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窮唄,才出來
2007年夏。東泰省寧海市。勞東區(qū)中韓街道。
一輛出租車行駛在通往中韓街道的路上。
他叫何曉宸,此刻他來投奔老鄉(xiāng)蘇大春。
他最大的夢想開一家屬于自己的裝修公司。
當(dāng)然這只是夢想,所謂夢想,就是在夢里想想。
眼下他需要解決的是生計問題。
要不是父親突然去世,他說不定仍留在部隊。
“何隊,你到哪了?”手機(jī)里問道。
這個被人稱作何隊的人答道:“我到目的地了,回見?!?p> “哎,何隊你也真是的,退伍以后咱們老戰(zhàn)友一起過來干保鏢多好,你偏偏搞什么裝修!”
“也許我會改變主意,先等著看吧。好了別廢話了,我要拿行李了?!?p> “真的?那我等你改變主意!”那人喜岀望外。
他出門遠(yuǎn)行打工都是需要上報的。
出租車靠邊停下,身材高大相貌俊美的何曉宸貓腰走出,他張開雙臂想要擁抱這座城市,他仰頭朝天喊了一聲:“寧海,何曉宸又殺回來了一一”
當(dāng)了三年特種兵,最終下決心退伍回歸正常人生活。干回老本行,樹挪死,人挪活,何曉宸嫌老家固縣裝修市場大小,才上寧海來碰碰運(yùn)氣。趁著年輕多掙些錢,再討個老婆。
老婆孩子熱炕頭,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
做普通人,夾著尾巴在茫茫人海中把自己藏好。
部隊的老領(lǐng)導(dǎo)曾向要退伍回家的何曉宸如此交代。
這時,一個叫小齊的油工正在不遠(yuǎn)處向他姍姍而來,接過他的一只皮箱,因為不熟,開始時都沒說話,悶頭走著。
小齊是蘇大春的小舅子,做油工,小眼睛瞇起來倒顯得有幾分和善。
何曉宸問:“我去哪里,你們都安排好了?”
小齊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都睡大通鋪,一塊吃,一塊睡嘛?!?p> 何曉宸沒有笑。對于租房,他另一番計較。他曾在BJ幫別人噴漆,小住了一段日子,住單獨(dú)的房間,吃的是一個單獨(dú)的灶,不和任何人在一塊吃,在一塊睡。
路很長,拐了一個又一個彎。悶了一段路,小齊很隨意地問:“聽說你當(dāng)過兵?”
“是的,當(dāng)了三年特種兵。”何曉宸淡淡地回答道。
“特種兵?”小齊望了一眼何曉宸,吐了吐舌頭,“沒在隊伍上繼續(xù)呆下去?”
“我當(dāng)兵第二年,老爸去世了,趕緊退伍掙錢養(yǎng)家?!?p> 小齊露出惋惜的表情,又問:“你多大了?”
“二十五。”何曉宸說。
小齊自問自答:“我二十七歲,你得叫我齊哥?!?p> 何曉宸沒吭聲。之所以選擇寧海,有他的考量。寧海是他當(dāng)兵的地方,他的孿生妹妹何曉妍在寧海大學(xué)讀研究生,明年夏季畢業(yè)。端午節(jié)前,蘇大春回了一趟固縣老家,當(dāng)時何曉宸正在給蘇家裝修房子,蘇大春很欣賞他的油工活,稱贊不已。這些原因讓他選擇了離開固縣,來到寧海。
小齊領(lǐng)著何曉宸走進(jìn)一個小院,小院很凌亂,幾間破舊的房子橫七豎八,小齊打開其中一扇門,一股味道撲面而來,油漆味,尿騷味,其他一些說不上來的味兒也混雜其中。
“這就是你住的房子,你進(jìn)去看看?!毙↓R的小眼里擠滿笑,分明是在說,怎么樣還行吧?
“幾個人睡?”問一句就一步邁進(jìn)來,他燃了一根煙來沖淡這屋里的怪味。面積不大,約七八個平方,打著一溜通鋪,上面亂七八糟地放著被子,還有一些破舊的鞋扔在地上。
小齊接過何曉宸遞來的煙,說:“五六個人吧?!?p> 何曉宸皺眉說:“不行,這個屋肯定不適合我!我妹在寧海讀大學(xué),有時她也要過來小住一晚,明年我的媽媽也會過來,不放心她一人在老家。我必須要單獨(dú)租,一間肯定不行。”
小齊的嘴張開了0字,這樣的話真要單獨(dú)租了,在這一起太不合適。
其實這只是借口,他還有另外的考量。
“那我?guī)愠鋈プ??”小齊說。
“不用。你暫時不走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何曉宸提出就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diǎn),小齊一時不走,何曉宸租好房子后,隨時過來取行李,小齊答應(yīng)了。
何曉宸并沒有明確的目標(biāo),只是閑庭信步,隨便走走。
房屋出租的小廣告貼得到處都是,何曉宸邊看邊分析,邊比較邊在腦子里琢磨。
不大功夫,當(dāng)中一則出租房屋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該小廣告明確表示有兩間房,一個小飯廳,還有一個很小的院子,是瓦房,他看了后覺得不錯。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操著本地勞東區(qū)方言,不過何曉宸能夠聽懂。
他站在貼廣告的地方等候。一會兒,來了一位中年女人,約四十歲左右,圓臉,高鼻梁,臀部肥大,體態(tài)健壯,雖是夏天,卻依然扎著一頭圍巾。這里是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這是一位典型農(nóng)村婦女。
“是雷(你)作(租)房子?”這女人看了他兩眼,在離得他很近站住,嘴里一股大蒜味噴出來。
何曉宸點(diǎn)點(diǎn)頭。
“就你一個人?”這女人好奇地問。
何曉宸解釋說:“暫時一個人,不過等我安定下來后,我會把媽媽接過來,我在寧海大學(xué)讀書的妹妹有時也會小住一兩天?!?p> “噢,原來這樣啊?!迸吮硎纠斫猓@樣看來他一人租一個院子是為以后考慮。
女人姓丁,稱她丁姐便可。丁姐領(lǐng)著他七拐八彎,來到一處農(nóng)家小院。打開門鎖,何曉宸和丁姐走進(jìn)來,立刻一股清香撲面而來。迎面是一棟紅磚紅瓦的瓦房,中間一扇門,是廳堂了,兩邊有兩扇窗戶,顯然是兩個房間,靠院墻兩邊有兩塊菜地,只是現(xiàn)在已荒廢,各樣不知名的野草野花旺盛蓬勃地生長,倒也給小院帶來盎然生機(jī)。
何曉宸特別喜歡帶著春色的農(nóng)家小院,踏進(jìn)這個小院就喜歡上了。
丁姐打開門,何曉宸走進(jìn)屋子。
右邊是主臥,一張雙人床放在墻壁一角,窗邊有一張舊一點(diǎn)的寫字臺,基本完好,寫字臺邊有兩把椅子,客廳不大,進(jìn)戶門口是灶臺,后面的窗戶有一張小飯桌,放著四把木札。另一個小房間,面積大約有七八平米,放了一張單人床,里面還有一排小柜子,可以放衣服。
何曉宸點(diǎn)點(diǎn)頭,于是就問丁姐每月租金是多少?
丁姐回答道:“每個月兩百,一個季度一租!”
也就是一次他要交六百。臨走時,家里的樓房剛剛蓋好,屁股還沒有坐熱就出來了。錢都用在蓋房子上面,家里就同水洗一樣窮得叮當(dāng)響,臨走時他路費(fèi)前期生活費(fèi)還是問他的好朋友宮祥云借的,他得想法是趕緊掙上錢,寄給寡居老母親,還錢給人家。
一下花去六百,讓何曉宸感到牙痛,而且疼的厲害。
將鈔票拿在手里面的丁姐頓時熱情高漲起來:“你的行李在哪?走,我?guī)湍隳脕?!?p> 丁姐有一把力氣,兩個行李箱她扛著一個大的,在前面奔走如飛,何曉宸緊緊跟著。
打開兩個超大的行李箱,東西分門別類。
他把在固縣老家做油工時的工具,那德國產(chǎn)的工具搬了兩整套,整整一箱子;另一箱子是吃的,他的媽媽收拾的,他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還有他的衣服和書。
“你還喜歡看書?”丁姐拿過一本書問。
“啊,對,我平時喜歡看一些小說散文,有時候也會看一些歷史之類的,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到哪里都要帶上一些,好像這樣心里才踏實!”
丁姐也眉飛色舞和他聊起了文學(xué),列夫.托爾斯泰,高爾基,法國的巴爾扎克,新時期文學(xué),賈平凹余華莫言等等。
二人聊了個暢快,不知不覺過去半個小時。何曉宸沒想到在這里還能找到知音,還是一個農(nóng)村婦女。
“走,我?guī)闳ス嗝簹赓I煤氣灶去,很便宜,晚上你就可以在這里開伙做飯了!”丁姐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往外奔。
灌了一罐煤氣,買來了煤氣灶,順便在市場買了醬油醋之類,蔬菜是從家里帶的,已經(jīng)打蔫了,丁姐幫忙把這些都安置好,然后她就靠在墻壁上和他攀談起來。
“你哪兒的人?”丁姐問,她還不知道他的信息。
“我就是東泰省固縣人,我姓何,叫何曉宸?!焙螘藻氛f著,拾起桌上的一枝鉛筆,在墻壁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你多大歲數(shù)?看上去很年輕!”丁姐問。
何曉宸說:“二十五歲!”
“為什么不讀書呢?”
“窮唄,就出來了。我有個姐姐,還有個妹妹,姐姐高考,我們是中考,家里難唄,老爸是個老油工,跟老爸學(xué)了四年。犧牲我一個,幸福一家人,就這樣了。后來我又當(dāng)了三年兵,當(dāng)兵回來重操舊業(yè)嘛!”
“重男輕女,你家怎么倒過來了?誰的主意?”
“我那時十五歲,考上了縣一中,就沒念了,拿把抹子泥灰刀跟著老爸開始闖江湖。姐,你是不是覺得挺可惜的?其實也沒事,想通想透了就好了?!?p> “也只有想了,不然你還生活不?你對象怎么沒來?”寧海這個地方稱老婆為對象。
何曉宸攤開雙手,“來之前剛把房子蓋好,家里窮的叮當(dāng)響,這不出來討生活了,混一口飯吃唄!”
丁姐笑了:“不會的,小伙子!我看你人挺不錯的,就是很陽光,你長的嘛,挺帥的,真的,一看就討人喜歡!現(xiàn)在家里難一點(diǎn),沒事!憑手藝憑技術(shù)吃飯!有啥不能辦到的?日子慢慢過,老婆總會有的!”
丁姐喜歡說笑,能遇到一個這么熱情的房東,何曉宸還是挺踏實的。丁姐走后,他看看時間,已經(jīng)是快六點(diǎn)了,先燒了一瓶開水,泡了一杯茶,一些咸貨放在水里浸會兒,再炒一個青菜,煮一點(diǎn)米飯就成了。
剛這樣想,蘇大春打來電話,讓他過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