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霜刃示君如幻影
魯肅命侍從簡單收拾后，兩人重新來到渡口，又見到呂蒙。呂蒙卻是只對魯肅拱手施禮，并不理睬阿呆。
江東水軍已備了一艘有前后兩個帆的兩層艨艟大船等候，船上站著十?dāng)?shù)名士卒待命。
兩人正欲上船，呂蒙說道：“子敬，到了江夏，讓劉備趕緊把夏口還給我主公?！?p> 阿呆一愣，心想?yún)蚊蔀楹我@么說，瞥了一眼魯肅，看到他神色一閃而過的不悅，只一瞬間又回到了笑臉狀，回身對呂蒙說：“呂子明何出此言？”
“主公命建威中郎將為前部大督，我等隨他誓死奮戰(zhàn)擒殺黃祖，占領(lǐng)了江夏大部?？蓜㈢c關(guān)羽卻先后進(jìn)駐樊口與夏口，若不是你等阻攔，我們早就將江夏全境奪了回來?！眳蚊烧f話間，眼睛并不看著魯肅，儼然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此言差矣，曹軍南下，正是危急之時。主公命周公瑾率部至鄱陽備戰(zhàn)，亦是為了抗曹南下、保全江東。若此時與劉備開戰(zhàn)，豈不是讓曹操坐收漁利？”魯肅言辭透露著嚴(yán)厲，但臉色仍是一派祥和。
“呵呵，”呂蒙一聲冷笑，“劉備連這樣乳臭未干的小郎都派上場了，他帳下又有何人？”
魯肅聽罷，笑而不語，側(cè)臉看了看阿呆。
阿呆只覺得人心叵測、世道難防。
自從來到江東，和每個人說話都辛苦異常，不是像魯肅這般明知故問、設(shè)題考驗，就是孫權(quán)那樣欲說還休、欲拒還迎。
眼前這個呂蒙，偏偏又和自己同用一個表字，卻沒來由地一再挑釁貶低。他急著回江夏，一來可以盡快復(fù)命，二來可以趕緊看到阿祺，實在是不想再在這里多生糾葛、節(jié)外生枝?？珊谝氯艘粦?zhàn)傷愈后，內(nèi)心憋著的一肚子火實在沒地方發(fā)泄，一時半會又找不到那些黑衣人。
想到這里，阿呆心生煩躁，不由地說：“你家主公吳侯待人有禮、恭謙客氣，魯肅先生智謀出眾、儒雅敦厚。反觀你，言語粗鄙、目中無人，倒像是個另類?！?p> 他說完，把頭微微一斜，像是俯視一般看著呂蒙。
這個姿勢極為無禮，是他從漢水漁村邊的孩童打架里學(xué)來的。
呂蒙倒也不怒，瞥了一眼阿呆，回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郎，自己被曹操打得丟盔卸甲落荒而逃，就派說客跑來江東，用話術(shù)欺騙主公，讓我軍去給你們墊背。劉備、諸葛亮，包括你，我看都是欺世盜名之徒?！?p> 魯肅在一旁笑而不語，雙手相握放于身前看著二人你一句我一嘴的爭論。
阿呆抽出了背上寶劍，周圍眾士卒見狀也都拔劍舉槍，阿呆淡淡說道：“你不是剛才問我這劍從何而來么？我看我告訴你是從曹軍精銳手上繳獲而來，你也不信，不妨你來試試？我讓你先擊三下，我只防御，絕不還手?！?p> 呂蒙冷笑一聲：“對付你這等小郎，還需我動手？”對著魯肅敷衍地拱了下手道：“參軍，你且讓開，休要誤傷于你?！?p> 魯肅微微打了個哈哈，拱手退往船上，說了幾句“點到為止、不要傷了和氣”這般于事無補(bǔ)故意敷衍的廢話，好像看到二人動氣，他反而樂見其成一般。
呂蒙擺了擺手，身邊一個隨從士卒提劍上前。
阿呆見魯肅根本沒有阻止相斗的意思，心下也無顧慮，持劍在手卻也不動。
那隨從士卒雙手握劍，一個箭步躍上對著阿呆就是從頭到腳的一記豎劈。
阿呆站立不動，簡直像是無視他的存在。
那軍士惱怒，更加用力，長劍落下破空聲極響，但見一劍到底劈在了地上，卻是劈了個空，阿呆早已站在了他的背后。
“第一擊?！卑⒋衾淅涞卣f，姿勢、動作卻是毫無變化，只有衣角和頭發(fā)飄了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只看到一團(tuán)影子動了一下，卻沒有人看清阿呆是如何從那隨從士卒的身前移動到他的身后的，連同魯肅、呂蒙，全都瞠目結(jié)舌，滿臉都寫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阿呆暗暗心想：“剛才那一步，竟比受傷前還要迅捷，難不成我昏睡時，兄長、或者阿祺給我吃了什么大補(bǔ)之藥？怎么武藝不降反升？”心里更是自信滿滿，準(zhǔn)備好好羞辱一番呂蒙，挫挫他的銳氣。
呂蒙暗想“這小子用的是什么妖法”，他絕不相信這是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又?jǐn)[了擺手，喚了另一位貼身隨從，但是此時雙眼卻已緊緊盯在阿呆身上，不再斜視一旁。
第二位軍士剛才目睹了那一瞬，心中無底，怕再給主將出丑，于是打足了一百二十分的專注，雙手握長劍，沖上前對著阿呆的腰間來了一記橫掃，眼見阿呆沒有動彈即將得手，一瞬間長劍劃過，卻又是落空。
阿呆同樣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
“什么？”
“??？”
周遭軍士剎那間同時忍不住發(fā)生驚嘆。
若說剛才那第一下，眾人還不當(dāng)回事，這第二下所有人都是定睛細(xì)看，卻仍未看出門道，仍是只見一團(tuán)影子動了一下，不由地大驚失色。
“第二擊。”阿呆道。
此時的魯肅和呂蒙終于才有些想明白，為何屢戰(zhàn)屢敗的劉備能夠在得到諸葛亮的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就能反敗為勝、大敗夏侯惇。
而真正豪氣干云的武將看到厲害的對手時，總是會躍躍欲試，想要一較高下，呂蒙恰好就是這種人。
他內(nèi)心已隱隱有些為自己的無禮感到抱歉，并非是對劉備的無禮，而是竟然有眼無珠，沒有看出身前這位小郎竟然真如近日荊襄九郡傳聞中的那般擁有鬼神莫測的劍術(shù)。
“這小子鬼神莫測的又何止是劍術(shù)！”呂蒙不禁想到。
他抽出腰間長刀，向阿呆走來，嘴上道：“是不是如傳聞中所言，就請接我這一刀！”
說完心中打定主意。幾個箭步躍上，右手長刀自左下往右上向阿呆撩去，刀至上揚之時沿著慣性瞬間轉(zhuǎn)身向自己的背后下劈，如同圓月一般揮出了一輪弧形斬。
這是提前計算好了阿呆的閃躲路徑，把周身前后全部覆蓋進(jìn)了長刀的斬劈范圍。
“第三擊?！卑⒋暨@一聲，讓呂蒙不禁冷汗?jié)窳税肷恚匆姲⒋艟谷徽驹谠夭]有動過，只是感覺到剛才看到的那團(tuán)白影繞著自己閃了一圈。
“該我了。”阿呆還是冷冷地說道，他右手提起長劍、長劍指天豎于胸前，左手捻了一個劍指按于劍身，雙目注視著呂蒙。
“你！”呂蒙驚訝地輕聲喝道，而魯肅和阿呆，都聽出了這一聲中除了驚訝、還有恐懼。
魯肅見勢不妙，這局面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預(yù)想，他自信阿呆身負(fù)超群武藝，定能露一手滅滅呂蒙氣焰，也為聯(lián)劉抗曹之事在江東武將陣營中做些鋪墊。
可他萬萬沒想到，“超群”二字已然無法形容眼前的所見，便是再沉穩(wěn)冷靜，看見了如此神技也無法繼續(xù)裝作淡定。
隨著一陣尖厲無比、如同厲鬼夜嘯一般的金刃破空聲，以及隨之飄落的縷縷頭發(fā)，讓他擠到嗓子眼的用來安撫兩人的話語徹底沒有了說出來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