各縣級深入調(diào)查命案積案，以貫徹落實疑難命案積案攻堅計劃。這不就是對我最大的褒獎嗎？更何況，這可不是你說的頭痛醫(yī)腳，金都這么多年沒有積案，這就表示沒有任何癥狀，哪來的頭痛的癥狀？而我，就是被安排過來給金都把把脈。”
“您是說金都有問題？”小徐略帶疑問。
“你看，我剛說你什么來著，張口就胡說，自云劍2020疑難命案積案攻堅行動開展以來，幾年時間里在全國各地取得了重大成果，很多大案重案都被偵破，這次，公安部召開會議，就是要把這項行動繼續(xù)進行，把范圍進一步擴大，為此，市局也立刻成立了專項小組，被選進來的人都是各方面的骨干，這也充分說明了公安部以及市局對這項行動的重視程度。事實上，陳年舊案之前之所以沒有破，而現(xiàn)在卻被大范圍地偵破，一方面是因為公安部加大了人力物力的投入，另一方面是因為科技的進步，這幾年媒體爭相報導的幾起大案無一不是在新科技的幫助下完成偵破的。當年，由于技術的落后，很多物證無法被提取或檢測，那時候公安系統(tǒng)也沒有全國聯(lián)網(wǎng)，甚至很多案件都只有紙質(zhì)檔案存在，不深入到各地方公安局的檔案室里認真地審查，就沒法真正地確保案件的準確性?，F(xiàn)在，你知道上方的重視程度了吧？”
“聽您這么說，這次上面真是重拳出擊??！歐隊，您覺得我們這次有沒有機會撈得一個半個案子破一破？”
歐陽沉默片刻，轉頭看看車窗外，雨還是淅淅瀝瀝地下著，他若有所思地輕聲說道：
“但愿不要有！”
歐陽的車開到金都縣公安局時，已是晴空萬里，大廳門口，金都縣局長石益民親自帶人列隊歡迎，見到歐陽的車緩緩駛進來，石益民迎上去，車停穩(wěn)后，一緊跟著他的年輕小伙立馬上前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歐陽從車里走出來，整理了一下筆挺的警服和警帽，石益民伸手過來笑著說道：
“歐隊長，早就聽說你的大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氣度非凡！”
“哪里哪里，我倒是聽說金都縣在石局長的治理下安定繁榮，這次來正好想向石局長請教請教?！?p> 兩人都面帶笑容，有力地握手。石益民隨后向歐陽介紹了局里其它幾位到場的重要人物，這時，小徐在剛剛開車門的小伙的指引下已經(jīng)停好車，兩人一起走了過來。
石益民看到走過來的小徐，對歐陽說：
“這看來是你的得力助手，看來你們隊里除了你這位高手之外，還有猛將如云啦！”
“咳，我看石局這才是人杰地靈，個個都是精英！”
兩人相視大笑。石益民向歐陽介紹給他開門的小伙。
“這是陳平，歐隊有什么事盡管找他！”
“歐隊您好，一直都是聽說您的事跡，今天我總算如愿以償見到您真人了，有任何事您盡管吩咐，保證完成任務。”
歐陽看看陳平，又看看小徐，說道：
“這陳平和小徐真是像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是雙胞胎，我看啦，你倆今天得好好聊聊?！?p> 小徐和陳平也相視一笑。
“那是必須的，今晚，給歐隊接風，大家都喝兩杯。歐隊，一路上你們也辛苦了，讓陳平先帶你們?nèi)バ菹桑⊥砩铣燥埼覀冊俸煤昧囊涣?，向你介紹局里的情況。”
“一切由石局安排！”歐陽道。
“那好，你們先好好休息，我去準備一下?！?p> 飯局上，十幾個人圍坐在一張大圓桌旁，石益民和歐陽正對門相鄰而坐。按照慣例，金都縣公安局局長石益民首先發(fā)言，歡迎歐陽的到來，大家一起舉杯。
“來來來，歐隊，嘗嘗我們金都的飯菜如何！”石益民攤開手掌指著滿桌的菜肴，“這家飯店啦，算是我們這最有名的飯店了，金字招牌，據(jù)說開了二十多年了?！?p> “哦？看來石局對這家飯店評價很高啊！這么好的飯店，價格一定不便宜，真是讓石局破費啊！可是如今風氣整治如火如荼，我們這樣大吃大喝恐怕不符合規(guī)定吧？”歐陽端著手中的酒杯，看著旁邊的石益民說道。
“歐隊不但才華過人，而且作風優(yōu)良，令人佩服！不過歐隊不必擔心，金都飯店雖然口碑出眾、品質(zhì)上乘，價格卻是不怎么貴，大部分市民都能消費得起。就說這桌菜吧，滿漢全席，打完折不到一千塊，實在是不貴！再說這酒啊……”石益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臉沉醉，“不但好喝，而且便宜，最關鍵的是，這酒喝了不傷身啦！”
歐陽沒想到堂堂縣公安局長竟然為飯店打起了廣告，怪不得這飯店生意如此紅火，他想起進包房時，看到一樓大廳竟座無虛席，休息區(qū)還有不少人在排隊等候?！霸瓉砣绱?，好吃又實惠，怪不得生意這么好！”
歐陽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味道濃而不烈，綿軟醇香，不像是白酒，倒像是黃酒，下肚之后，舌尖還隱約留有一絲草藥味。
“這的確是好酒，不過這似乎是黃酒，但這酒又是無色透明的，而且似乎有股淡淡的中草藥的味道?！睔W陽似乎有些疑惑地看著石益民。
“歐隊真是行家！這酒啊，我倒是經(jīng)常喝，但沒有研究過，只知道這酒度數(shù)不高，喝了不上頭，是他們自己釀的，這樣，問問店小二?！闭f著，石益民向站在門口的小哥招了招手。
小哥見石局長招手，像觸電般急忙跑幾步過來到石益民旁邊站著，笑著問：“石局長有什么需要？”
“這位是從市公安局過來的歐隊長，對你們的酒很感興趣，你給歐隊長介紹介紹！”
“好勒！”小哥又從石益民身后走兩步到歐陽身旁，稍彎著腰。
“聽說這酒是你們自家釀的？”
“是的，我聽經(jīng)理說這酒是我們酒廠里去年剛開發(fā)的新品，看起來像白酒，實際上是黃酒，在封裝前就加過溫了，所以喝了不傷身，但是依然是白酒一樣的純凈透明。這酒度數(shù)不高，只有十幾度，也不容易醉，因此這款酒成了很多人逢年過節(jié)聚會聚餐的選擇，很多人也用這個酒來送禮。”
歐陽一聽這小哥開始做起了廣告，不禁微微皺了皺眉，不過，他心底里倒挺認同送禮送這種酒，既表達了情意，還有益于健康，喝酒不傷身，禮輕情意重，這實在比炒的風風火火的茅臺好上不少。
“你們家這酒是用什么釀造的？”歐陽又問，他向來都是如此，對一件感興趣的事一定要一探究竟，或許也是由于這個特點，他在偵查案情時對任何細節(jié)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嗯……好像是高粱吧？”小哥有些緊張，右手緊握著左手。
“哦？哪里運來的高粱？這兒可不種高粱??！”歐陽微笑著，這話說的語氣很平和，并沒有任何奚落他人的意思，但他對于自己的下屬和女兒，向來是秉承著“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精神的，因此，對于這陌生的小哥，多少有些批評之意。
“小伙子，你這業(yè)務不熟悉嘛！還是叫你們經(jīng)理過來吧！”這時，石益民很不滿地對小哥說道。
“我們經(jīng)理現(xiàn)在手頭有事，恐怕抽不開身啦！”
“這小伙，替領導打圓場的業(yè)務倒是很熟練！”石益民笑著對滿桌的同事說道，大家都跟著笑，石益民又轉向小哥說：“你先別說不，你去叫了再說，就說是我找他。”
“好的，石局長，我這就去！”
“我說石局，你們金都果真是人杰地靈，能生產(chǎn)出這種好酒，這酒真是好喝！”
“這回你說的沒錯，他們老板算是金都響當當?shù)娜宋?，不光有酒廠，對面的酒店，縣城中心的商場，滿街的出租車，都是他的。衣食住行，都給你包了，這服務，你說周不周到？而且…”，石益民喝了口酒，“這只是冰山一角，更龐大的業(yè)務其實在楓城市?！?p> 歐陽想起進來時頭頂恢弘的“金都飯店”的招牌，又想起楓城市也有一家“金都大酒店”，脫口而出：
“莫非楓城市的‘金都大酒店’和這是同一個主人？”
“沒錯！”石益民點了點頭。
“據(jù)我所知，楓城市好幾處樓盤都是他開發(fā)的?？雌饋硭膶嵙ν耆梢匀ジ蟮奈枧_施展拳腳，從他的產(chǎn)業(yè)來看，他也不像是一個安于現(xiàn)狀的人，為什么會甘于只在楓城市發(fā)展呢？”
“歐隊此言差矣，如今不要說北上廣深這些超大城市，就是我們市里，那都是虎踞龍盤，有實力的企業(yè)太多了，如果去到更大的舞臺，競爭也就變得激烈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會栽跟頭，但是在楓城市，他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優(yōu)勢很明顯??！而且，現(xiàn)在那些大城市的發(fā)展速度已經(jīng)放緩，我們這種小地方卻明顯有待建設，政府為了招商引資，留住這樣優(yōu)質(zhì)的納稅大戶，給了很多優(yōu)惠政策，這種名利雙收的事誰會拒絕呢？”石益民侃侃而談，儼然一副專家的模樣。
“石局分析得很有道理，看來我果然不懂生財之道?。 睔W陽雖然覺得石益民說的有道理，但他總覺得生產(chǎn)他手中端著的美酒的老板有些不同尋常之處?！耙院筮€要多多向石局了解金都的青年才俊啊，來，石局，敬你一杯?！?p> “誒，今天是給歐隊接風，哪能你敬我？來，歐隊，我敬你！”
歐陽剛剛四十，而石益民卻快五十了，按年齡和資歷來說，歐陽敬石益民也合情合理，從職位來說，兩人基本算是平級，可是兩人的實際權力卻差別很大，歐陽只負責楓城市一個區(qū)的刑偵事務，而石益民卻管著整個金都縣的許多重要事項。
這時，桌上有人說：
“歐隊遠道而來，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敬歐隊一杯，但是這酒雖好啊，也不能貪杯，不好一個一個敬歐隊，我們還是一起敬歐隊一杯吧！”
石益民舉著酒杯說：
“小趙說的對，我們一起敬歐隊一杯，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歐陽也舉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