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微信步數(shù)能提現(xiàn)?!
程帆后來引以為豪壯的是一生里有過六場轟轟烈烈的癡纏情事。
……
東川市,桃花坪村。
天剛蒙蒙亮,村里的柏油路上霧茫茫的,看不太清人影。
唯有耳邊的聲音龐雜:雞鳴狗叫、孩童啼哭、婦人們在高聲交談。
程帆背著皮包在疾走,他腳上穿的是半舊的布鞋,鞋面上繡著云紋,漂亮極了。
皮包里卻是新納的布鞋,全都是農(nóng)村人純手工制作,外表精巧,穿著舒適。
布鞋是他媽和奶奶忙里偷閑做的,用來補貼家用。
平時是他爸在小鎮(zhèn)的集市上賣,賺不了幾個錢。
程帆高考后閑來無事,就和家人商量,準(zhǔn)備到城市里擺個小攤試一試。
實際上他就是在村里待得煩悶了,想出去散散心。
走到村口,三五個大叔大嬸聚在一起,熱火朝天地在閑聊,其中幾人手上還拿著農(nóng)具。
“帆帆,聽說你考得不錯?。俊币粋€大嬸眼尖,熱情地問道。
其余人都望了過來,目光非常熾烈。
程帆頓足,笑了笑:“嗯,發(fā)揮挺好的?!?p> “咱們村幾年也出不了一個大學(xué)生,你給你爸媽爭了口氣?!?p> “是呢,人家老程當(dāng)老師的,自己娃肯定要先教育好?!?p> “哎,人比人氣死了。我家那小子,初中都念不完,非要跟他舅學(xué)開挖掘機,愁死俺了。”
聽到大人們聊起天了,程帆禮貌又不失尷尬,站得筆直地在陪笑:“開挖掘機啊,挺好的。是男人,都想開挖掘機!”
“好啥子哩,風(fēng)吹日曬的,哪里有坐辦公室舒服?”一個大叔搖頭道。
忽然,大嬸又問:“那你爸沒給你獎勵啥的?”
“有啊,”程帆拿起兜里的紅米尊享版K20 Pro,眉眼中滿是笑意:“獎勵了一部手機?!?p> “那不錯啊,老程大出血了,”大嬸打趣道。
程帆的父親是鎮(zhèn)中學(xué)的老師,工資也就兩千多點,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節(jié)儉,一分錢恨不得掰開來花。
即使在貧窮的農(nóng)村,程帆的家境都屬于一般家庭。
一般家庭的家庭條件都很一般。
所以,這一款手機的獎勵算是父母的大手筆。
大叔大嬸們說著說著,話題的中心已經(jīng)偏離到了美國選舉。
寒暄了幾句,程帆尋了個借口溜了。
走到公路上,他撒丫子狂奔起來。
從桃花坪村到市里要八塊錢,但是在白廟村上車的話,只要六塊錢。
程帆為了省下這兩塊錢,起了個大早,要多走三公里路到白廟村等車。
“馬超啊馬超,都是為了給你買神威大將軍的皮膚?!?p> 他從來沒有在游戲里充過錢。
一則家中貧寒,二則正處在高三關(guān)鍵時期,不敢‘玩物喪志’。
但這次高考超常發(fā)揮,程帆認為必須要犒勞一下自己,于是開始偷偷摸摸地攢錢。
程帆人高馬大,從小干農(nóng)活長大,腳程快,步子大。
不一會兒,來到了白廟村。
夏日清晨的霧氣散的很快,這時候,公路的兩側(cè)顯露出黃土高坡的貧瘠與荒涼。
程帆坐在皂莢樹下等車。
閑來無事,他拿起新手機玩。
“咦?什么鬼!中病毒了?”
尊享版紅米K20 Pro的屏幕上,一團黑漆漆的濃霧在暈染。
黑霧的中心是一個轉(zhuǎn)盤,轉(zhuǎn)盤的扇形區(qū)域上,含有‘淘寶’‘京東’‘微信’‘QQ’的圖標(biāo)。
“怎么回事?鎖屏失效了!”
忙活了大半天,重啟了三次依舊如此,程帆焦急不已。
屏幕只要亮起來,永遠是濃霧中的轉(zhuǎn)盤,根本等不到鎖屏界面。
“算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樣兒?”
程帆無奈,再加上心中有幾分好奇,便劃了一下轉(zhuǎn)盤。
轉(zhuǎn)盤開始飛速地旋轉(zhuǎn)。
四五秒后,指針停留在了代表‘微信’的扇形區(qū)域。
黑霧像水墨漫畫一樣動了起來,露出了幾行字。
【本周幸運應(yīng)用——微信】
【正在進化】
【……】
【進化完畢!】
【微信步數(shù)提現(xiàn):千金之路始于足下,你走了多少步,就能拿多少錢。奔跑吧,少年!】
黑色濃霧散去,手機可以正常使用了。
程帆提起手機,卸下又套上手機殼,觀察縫隙里是否藏著那詭異的黑色霧氣。
沒有!
什么都沒有,一切都沒有異樣。
打開手機后,程帆胡亂地翻看著。
只見桌面上的綠色微信圖標(biāo),隱隱有墨黑的煙霧圍繞。
“神經(jīng)病??!”
“MD,得重新刷機了。”
程帆眉頭一皺,暗罵自己倒霉,不知道從哪里中了手機病毒。
這時,氣喘吁吁的8路汽車姍姍來遲。
程帆收起手機,登上了車。
因為才六點,人很少,便挑了個靠窗的位置。
破舊的小客車?yán)锲臀逗苤?,車?yán)镉袀€老婆婆挑著兩筐菜,其中一個籮筐里有一個活雞,臭的不行,他便打開車窗吹風(fēng)。
雖然心情很差,但程帆不得不思考如何賣布鞋。
遇上了倒霉事,窮人可沒有時間修復(fù)心情。
生活逼迫著它們連軸轉(zhuǎn),像蒙著眼罩的生產(chǎn)隊的驢。
精英們稱之為麻木不仁,不思進取。
這時,麻木的程帆打了個哈欠。
“去哪兒擺攤呢?”
“布鞋這玩意兒,對城里人來說不實用?!?p> “要說舒服,肯定還是高端品牌的跑鞋舒服?!?p> 程帆的學(xué)習(xí)成績不錯,自己考上了市重點高中,同學(xué)中不乏家境優(yōu)越的。
他曾經(jīng)試穿過土豪同學(xué)的跑鞋。
走在路上,那感覺,彷佛是大地親吻腳板,腳丫子深陷在軟硬合適的曲面鞋墊中,舒服得不得了。
“得找一個老富翁居多的小區(qū),賣賣情懷?!?p> “唔,那南湖小區(qū)不錯?!?p> 南湖小區(qū)靠近南湖,擁有城市里視野最好的湖景房,那兒的住戶非富即貴。
那里的老頭老太太喜歡到南湖廣場散步,想來買幾雙布鞋懷舊一下,于他們而言豈不是九牛一毛?
8路汽車晃晃悠悠,開到了東川市汽車站。
程帆下了車,沒舍得坐公交車。
叮鈴~
大腦里自動響起了超級瑪麗吃金幣的聲音,又省了一塊錢。
他扶了扶后背的皮包,決定走路到南湖去。
不過又是一個四公里而已,怕甚?
年輕人腿腳快得很,程帆來到南湖邊上時,額頭只是微微冒汗,大氣也不喘,十分輕松。
左顧右盼,挑了一個避風(fēng)的粗壯柳樹坐下。
攤開一卷油布,他小心翼翼的把布鞋擺好了,倚靠著柳樹,看人來人往。
旁邊是開闊的南湖廣場。
早起的儒雅老人在用毛刷蘸著清水,在石板上練字。
跳廣場舞的大媽們扭著身體胡亂擺動,迎著朝陽綻放光彩。
八九歲的孩童你追我趕,爭奪風(fēng)箏的所有權(quán)。
一切歡聲笑語,盡在如同畫卷般的南湖岸邊。
“城里人真舒坦,不用喂雞喂豬,放羊放牛?!?p> 程帆感慨了一句,由衷地羨慕。
放假在家的這段時間,于情于理,他都得幫襯著家務(wù)和農(nóng)活,實在無聊的緊。
干活的時候,他倒是沒有偷懶。
只是畢竟是少年心性,悶得久了就想透透氣。
欣賞了一會城里人的清晨生活,程帆拿起手機看了看微信步數(shù)。
兩萬多步。
“要真是能提現(xiàn)兩萬塊該多好……”
兩萬塊,可以買多少皮膚?。?p> 帶妹都有面子了!
想著想著,他的思緒飄進了王者峽谷。
“小伙,布鞋咋賣?”
一個精神抖擻的老太太問道,她撿起一只布鞋,審慎地研究著,像一個八九十年代的質(zhì)檢員。
“一雙二十,概不還價!”
程帆咽了口唾沫,心里略微忐忑,嘴上卻說得篤定。
布鞋在鎮(zhèn)子上只賣十二塊。
但他覺得,凡事都有溢價,自己背著一大包來到城里,怎么著也有苦勞。
“唔,不錯,”老太太很滿意,笑道:“手藝好,繡工也好?!?p> 她指著布鞋上的花樣:“小伙子,這是你家里人繡的?”
“嗯,我奶奶繡的,”程帆實話實說。
奶奶是個心靈手巧的婦人,做布鞋也要給鞋面上繡上花花草草。
剪窗花、捏糖人什么的,全然不在話下。
“我要這個,那個,還有那個繡著老虎的小布鞋。嗯,一共五雙。”
開門大吉!
程帆喜滋滋地幫忙包起來,收下了老太太的一百塊,舒了一口氣。
這老太太連鞋碼都不看,買回去也不是用來穿的吧!
有錢真好!
送走了老太太,零零散散來了幾波人,但都只是圍觀,并沒有掏錢買。
程帆的屁股坐得疼了,索性站起來活動筋骨。
一扭頭,意外地看到了同桌余菁菁。
她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那高挑的身影、黑長直的秀發(fā),實在是太好辨認了。
“余菁菁?!”
“余菁菁!”程帆大聲喊道。
其實,余菁菁早就看見他了。
她和母親吃完早飯后,來家門口的南湖岸邊散步。
走到大柳樹附近時,連忙拉著母親扭頭就跑。
“這孩子,瞅著啥了?”余母發(fā)問。
“哎呀,媽。我們班的同學(xué)在那里賣布鞋呢,”余菁菁低著頭,做賊似的解釋道:“他家里是農(nóng)村的,條件不好。我怕撞著了,讓他難堪?!?p> “哦,這樣子啊,我們家菁菁好暖心,”余母愣了一下,順從地跟著女兒掉頭走了。
沒走多遠,兩人聽到了程帆的喊聲。
余菁菁正納悶?zāi)?,轉(zhuǎn)頭一想:那家伙臉皮賊厚,一直都是自信滿滿的樣子,哪里會難堪?我真是瞎操心了。
她停下腳步,推了推母親:“媽,那我過去打個招呼,你先走吧!”
余母瞄了瞄大柳樹下的程帆,笑道:“行,男孩子就該落落大方,挺好的。你去吧!”
“嗯嗯,”余菁菁胡亂地應(yīng)付道,轉(zhuǎn)身走掉。
程帆喊了兩聲,見余菁菁一個人走過來,笑得更開心了。
余菁菁無語了:“你笑啥呢?”
這人,一天到晚頂著個陽光自信的笑臉,著實讓人郁悶。
他生活中沒有難過的事情嗎?
和程帆同桌快三年了,自己就沒見過他郁悶哭喪的時候,余菁菁對此難以理解。
“我高興啊?!?p> “你高興啥呢?”余菁菁瞥了一眼油布,霎時被布鞋上的繡工吸引了。
程帆沒有回答,他蹲下身,拿起一雙布鞋:“送給你了。”
“???謝謝,”余菁菁望著布鞋上的水草:“你奶奶做的?這怕不是有素描功底吧!”
在東川四中,程帆和別人很不一樣,他一年四季常常穿著布鞋。
布鞋的款式很不一般,白底黑布的斜面上,繡著各種圖紋,煞是好看。
“這馬屁拍得,”程帆嘿嘿一笑:“我奶奶書都沒讀過,還素描功底。”
“我哪里拍馬屁了?”余菁菁瞪了他一眼,然后打量著布鞋:“我是在實話實說?!?p> 她不禁嘆道:“這水草好飄逸,像是隨著流水和風(fēng)在搖擺。”
“這不是水草!”程帆咬著一根葉子,懶懶地指正道。
“不是水草嘛,那是什么?”余菁菁好奇地看過來。
程帆笑了:“是蒹葭!”
“你——”余菁菁一噎,面對程帆坦然又別有深意的目光,低下了頭,脖子根慢慢變得通紅。
程帆向她表白過,那會是剛升高三不久。
當(dāng)時自己很慌亂,完全應(yīng)付不來這種情況,隨口說要等高考完再考慮。
此時此刻,余菁菁有種被逼宮的感覺,吶吶地說不出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太露骨了!
余菁菁覺得難以啟齒,整個人懵掉了,腦子跟漿糊似的動不了。
正窘迫呢,她忽然聽到程帆撲哧一聲笑道:“你媽在涼亭里等你呢,快去吧。把鞋子拿上?!?p> “啊?”余菁菁抬起頭,錯愕地哦了一聲,回過神了,手上已經(jīng)捧著一雙繡花鞋。
她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匆匆離開了,摸摸臉蛋,正熱的滾燙。
走到一半,余菁菁停下來,裝作欣賞路邊花圃,拿出手機拍照。
等自己神色恢復(fù)正常,才走到?jīng)鐾?,和母親相會。
程帆一直在觀察余菁菁,他嘴里嚼著樹葉,心里樂開了花。
調(diào)戲了一下老同桌,精神力+MAX。
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待小地攤上來了客人,程帆侃侃而談,化身為金牌銷售,口若懸河。
中午才過了不久,四十來雙布鞋全部賣光了。
“城里人有錢吶!”
在鎮(zhèn)子的集市上,就算行情好的時候,程父最多也就賣出去過十來雙。
當(dāng)然,這也有程父言辭木訥的原因。
現(xiàn)在想想,可能就是鎮(zhèn)民們沒有徹底脫離手工,對布鞋沒有市民們稀罕吧。
一邊總結(jié)經(jīng)驗,程帆一邊卷起油布,按照原路返回。
回到家里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
在爐灶上找到中午的剩飯,扒拉了幾口。
他便拿起草帽,提著灌好的涼開水,往瓜田那里趕去。
田埂上坐著兩個人,程帆遠遠地瞧清楚了,那正是母親李桂香和奶奶。
他三步并作兩步,喜滋滋地將好消息分享給家人,胸膛挺立地像一只驕傲的小公雞,滿臉寫著‘快夸我啊’。
“全賣掉了?”
程母和奶奶異口同聲地揚起聲調(diào),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程帆掏出錢:“有的沒用現(xiàn)金。吶,足足920塊錢?!?p> “城里人是不是傻,都不還價?”程母心直口快,笑得合不攏嘴。
“不準(zhǔn)你污蔑我的顧客!”程帆摟著奶奶糾正道:“不是他們不講價,是我概不還價。咱們程家出品,就值那個錢!”
程母和奶奶被逗得大笑。
婆媳兩人開始商量,要抓住碎片時間,再趕工一批布鞋出來。
錢財?shù)绞?,三個人都有了干勁。
趁著太陽漸漸落下,一家三口忙活到月上中天,才從田里回來。
吃飯后又是洗漱。
程帆拖著涼席到樓頂上,一如既往地準(zhǔn)備睡覺。
“唔,舒服!”
樓頂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蟋蟀鳴叫聲不絕于耳。
他拿起手機,鎖屏解開的畫面再次消失不見。
“草,又死機了?”
只見手機屏幕上,一團黑霧在舒卷流轉(zhuǎn)。
【今日步數(shù):46803】
【資金獎勵:46803元,已發(fā)放到微信賬戶,請查收!】
文字框的下方,有一個確定按鈕。
程帆點擊了一下確定按鈕,那團黑霧散去了。
“什么玩意兒?”
盡管一百個不相信,他仍然打開了微信支付,右上角的錢包顯示:46873。
“見鬼了!”
程帆不斷發(fā)出嘶嘶聲,摸不著頭腦。
他的微信支付余額只有70塊,現(xiàn)在卻增加了四萬多。
這個數(shù)字令人惶恐不安。
“能用嗎?”
他想了想,充值了1000塊的電話費。
畫面流暢地跳轉(zhuǎn),顯示支付成功。
不久,短信來了提示消息,說是充值話費成功。
程帆頓時傻了:“我這是綁定了傳說中的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