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金錘血未湔
“我身邊沒有帶這么多錢,能否到了夏口再給你?”阿呆這輩子拿過最多的錢,就是與趙云離開新野北上博望誘敵時,劉備給了些許五銖錢。
那天本來就是外出征戰(zhàn),并不需要帶錢,因此劉備也只是象征性的贈予。后來他重傷昏迷,這些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多半不是遺失了,就是被阿祺收歸了起來。
“夏口?我怎么知道你到了夏口會給我?到時候你一溜煙跑了,我上哪去找你?”小丹刮了刮鼻子,頭一昂,卻是把長劍抓得更緊了。
“那你把劍還我,我不想知道了。”阿呆也是伸手一只手,但另外一只手卻是把小丹的骨朵抓得更牢了。
兩人這般說話,一旁負責伺候阿呆的兩名軍士都忍不住笑出來,一名隨從比較機靈,對阿呆說:“小將軍,要不我讓參軍先幫你付了這五百錢?”
阿呆連連擺手:“這怎么可以,何況這樣的事情,她嘴上說知道,卻也未必是真的。勞您二位先出去吧?!?p> 二人聽罷,拱了拱手,一邊偷笑一邊走向艙外。
“小子,誰說我不知道,把骨朵還我!”小丹用劍一指。
“不給,先把劍還我!”阿呆舉起骨朵一架。
“行啊,你小子,看我把你打昏了,再用臭雞蛋賺你一千錢?!闭f著舉劍上來要刺,動作卻是非常緩慢,明顯只是想嚇唬嚇唬阿呆,讓他乖乖就范。
阿呆心里覺得好笑,用骨朵上的金瓜錘去擋長劍,他手上運氣,錘劍相碰,長劍的劍身頓時發(fā)出了“嗡嗡”的聲音,不住地在搖晃。
小丹沒想到他隨手一架竟然會有這么大的力氣,還以為是誤打誤撞靠著金瓜錘的重量?;厥钟质且粍ε鼇?,卻比剛才快了不少,嘴上喊著:“小子你當心了啊?!比允翘搹埪晞莶皇钦娴南雮?p> 阿呆側(cè)身一躲,小丹劈了個空,劍落在了榻上,阿呆用骨朵往劍上一壓,把劍身放平,順勢屁股往上一坐,小丹如何用力抽劍都抽不住。
阿呆也不想戲耍她,把骨朵輕輕向她一拋,口中說道:“還你!接??!”兩人就這么稀里糊涂打了個平手,各自兵刃物歸原主。
“小子可以啊,這里地方小,咱們下了船再打過!”小丹又是刮了刮鼻子,眉毛一揚,滿臉的不服氣。
“邊上人都支走了,你只管告訴我,五百錢到了城里一定給你?!卑⒋羰掌痖L劍,眨了眨眼輕聲說道。
小丹看阿呆有些武藝,說話做人還算老實,再瞧瞧艙外那個財主模樣、又被士卒稱為“參軍”的人想必也是個不凡的人物,心里倒也想成全這筆買賣,于是點了點頭道:“行吧,可是有一點,這是天大的秘密,你得答應(yīng)我不能告訴別人!”
她心里想的只是阿呆保守秘密,說不定魯肅又來問她,她還可以再賺一份錢。
“一言為定,絕不泄露?!卑⒋糇饕敬鸬?。
“我跟你說個來龍去脈。”小丹說著,掂了掂手里的骨朵,“你也不想想,我一個女子,怎么會用錘子當武器,但凡哪天要是遇到個西川蜀地之人,還不得笑死我?!?p> 阿呆心想:“為啥拿錘子就不能遇到西川人?”卻是不愿打斷她說話,也就沒問出口。
小丹接著說:“我那日在西塞山,老遠的躲著,看著江東的船隊攻打荊州的船隊,兩撥人殺得天昏地暗。后來荊州兵干不過江東兵,慢慢往山上逃,我也就慢慢往后退,就等著他們打完,我去拾點寶貝?!?p> 小丹連說帶比劃,給阿呆描述當天的戰(zhàn)場布局:“我在山頭上望著山下,又穿了青色的衣服,躲在樹林里別人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我。只見江東兵在山林里抓住了荊州兵的老大,將他捆起按在地上,吵吵鬧鬧地讓他投降?!?p> 我猜被抓的那個頭領(lǐng)大概就是傳聞中的什么黃祖。后來哪想到,一個黑衣人冷不丁地從樹上殺出,就用這把骨朵對著黃祖的腦袋往死里一錘,直接腦漿迸裂給錘死了,看得我大氣不敢喘。”小丹說著也是舉起骨朵,用金瓜從上往下劈了一下、又兩手一張,學了個腦漿迸裂的樣子。
阿呆不禁覺得這黑衣人下手真是狠毒,心想多半就是曹操的那伙人了。
“江東兵愣了一下,眼看到手的紅燒肉被人搞成了豆腐腦,哪里肯放過他,一群人上去舉起兵刃乒乒乓乓地招呼。黑衣人武藝極高,卻寡不敵眾,挨了好幾下,最終奪了一匹馬逃走了?!?p> “我見江東兵已經(jīng)在岸邊打掃戰(zhàn)場、清理尸體了。心想水軍交戰(zhàn),器械輜重大多都泡在水里,我也撈不著什么油水,就壯了壯膽子跟著黑衣人走去。順著血跡和馬蹄印,跑出老遠,見他躺在一棵樹下已經(jīng)奄奄一息?!毙〉ふf著,斜伸出舌頭,裝做艱難喘氣,模仿黑衣人傷重的樣子。
“我那時可緊張了,這黑衣人的武藝我瞧的清楚,一個最起碼能干我三個,我慢慢向前,暗暗握住袖口里的匕首以防不測。走得近了,立刻被他發(fā)現(xiàn)了。”
“還好小娘我反應(yīng)快,裝作尋常山野農(nóng)婦,一副從來沒見過有人血流一地的鄉(xiāng)下人的樣子,立刻哇哇大哭起來,哭得是一個感天動地、如喪考妣、撕心裂肺、驚天地泣鬼神?!闭f罷,小丹和阿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黑衣人生怕我的哭聲引來荊州兵,趕緊讓我停下,我瞧他說話都使不上力了,知道他命不久矣。正想上去接近,偷偷一刀結(jié)果了他,沒想到他看我善良純樸美麗大方,竟然讓我給他向同伴遞信!”小丹兩眼圓睜,有如放光。
“哦?他說什么了?”阿呆急著問道。
小丹嘻嘻一笑,又是攤出手道:“五百錢,你耍不耍賴?”
“不賴不賴,一定給你。”阿呆又是作揖保證。
“諒你也不敢賴我?!毙〉ひ还伪亲樱济粨P,把阿呆拉進了輕聲說道:“他給了我一面令牌,說讓我去葉縣,找一個叫做于禁的人傳話,就說請這個于禁派人把他的令牌交給什么大夫。”
“還說我一旦去了那里,定會有人重重賞我,給的賞錢保管我一輩子吃喝不愁?!?p> “哼,小娘我哪里會信這套,去了還不是前手剛傳完話,后手就給剁成泥,官府的話都是放屁?!?p> “這是要傳遞什么軍情?”阿呆心想,“難不成是截殺黃祖?是了!孔明兄說黃祖是荊州掌兵的武將里唯一支持長子劉琦、主張力抗曹操的,殺了他,荊州就勢必會投降?!彼蛋涤X得這伙黑衣人真的是料敵先機、神鬼難測。
“然后呢?”阿呆問。
“然后我就繼續(xù)一個勁地哭,”小丹邊說,邊學起那天哭泣的樣子,還舉起手假裝擦眼淚,“我說,我一個鄉(xiāng)野人家,跑到葉縣這么遠的地方,人家憑什么信我。”
阿呆點了點頭,心想這句假話,卻是真得合情合理。
“那黑衣人也覺得我說的有理,便把手里這骨朵給了我,和我說‘你且拿此物作為憑借,此物名為骨朵,乃是北方才有之兵刃,于禁見了定會相信!’。我假裝害怕,顫顫巍巍地接過了這骨朵,瞧這骨朵金光閃閃的,心里可別提多高興了?!?p> “接過手后,正想反手一錘子把那黑衣人砸個稀里嘩啦、送他去見盤古后羿,沒想到他又說‘若是你路上遇到了曹軍逮你,就說你是虎賁軍虎士所派’?!?p> “虎士!”阿呆心頭一震,“原來這交手多次的黑衣人,竟然叫做虎士?!”
“然后呢?!”阿呆趕緊又問。
“沒然后了,然后他就咽氣了啊?!毙〉ぢ柫寺柤纾拔疫€怕他詐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戳了戳他的脖子,確實沒了脈搏,死透了?!?p> “我搜了搜他身上,除了有和你一樣的這把長劍,別的啥也沒有。劍被我賣了,倒是這骨朵,說不定這金瓜真的是金子熔的,等哪陣子連著開不了張了,再想辦法賣個好價錢?!?p> “那令牌呢?”阿呆問道。
小丹從胸口內(nèi)襯里掏出一面令牌,交給阿呆。
阿呆接過,發(fā)現(xiàn)是類似檀木一般的硬木雕刻制成,上面黑低紅圈寫著一個“艮”字。
“艮?這是何意?”阿呆問道。
“我怎么知道,”小丹說:“這玩意就是塊木頭,送給你吧?!闭f罷做了個鬼臉。
其實她心中在想:“這玩意怕是有什么玄機在內(nèi),又只是塊不值錢的木頭,賣也賣不出去,還是放在這小子身上對我更安全,就當是五百錢消息費買一贈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