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忽聞變故愁欲狂
面前有密密麻麻的槍陣,兩側有雨點般落下的火矢,即便曹軍先鋒軍容再盛,也難逃這天羅地網。
不一會功夫,領頭的輕騎兵已死傷過半,夏侯惇身邊的親信衛(wèi)士分分簇擁到他周圍,舉著兵器撩撥、格擋,拼盡全力保護主將。
此刻的夏侯惇即便再心高氣傲,也知道若是還不下令后撤,他所率的這些騎兵都將在博望坡被燒成灰燼。
與其說是敗在了劉備的圈套下,不如說是敗在了自己的輕敵、和對阿呆、阿祺的執(zhí)念上。
而這份執(zhí)念,正來自于此次領兵離開鄴城前,曹操對他說的那句話,讓他帶回的那個人、和那件東西。
他不敢相信、也不甘愿相信,劉備從隆中得來的一個書生和一個少年,竟然利用他的執(zhí)念,制定了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計劃。
他不甘心地看了看仍在不遠處安坐于赤兔馬上的關羽,仿佛清楚地看見這位橫刀立馬的“老友”對自己投來了一如往常的蔑視。
“下令后隊變前隊!迅速退出博望坡與大軍會合!”夏侯惇憤恨地對傳令騎下令,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將,他明白即便在最危急的時候,也絕對不能流露出任何慌亂的表現——即便是被四面包圍。
“曹軍確實名不虛傳。”阿呆此時心情已稍稍平復,看著箭雨中的曹軍輕騎在慌亂避險的狀態(tài)下仍能按照命令有序向后突圍,略微有一些明白為何荊襄九郡聽到“曹操”二字皆會聞之色變。
他正躊躇著是否該追擊時,聽到關平大喊:“兩翼輕騎列陣!隨主將追擊!”令行分明,前側列陣的長槍兵迅速兩側分開貼于山璧而立,后方原本兩翼待命的輕騎兵如魚貫而入,依次列隊往中間靠攏,他們迅速聚集在主將的后方,只待一聲令下。
而那主將,正是仍舊危坐不動的關羽。
“父帥,輕騎已集結待命!”關平持到拱手向關羽稟報。
關羽冷笑一聲:“不忙,軍師妙計,此戰(zhàn)必勝無疑。再讓山上的劉封、趙累等射殺一會,我今日定斬夏侯元讓!”
又過了一盞茶功夫,曹軍已漸漸退遠,山上的箭雨與火把也逐漸不像一開始那樣密集。
關羽見狀,提刀拍馬,赤兔馬靈性異常,轉瞬間已經竄出數丈,關平與其余眾騎皆策馬跟隨。
阿呆并非軍中將校,他從谷口策馬上山,隨著追擊的輕騎前行。
眾人追了一會,就已接近曹軍,關羽急速驅馳一騎當先,逢敵便是雙手舉刀左揮右劈,如入無人之境。
阿呆見他座下赤兔馬迅捷異常,手中大刀刀身細長、極是鋒利,曹軍撤兵想逃逃不掉、想擋又擋不住。
阿呆好奇為何關羽不用單手執(zhí)韁亦可安坐于馳騁的戰(zhàn)馬上,仔細一瞧,發(fā)現他的戰(zhàn)靴踏著兩個環(huán)扣,環(huán)扣又連著馬鞍。
心想前幾日路上,王斌曾和他提起過當年衛(wèi)青、霍去病兩員大將北擊匈奴時便使用了一種叫做“馬鐙”的東西,上馬可直接踩踏而上,不用再搬運上馬凳。
但尋常皮馬鐙容易損壞、鐵馬鐙又制作不易,亂世中人力物料匱乏,采得些許鐵礦都需要優(yōu)先用來做兵器、箭頭以及馬掌鐵蹄,故一般的騎兵無法每匹戰(zhàn)馬都配備馬鐙。
曹軍見關羽如天神下凡無可阻擋,為了保護夏侯惇退去,紛紛舍命來擋,雖然關羽一路砍殺無人能阻,卻漸漸離夏侯惇越來越遠。
阿呆正看得出神,猛地聽到一聲如怒雷落頂般的狂吼,卻是斜刺里又殺出一支從山坡上滑降下來的步卒將退去的曹軍攔腰截斷。
這一聲吼,他也曾經領教過,音量幾乎蓋過了戰(zhàn)場上其余所有人的廝殺聲、馬蹄聲、兵刃撞擊之聲,離得近的幾匹曹軍戰(zhàn)馬聞聲嚇得癱軟倒地,其余逃兵聽得如此驚天霹靂也頓時戰(zhàn)意全無只顧逃命。
來者正是王氏兄弟口中的“張三爺”。
關羽追擊、張飛截殺,只一會功夫來不及逃出包圍圈的曹兵死的死、傷的傷,其余眼見突圍無望,也都下馬投降。
兩人合兵一處繼續(xù)追擊。
阿呆正欲策馬追趕,互聞有人連續(xù)喊他。他十分訝異,回頭看到是一位傳令騎向他趕來,一臉焦急匆忙的神情。
“小將軍!軍師有密令讓我轉交于你!”傳令騎說道,“在下本以為小將軍你在關將軍所部中,沒想到卻在這里,于是耽擱了片刻,還請勿怪!”說著拱了拱手。
阿呆從他手里接過一個木盒,見開口處被漆封住,他用利刃一劃,破掉漆封打開木盒,見李面有半根折斷的竹簡,上面寫了幾個蠅頭小字:速回城宅。
阿呆趕緊收好竹簡,謝過傳令騎,也沒有心思再去看谷中關、張等人戰(zhàn)況如何,心里料定此戰(zhàn)絕對必勝,兩員猛將合力之下夏侯惇也多半插翅難逃,當即策馬往新野趕去。
他起初跑出去十里,還在琢磨諸葛亮傳給他的這四個字是何用意,只是心里隱隱的越發(fā)不安,擔心是否新野出了亂子。
后來離新野越近,越是感到事出有變,不然諸葛亮如此擅長事前預謀計劃的人,也不會用這樣臨時唐突的方法與自己溝通,萬一傳令騎沒能找到自己,豈不是誤了大事。
他一邊握韁疾馳,一邊思索。突然竹簡上的這個“宅”字在他心頭無限放大,胸口像是被一記種槌撞在銅鐘上的感覺,耳邊仿佛有“嗡”的一聲巨響。
“宅,宅,玄德公的宅???孔明兄的宅邸?大軍作戰(zhàn),他二人即便不領軍出征,這時候也多半在城西軍營中。”阿呆心中不住思索,卻始終不愿去想到那個他最不愿意想到的答案——阿祺的宅邸。
他胯下這匹坐騎雖未長成,但畢竟是名馬后代,腳力仍是較一般戰(zhàn)馬迅捷許多,博望坡回到新野城一百五十里,一般的駿馬需要時快時慢略作喘息調整,即便都走官道無論如何也要兩個時辰,這匹馬約莫可以少花一炷香的時間。
他心急如焚思緒如麻,行的一半路時,正穿過一片樹林,突覺身體一懸似要下墜,不急細看趕緊腳踩馬鞍向上急縱,卻見頭頂有一張大網落下,心里連“臥槽”都來不及驚呼,已經知道肯定是中了埋伏,趕緊抽劍去劈。
黑衣人長劍鋒利異常,凝神聚力下的一劍,竟然將拇指粗的麻繩編織的大網從中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