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惱怒眾人總是出言不遜,辱及慕容師侄,別說已經(jīng)澄清事實了,便是還有疑惑,也不應如此口無遮攔,為老不尊。
于是在那譚婆正和趙錢孫打情罵俏之際,運用口技學舌,嘲笑了那趙錢孫幾句。
那譚婆不虧是趙錢孫的師妹,見師兄吃虧,居然上手就要打。
吳明眼睛一瞇,倒是沒有動手。他還就不信了,這回阿朱還能被打了?
果不其然,譚婆一動,阿朱便已經(jīng)察覺,待譚婆到得近前,一只劍尖已經(jīng)抵在譚婆喉間。
“阿慧!”
“小娟!”
譚公和趙錢孫搶上前來,卻又不敢過于靠近。
阿朱笑道:“看你年長,給你面子叫你聲婆婆,今天教你個乖:怕說不要做,做了不要怕說!這里的事情不是你們能管的,若不想面上難看,就帶著那兩個老不羞離開,我傳劍一脈,不是你們能夠挑釁的。”說著,收回了寶劍。
譚公和趙錢孫急忙近前查看譚婆是否受傷。
吳明敲了阿朱腦袋一下,對著譚公譚婆道:“你們那沖霄洞原是華山古傳,本也是鄰里關系,雖然搬去了太行山,總有幾分面子。只是那趙錢孫出言不遜,污我徒孫名聲,我這徒弟沒有出手,已是大量了,就此退去吧!”
譚公譚婆相顧駭然,自家門派屬于華山陳摶老祖一脈,現(xiàn)下卻是無人知曉的,這人居然知道?
經(jīng)過阿朱那一劍,譚公不敢小看對方,問道:“不知貴派何處山門,日后也好拜訪。”
吳明笑道:“華山,幽潭谷,傳劍山莊?!毙恼f,你找去吧!反正我已經(jīng)用陣法把入口藏起來了(陣法符篆初解)。
在場諸人聽的清楚,卻無人知曉這幽潭谷的所在。
趙錢孫雖然有心為譚婆出頭,卻是個嚇破膽的人,或許找上門的麻煩他能扛,可你讓他去找麻煩?想多了。
吳明笑道:“阿朱,你這幻劍已是頗有威力,卻還需勘破: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如此才算完整的幻劍。”說著,看了一眼游坦之道:“就是不知道你和坦之誰先成為下一位劍主?!?p> 游坦之大是郁悶,阿朱卻捂嘴偷笑。
這幾下兔起鷹落,其實沒幾個人看明白,但喬峰算一個,單正算一個,余者寥寥。
此時徐長老已然將信的內(nèi)容念了出來,更是請譚婆出面,要讓趙錢孫把當年雁門關的事說一遍。
吳明看著那在一旁楚楚可憐的康敏,嘆道:“沒想到馬副幫主死于這一封信,若是他早早把這信燒了,還會多活幾年?!贝搜圆⑽捶诺吐曇?,一眾人等大多聽到。
阿紫竄出來道:“師父,你是說是寫這封信的人殺的馬大元?”
那邊徐長老、單正、趙錢孫和譚公譚婆俱是怒斥:“絕不可能!”
吳明也敲了阿紫腦袋一下,笑道:“誰說寫信的人了?我是說這封信,密信密信,只有隱秘的時候才安全,一旦露白,不是要人命,就是要自己的命。馬副幫主應該是不小心露出了密信,這才引來殺身之禍。而他既然身死,那信也應該毀了才是。若是未毀,那這信會在哪?一定在殺他的人手里?!?p> 眾人剛才聽的清楚,這信是馬夫人找出來的,這么說……
馬夫人盈盈一拜,如哭似泣得道:“我一婦道人家,怎會殺死自己親夫,又怎能殺得了會武功的人?”
丐幫眾人一聽有禮,紛紛不善的看著吳明一行,喬峰則是若有所思。
吳明先是一笑,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你確實殺不了他,可你為什么會升起殺不了他的念頭呢?你不是應該說前半句就行了嗎?后半句只是畫蛇添足,自曝其短?!?p> 一旁的阮星竹已經(jīng)從秦紅棉口中得知了康敏的事情,這時插口到:“那也就是說她動了殺人的心思,只是沒有武功,殺不了而已。”
在場眾人一想,也有道理,馬夫人怎會說出如此有違常理的話?
馬夫人卻不驚慌,依然道:“我在整理亡夫遺物時發(fā)現(xiàn)此信,難道不對嗎?”
阿朱笑道:“你與他是夫妻,整理他的遺物自然合理,只是你以前不整理他的東西嗎?還是說他并不是死于這封信?而是有人用這封信做文章?”
徐長老道:“如何見得馬副幫主不是死于這封信?”
阿朱道:“若馬副幫主因這封信而死,一是兇手是來找這封信,才殺死馬副幫主,那這封信應該已經(jīng)沒了。再就是兇手看了這封信,這信于她有用,這才殺死了馬副幫主,那這封信應該在兇手手里。你說,馬副幫主是不是因這封信死的?!?p> 一旁的全冠清道:“也可能是兇手沒有尋到這封信呢?”
阿紫說:“找尋不到,那如是為了不讓人知道,可以放火,如若是為了找信,可以拷問家人。殺人就走,除了信已經(jīng)到手,那就是根本不是因為這封信?!?p> 丐幫眾人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如果這封信與馬大元之死有關,那馬夫人嫌疑最大,如果無關,那這信有什么用?
吳明很是欣慰,不妄自己給她們講的破案小故事。
這時,一聲佛號響起:“阿彌陀佛!”眾人回過頭來,只見杏子樹后轉(zhuǎn)出一個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嚴。
徐長老叫道:“天臺山智光大師到了!三十余年不見,大師仍這等清健?!?p> 智光和尚的名頭在武林中并不響亮,丐幫中后一輩的人物便不知他的來歷。但喬峰、六長老等卻均肅立起敬,知他當年曾發(fā)大愿心,飄洋過海,遠赴海外蠻荒,采集異種樹皮,治愈浙閩兩廣一帶無數(shù)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兩場,終至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實非淺鮮。各人紛紛走近施禮。
智光大師道:“老衲得丐幫徐長老和泰山單判官聯(lián)名折柬相召,天臺山與無錫相距不遠,兩位信中又道,此事有關天下蒼生氣運,自當奉召。不知是何事相招?”
徐長老道:“我?guī)婉R副幫主無故身死,馬夫人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一封書信,是寫給前幫主的,里面有一大秘密,馬夫人懷疑與自己丈夫身死之事有關,故而交于我手。大師與那寫信之人頗有故交,故而請大師前來辨認?!?p> 趙錢孫在一旁叫道:“那,雁門關一事,他也是親歷,讓他說吧!”
徐長老看了一眼喬峰,道:“只是聽適才人言,此信可能與馬副幫主之死無關?!?p> 游坦之朗聲道:“或者有關,只是與信的內(nèi)容無關,只看信是誰拿出來的?!?p> 眾人沉默,皆是死死的盯著徐長老手中那封信。
喬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關心其他,他發(fā)現(xiàn)這封信與自己有很大關系,現(xiàn)在他肯定:馬大元就是因為有這封信才死的。他環(huán)顧丐幫眾人,白世鏡眼神微妙,徐長老患得患失,馬夫人強作鎮(zhèn)靜,全冠清眼神堅定,志在必得。
喬峰想了想道:“徐長老,既然這封信事關在下,是否可以讓在下一觀?”
“這?”徐長老拿不定主意,看向智光大師:“大師你看這?”
大師接過信件一邊踱步一邊說說道:“既然這信的內(nèi)容于此事無關,那施主何必掛懷?!闭f著,竟將信件丟入火堆,這信件已經(jīng)日久,居然見火而化。
徐長老見此,似是松了口氣,白世鏡目光閃爍,全冠清大吃一驚,如喪妣考,馬夫人踏前一步欲言又止,看了看吳明一眾人等,又站了回去。
喬峰伸手欲攔,卻已晚了。
徐長老對智光大師點了點頭,向眾人道:“既然信件內(nèi)容與馬副幫主之死無關,我等也就不必糾結了。喬幫主,雖然此事與你無關,可因你袒護胡人,卻要除你幫主之位?!闭f著拿出一張信箋道:“這是汪老幫主的密令手書。”
喬峰接了過來,只見那張信箋上寫道:字諭丐幫馬副幫主、傳功長老、執(zhí)法長老暨諸長老:幫主喬峰若有親遼叛漢、助契丹而壓大宋之舉者,全幫即行合力擊殺,不得有誤。下毒行刺,均無不可,下手者有功無罪。汪劍通親筆。
下面注的日子是“大宋元豐六年五月初七日”。他記得分明,那正是自己接任丐幫幫主之日。
喬峰認得清清楚楚,這幾行字確是恩師汪劍通的親筆。
徐長老緩緩說道:“喬幫主休怪我們無禮。汪幫主這通手諭,原只馬副幫主一人知曉,他嚴加收藏,從不曾對誰說起。這幾年來幫主行事光明磊落,決無絲毫通遼叛宋、助契丹而壓漢人之事,更曾誅殺過遼國大將,汪幫主的遺令自然決計用不著。直到馬副幫主突遭橫死,馬夫人才尋到了這通遺令。本來嘛,大家疑心馬副幫主是蘇州慕容公子所害,倘若幫主能為大元兄弟報了此仇,自然用不到這遺令。老朽思之再三,為大局著想,本想毀掉,可是……可是……”他說到這里,眼光向馬夫人瞧去,說道:“一來馬夫人痛切夫仇,不能讓大元兄弟冤沉海底,死不瞑目。二來喬幫主袒護胡人,所作所為,實已危及本幫……第三嘛,喬幫主確非漢人?!?p> 喬峰問道:“我袒護胡人,此事從何說起?”
徐長老道:“‘慕容’兩字,便是胡姓。慕容氏是鮮卑后裔,與契丹一般,同為胡虜夷狄?!眴谭宓溃骸班?,原來如此,我倒不知。”
徐長老道:“三則,幫主身世……”
“徐長老?!眳敲鬟~前一步,幽沉重劍已然在手:“適才已經(jīng)分說多次,我徒孫慕容復絕不是殺馬大元的兇手,為何你還要如此說?”
徐長老道:“在下只是就事論事,說的是喬峰袒護胡人?!?p> 段譽氣憤道:“既然事情不是慕容復做的,為他分辨就不是袒護。”
游坦之也道:“我看你們根本就不是要查找兇手,你們就是要把大哥拽下幫主之位?!?p> 忽的,一身素縞的馬夫人盈盈拜倒說:“先夫死的冤枉,或有慢藏誨盜之事,就在先夫遭難前的一日晚間,忽然有人摸到我家中偷盜。事發(fā)第二日,先夫即死。后我在隱秘之處找到了被智光大師燒掉的書信。同時還有那小賊遺下一物?!闭f著,馬夫人緩緩從包袱中取出一條八九寸長的物事,遞向徐長老,說道:“請眾位伯伯叔叔做主。”待徐長老接過那物事,她撲倒在地,大放悲聲。
徐長老一看當時大驚,轉(zhuǎn)頭看向喬峰。喬峰一看原來是一柄折扇。扇面上寫著一首詩道:朔雪飄飄開雁門,平沙歷亂卷蓬根;功名恥計擒生數(shù),直斬樓蘭報國恩。
正是汪老幫主贈予喬峰的。
徐長老翻過扇子,看了看那幅圖畫,乃是自己親手所繪,嘆了口長氣。
阿朱突然笑問道:“敢問,喬幫主最后一次見到此扇是何時?”
喬峰回憶道:“我不喜攜帶雜物,此扇一直在家中收藏。自去年八月馬二哥遇害,我就一直在外奔波尋找線索,已有七個月未回家了?!?p> 阿紫在一旁眼前一亮:“也就是說,這柄扇子無人看管至少半年,如此一來,豈不是誰都能拿到?”說著看向馬夫人說:“你這女人當時不拿出扇子,現(xiàn)在才出示此物,莫不是近日才拿到手中?”
那康敏啜泣道:“我一婦道人家,夫君一死,自是陣腳大亂,如何還能記得許多?”
一旁的秦紅棉實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康敏,你這蛇蝎女子。你都能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又如何了會陣腳大亂?”說著對丐幫眾人一禮道:“這康敏,原本與人私定終身,那人因家中有事,幾年未歸。而康敏卻在次年生下一子,本來她若將孩子撫養(yǎng)成人,自可母憑子貴??赡嵌緥D居然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兒子?!?p> 說到這,秦紅棉耍了個心眼,道:“那男人知道此事,傷心之下,自然不再見她,她便嫁了貴幫的馬副幫主,如今馬副幫主身死,她又拿出書信,若說與她無關?”回頭看了一眼阮星竹和李青蘿道:“我們姐妹卻是不信!”
那康敏被說中隱秘,驚駭欲死,尖叫道:“住口,你怎可污人名節(jié)?!?p> 秦紅棉冷哼一聲道:“這事本為私密,但你這毒婦過于歹毒,我也只有言明了。那男子是大理鎮(zhèn)南王段正淳,段郎以求的明旨,各處女子均封為偏妃,唯你這毒婦,害我大理王子,當誅!”
丐幫眾人無不喧嘩,徐長老忙問道:“這位夫人,如此重大之事不可胡言,不知有何證據(jù)?”
阮星竹性子跳脫,當先說道:“你當叫姐姐為王妃。我等三人俱是大理鎮(zhèn)南王的側(cè)妃。我們今日前來,就是為抓住這毒婦,回大理受審?!?p> 繁雜之聲喧囂云外,喬峰雖早知幾人身份,卻不知還有這等內(nèi)情。
吳明卻在此時說道:“我大概能猜到事情經(jīng)過,應該是康敏發(fā)現(xiàn)了書信,便鼓動馬大元取喬峰而代之。馬大元不肯,應該還威脅恐嚇了康敏。那康敏便找人殺了馬大元。想那康敏雖然毒辣,畢竟是婦道人家,找得人應該不出左右。而能殺馬大元,且偽裝成鎖喉功的……”
正在此時,喬峰忽然出手,一掌拍向白世鏡,白世鏡連連后退,卻還是脫不出掌力范圍,忙運掌抵擋。喬峰不待招式使老,化掌為爪,襲向白世鏡咽喉。
白世鏡不及反應,一手橫切喬峰手腕,另一手亦是同樣襲向喬峰咽喉。
喬峰一手變爪為拳,龍爪手硬碰了一下,另一手抓住白世鏡的脈門,順便一腳踢在他腿上,將他踢倒在地。
這才說道:“馬二哥一向于你親善,家傳的鎖喉擒拿手都教給了你,卻不想你會對他出手,還是用的他的絕技。這到底是為什么?”
丐幫眾人俱是冷眼旁觀,很多人都知道白世鏡會鎖喉擒拿手,但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位鐵面無私的執(zhí)法長老會是殺害副幫主的兇手。
白世鏡心如死灰,喃喃道:“色字頭上一把刀,誠不欺我,我白世鏡一世英名,就毀在這個女人身上。”說著,苦笑著指了指康敏。
康敏見事已敗露,也不反駁,只是笑道:“你自己要爬老娘的床,卻怪得我來?”
她環(huán)視一圈,對全冠清道:“你也是個沒用的東西,上床時胸脯拍的山響,說一定讓我當成幫主夫人,卻到頭是這般不堪。那馬大元也是該死,有這天賜良機,卻甘愿伏低做小,我嫁他真是嫁了個廢物?!?p> 又看向徐長老:“搖搖手指你就跑出來,到最后又瞻前顧后,實是不當人子?!?p> 喬峰及丐幫中人吃驚的看向徐長老,俱是不敢相信。
徐長老漲紅了臉,終是苦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丐幫居然為一毒婦禍害至此?汪幫主,我愧對于你!”說著,徐長老一頭碰在樹上,自盡而亡。
另一邊剛拿下全冠清的喬峰大吃一驚,搶上前來查看,卻已經(jīng)晚了。
丐幫眾人默默無語,這一場大會,究竟為的何來?
那邊,被擒的全冠清為了活命嘶聲大叫:“喬峰,我或者有私心,但要除你卻沒有過錯,那燒毀的信件,應是你的身世之謎,你本就不是漢人,如何做得我丐幫的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