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殃沒作聲,緊接著,又聽見她的聲音。
尾音微揚,帶了點輕笑:“不就是看了個監(jiān)控?”
外頭細雨朦朧著,夜色壓下,藏匿著星光。街邊的燈光透過玻璃門照進來,斑駁了一地。
謝殃眉眼情緒遮掩的極好,碎光打在他眼瞼上。
那只小藏狐捏在手心:“誠心的?!?p> “那我免費送你?!彼务嚎粗劾锸幯墓庥?,企圖在里面尋求一絲偽裝的痕跡。
他偽裝成不認識的痕跡。
不知是他的偽裝太過完美,還是他真的忘記了自己。
那雙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
玻璃門隔絕了十月天的冷空氣,微熱在屋里氤氳。暖黃色的燈光鍍在男人的眉眼上。
溫和清冷。
謝殃有些意外,眉微皺,視線在她身上停頓。
從他那個角度,剛好看到她纖長濃密的睫毛,和桌上的畫稿。
還有那只拿著平刀的手,白皙纖細,指甲瑩潤。
男人沒答話,掏出一張紅票,輕放在她桌上。
雨聲在夜里清脆的滴答,在格外靜的雨夜。
他嗓音似乎浸了潮意,無形中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無功不受祿。”
宋窈了然,也不在意。低眼看著那張紅票,拿起。
又從抽屜里找回零錢遞給他。
眉眼間沒有任何其他情緒外泄,仿佛是在給陌生客人結(jié)算,動作太過自然。
“外面下雨了?!痹俣乳_口,這次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留給他:“門邊有傘,改天送過來?!?p> _
油紙傘被撐開,男人清雋的背影步入雨中。
街角的燈光在搖曳,路燈剪下男人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上,水波蕩漾。
直到他的身影和漆黑的雨夜完美契合,宋窈才移開眼。
原來,他是真的不記得自己了啊。
那種清冷溫和的眼神,還有看向自己時的那種陌生。
距離感像是隔了一條銀河這么久遠。
她起身走到監(jiān)控畫面前。
監(jiān)控器一旁是一張A4紙。被畫了幾道線,簡略的寫了幾個字。
宋窈的視線在上面停頓久了,指尖忍不住捏起那張紙。
雪白的A4紙上,鉛筆的痕跡很淡??勺舟E卻和他整個人背道而馳。
張揚驕恣,棱角分明。
門外的光影明滅可見,勾勒出她唇角的笑意。
不記得了沒關系。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謝殃。
_
十月份眨眼就過。宋窈看著外頭的銀杏葉卷了又卷,帶走了十月風的清。
孤獨凜冽的冬風吹來。
healer的生意一直不溫不火,店里的風鈴許久不再響了。又是冬天,往日熱鬧的街角行人稀薄。
有段時間,街邊常有警察經(jīng)過,來來往往,穿著和謝殃不一樣的警服。
一舉端了逃犯老巢的那天,天朗氣清,罕見的光線鋪墊了腳下的杏黃。
她難得出門,穿著一條長裙,勾出窈窕腰線。
在街邊等了許久,看著警察從對面賓館里紛紛而出。一片人潮里,她耐著性子找尋那個背影。
無果。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匆匆而過。
但她沒有看到那個身量很高,背影清雋,清冷淡漠的男人。
店里溫熱,午后的困意席卷了整個小店。宋窈只穿了件打底衫,頭發(fā)松垮的綁在腦后。
安靜的風鈴突然蕩起,被推開的玻璃門夾雜了外頭寒風。
宋窈微微皺眉,抬眼。
是一個警察。
二十多歲,生得白白凈凈的,笑起來很靦腆,臉上有淡淡的梨渦。
“歡迎光臨。”
“老板娘。”他有些不好意思,聲音怯怯的:“我們還要確認一下之前的監(jiān)控內(nèi)容。”
“上次謝隊說,這里的監(jiān)控照到過對面的賓館上。我們想再看看……”
“沒事?!焙芫脹]開口,她的嗓音帶著點喑啞,莫名慵懶:“看吧。”
久違的鍵盤聲再一次響起,宋窈愣了一下。
視線瞟了眼一旁的桌子,A4紙完好的躺在上面。男人的字跡很潦草,但圖畫得很規(guī)矩。
也許太過寂靜,風鈴也歸于平靜。宋窈忍不住開口問:“上次的人怎么沒來?”
“上次的人?”警察小哥略加思索,笑道:“你說謝隊?謝隊長他們是特警。忙著呢?!?p> 宋窈斂下眸子,看不出情緒。只是伸手把那張A4紙拿到眼前,眉眼很溫柔。
電話鈴聲打破一瞬間的死寂,也打斷宋窈的思緒。
宋窈揚了一下眉,拿過桌上的手機,掃了來電人,毫不留情的掛斷。
電話鈴聲又響,宋窈把手里的A4紙放回原位,眼里煩躁溢出,皺眉再次掛斷。
剛打算關機,電話鈴聲又恰時響起。警察小哥終究沒忍住,側(cè)身看了她一眼:“老板娘,騷擾電話拉進黑名單就行了?!?p> 黑名單?她倒是想拉??赡侨俗寙幔坎豢尢鞊尩鼐退愫昧?。
“嗯?!彼务郝唤?jīng)心的應了一聲,耳邊是不休的手機鈴聲。
似乎在猶豫,那雙好看的眉皺起。指尖停頓在來電提醒的界面上,與綠色按鍵相離不過幾厘米。
滑動,對面是女人焦急的聲音:“宋小姐?”
宋窈不耐顯露,聲音冷冷的:“什么事?”
“宋小姐,老先生今早突然暈倒,被送到醫(yī)院了?,F(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危險期了,說是想見見你?!?p> 店里明明開著暖氣,但她總覺得一股寒意刺進骨子里,涌上心頭的是無休止的躁意。
指尖輕點桌面,有節(jié)奏:“已經(jīng)脫離危險期了,我還過去干什么?”
嘴角扯了一下:“哭喪?”
電話里靜了一秒,然后是老爺子聲如洪鐘的怒罵,宋窈把聽筒從耳朵上移開,正打算掛斷。
聽筒里,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不乏懇求:“宋小姐,老爺子是真的想見見你。”
聞聲,宋窈笑著反諷:“罵我的聲音倒挺大,裝病也裝得專業(yè)點?!?p> “宋小姐,老先生這回是真的病了,他今早昏迷的時候嘴里可是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p> 一字一句,說得多誠懇。她倒像個罪人。
老爺子顯然是被揭穿后有些無措:“她愛來不來,你跟她說那么多干什么?”
“嘖,道德綁架我?”宋窈指尖玩著一把平刀,刀鋒鋒利,在嬌嫩膚質(zhì)游走。
“您就當是道德綁架吧。”
“地址?”
老爺子想見宋窈很久了,各種花招都使盡了,宋窈硬是不想去看他。
這一答應,陳姨難免有些詫異:“?。俊?p> “別驚訝,為了老爺子死后的遺產(chǎn),我也得走個過場去一趟不是?”
話音剛落,老爺子的聲音再次闖入:“你就做夢,遺產(chǎn)我一分都不會給你!”
“老先生,您少說兩句,氣大傷身?!?p> 宋窈沒再搭話,掐斷了電話。抬眼正對上小警察不敢置信的眼神。
忍不住逗他:“我剛剛說的有什么問題嗎?”
“沒……”
宋窈眼底的笑意未散,放任他一個人在店里看監(jiān)控,自己拿起一旁的黑色大衣,裹上圍巾,出門。
十一月,銀杏樹光禿禿的,枯葉敗落,遠遠的落了一整條街。隨著瑟瑟風聲搖曳。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聲音清脆。
冷風侵入骨子里,宋窈把圍巾往上拉了拉,藏住了下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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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窈窕
不記得了沒關系。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謝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