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鍛爐淬火生煙
阿呆剛走出院子，和糜竺打招呼，卻老遠看到一個女子，沖著自己大罵：“好你個小子！果然賴賬開溜！看你還往哪里躲！”手中還舉著一柄金黃色的骨朵。
不是小丹又會是誰？
阿呆苦笑數(shù)聲，心想：“當真是陰魂不散…我太難了…”
小丹跑得近了，看見糜竺的打扮，又見他和阿呆聊天的時候十分客氣，擔心別一不留神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不由地語氣緩和了些：“下了船你就不見了！好幾個兵領著你七轉八繞的就不見了！我一直在城里找你，終于在這里給我逮住，快給錢！”
“現(xiàn)在真沒有，剛進城，還沒來得及找到同伴?！卑⒋艨扌Σ坏?。
“沒錢？沒錢來什么鐵匠鋪？”說著，指了指糜竺，“還說沒同伴，這位財主一看就是大商巨賈，明顯是你的朋友，你問他借了給我！”
糜竺又驚又笑，根本沒意料到竟然“殺”出這么一個彪悍的小娘。他身后隨行的兩個軍士趕緊上前，大聲喝道：“放下兵刃！”
小丹見惹了官軍，又看渡口上士卒眾多，怕和他們斗起來還會引來其他人。想到這五百錢多半是要不到了，竟然大哭起來。
這一下可把眾人全都弄懵了，沒想到剛才還在撒潑的女子竟然就這么大聲痛哭，頓時不知所措。
院里那鐵匠突然開口：“小子，那小娘身上的錘子，你取給我瞧瞧。”
阿呆一聽，想來小丹身上的骨朵弄不好就是鐵匠口中的“奇金”，心想一時半會也沒地方籌錢，聽孔明兄說起過糜竺是個大富商，只得拱手作揖，將如何欠了小丹五百錢的大概來龍去脈與糜竺說了一番。
小丹雙手捂住眼睛哭泣，卻也沒有幾滴淚水，他見阿呆似乎在向“財主”借錢，心中暗喜，打開指縫偷瞄了一眼，結果卻見阿呆正好看著自己，四目相對不由地尷尬，她馬上又合上指縫“大哭”起來。
糜竺也知小丹是在裝瘋賣傻，又聽了阿呆說的“臭雞蛋”的故事，哈哈大笑，他向來樂善好施，何況當陽慘敗，一行人逃到城里，能聽聞阿呆把魯肅請來，實在是喜上眉梢。當即對小丹說：“這位小娘，咱們要不做個買賣，你看如何？”
小丹立刻停下哭聲，撒開手忙問：“什么買賣？虧本買賣我可不做！”
糜竺微笑道：“你可有家人沒有？”
小丹點點頭：“誰還沒有家人，我自然也是有的。”
“那不妨如此。你把這錘子，賣給了我，我給你五百錢…”糜竺還沒說完，小丹大聲喊道：“呸呸呸！他本來就欠我五百，還想我白送你這把骨朵？做夢！”
糜竺并不理會她的粗鄙之言，繼續(xù)道：“真給你一萬錢，你隨身帶著又放在何處？除了五百錢，我再給你于城外安頓一處院子，外加十畝荒田，秋收五五分成，只要你與家人勤懇耕種，雖不至富貴，但也不愁餓死?！?p> “讓我考慮看看。”小丹心里極是滿意，戰(zhàn)亂時節(jié)，每個地方銅錢能買的東西也不一樣，確實捧著一大堆錢既不好藏也容易被搶。她仍想著如何與糜竺討價還價再多撈點好處。
“小娘，荊北來的流民都在往這里涌，一旦荒地都被他們占了，你再想答應就來不及咯?！泵芋谜f完對著阿呆點了點頭。
阿呆極是感謝糜竺，心想他和孫乾負責軍中錢糧，果然是有些門道，時下需要軍糧備戰(zhàn)，本來荒地就要分派給流民耕種，不然今年秋后就會顆粒無收，更加無法抵擋曹操。說到底，糜竺把本來就要送的東西當做本錢，做了個無本的買賣。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會騙我？”小丹摸了摸骨朵，顯然已是動心。
“豫州牧劉玄德麾下從事中郎，在下糜竺、糜子仲。”糜竺微微一拱手。
“哦！原來你們是劉備軍！”小丹眼睛一亮，“好你個小子都不告訴我，我還以為你是江東兵呢！”
阿呆見她又是大聲咋呼，只得尷尬地笑了笑。
“行吧，骨朵給你，還好我還留了一把匕首護身?！毙〉ふf著，把骨朵遞給阿呆，“糜先生，我回鄂縣把我兒子和弟弟接過來，劉備信義著四海，你可得說話算話，把院子和地給我留好！”她一刮鼻子，又露出神氣的表情。
“兒子？你都有兒子了？”阿呆驚訝地問。
“干嘛？我不能有兒子？”小丹哼了一下。
“能…能?！卑⒋艚舆^骨朵，心想這小娘大大咧咧的樣子，還真看不出竟然已經(jīng)身為人母，亂世之下，怕是其中又是一長串故事，也不多嘴相問了。
小丹揮別兩人，自行離去。
阿呆感謝糜竺，糜竺擺擺手道：“小兄弟得了這兵刃，可以去和那鐵匠問問看。另外孔明相托，我看那鐵匠有些門道，還請小兄弟想辦法請他為軍中鍛造。我還有其他事務，先行離去了。”說罷拱拱手，和隨行軍士一同離開。
阿呆送別糜竺，又進院子，把骨朵遞給那鐵匠師傅。
“看你們在外面東拉西扯，耽擱這么久，真是能扯?！辫F匠說著拿起骨朵，又事捏、又是掂，還往其他鐵器上敲擊，驚嘆道：“你這小子真是有福，剛才還說尋得奇金，結果奇金這么快就到了。”
“這不會真的是金子做的吧？”阿呆睜大了眼睛問。
“你是聽戲聽多了吧？什么玄鐵、火銅、紫金能打造神兵利器，那都是鄉(xiāng)野戲文?！辫F匠瞥了一眼阿呆，有些厭煩的樣子，“所謂奇金，就是含有稀有金象的鐵礦。這種鐵礦石經(jīng)反復鍛煉，做出的兵刃鐵器會有尋常鐵器沒有的特點?！?p> 說著，鐵匠從屋里取出一塊鐵疙瘩，放在爐臺上，又拿起阿呆給他的長劍，用力往上一劈，鐺地一聲火星四濺。
“你看?！辫F匠把劍刃舉起給阿呆看。
阿呆大吃一驚，這把劍隨他交戰(zhàn)數(shù)次，已經(jīng)覺得很是鋒利，但此刻劍刃竟內卷了一大個凹口，再看那塊鐵疙瘩，連一絲劃痕都沒有。
“這是很久之前一個船隊過來時當做凡鐵給我的，據(jù)說是從益州越巂郡南面礦山里采得的鐵礦，經(jīng)反復鍛煉最后在繩水里淬煉出的精鐵?！?p> “相傳那條河里的水甚至可以煉出金子，尋常人又怎么會識得其中奧妙?！辫F匠用鐵鉗夾起這塊鐵疙瘩，看了許久，淡淡地說，“我一直在等一個有緣人，凡夫俗子如何能配上它?！?p> “小子，你們剛才扯淡的時候，我定心想了一下。我鑄刀造劍多年，尋常人找我鑄造兵刃，都是那些希望薄如蟬翼又能削鐵如泥的俗爛之人。而能像你這樣悟出劍術新境界的，還是頭一個。今天這塊精鐵送你了，我把他熔進你的新劍里。你要記住，真正能奪人性命、定人生死的殺器，是你自己，而不是手中的兵刃?！?p> “真正的殺器，是我自己…是啊，再鋒利的劍放在那里不動，又如何能殺人？而一枚石子一根竹棒，若想殺人，也一樣有辦法做到。如果拘泥于外物而不追求自身劍道的精進，只會舍本逐末?！卑⒋舄氉猿烈鳎蝗活D悟。他大喜過望，趕忙躬身施禮：“先生高姓大名，在下感激不盡！”
“一介匠人，蒲元。你也不用謝我，該付的錢一分不少收你，剛才聽說你們是劉備帳下，訂金我就不收了。曹軍將至，望你們守護百姓?！逼言戳丝窗⒋?，“也希望這把你心中幻想出的劍，能幫你實現(xiàn)心中的目標?！?p> “先生不愿相助玄德公？”阿呆問。
“打完你這柄劍，我就去益州。一來曹軍南下、兇多吉少，二來我想去益州尋找這鐵礦的源頭，打造出世間無雙的神器?！?p> 阿呆見蒲元心意已決，也不再相勸，拱手道別。
蒲元并不看他，拿起長劍架在砧上，一錘子下去把劍柄砸斷，顯然已經(jīng)開始了為阿呆鍛劍的工序：“一個月后，此地，帶好一萬錢。”
“謝先生！”阿呆又是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