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坊。
藥房傳來瓷器破碎之聲。
顧輕舟披頭散發(fā)跑過來，一臉驚恐的說:“爹，他又發(fā)瘋了?！?p> 顧濟(jì)仁見女兒嘴角發(fā)青，顯然又吃了那小子一拳，無奈道:“你去拿家伙?！闭f完快步走去藥房。
顧輕舟拿著繩子跑來的時候，藥房滿地狼藉，柜子橫七豎八的倒著，沒一處完整的地方。顧濟(jì)仁、方樂平雙雙倒地，扭打在一起。
顧老一看見女兒，便朝她喊:“發(fā)什么愣！快把他綁起來?！眱扇撕狭⑺壠稹?p> 輕舟看見爹爹被打成了熊貓眼，嘴角也流出鮮血，上前關(guān)心，問他怎么樣。
顧老一擦嘴角，笑著說:“我沒事，總算把他困住了?！?p> 方樂平坐在地上，惡狠狠的盯著他們說:“快把我放了。大爺行走江湖，無惡不作，不然，一刀一個，再一把火燒了你們的狗窩?！?p> 顧輕舟聽了害怕。顧老面不改色，笑著說:“你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這次你變成了誰？殺人放火？嗯，是了，這回你做了強(qiáng)盜?！?p> 方樂平哈哈大笑，“你知道就好。大爺?shù)断虏涣艋羁?，今日放過你父女二人，還不過來松綁?！?p> 顧老說道:“多謝不殺之恩。請教好漢姓名？”
方樂平得意至極，“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的名字就是……這個嘛……你先放了我再說。”
顧老也學(xué)著他哈哈大笑道:“老頭子也有一個原則，平生從不放無名之人。好漢既不肯告知，就老實待著吧?！焙团畠汉狭Ψ稣褡樱_始清理散落地上的草藥。
方樂平眼中似要噴出火來，使勁扭動身體。那繩子綁的牢固，無論他如何翻騰，總不見絲毫松解。
顧輕舟看了不忍，走來柔聲說道:“你不要亂動了，爹爹也是為了你好。什么時候你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我們就幫你松開?！?p> 方樂平笑著說:“小姑娘，快幫我解開吧。我的手好疼，腳也麻了，你們怎么忍心欺負(fù)一位老人?！?p> 顧輕舟聽他說的懇切，竟看不出有絲毫偽裝，于片刻間換了一副模樣，不禁愕然。
“老人？”顧老笑著走來，“這一次你又換了什么身份？”
方樂平正色說道:“老朽不過是路經(jīng)此地，進(jìn)來討一口飯吃，又不曾少了你們銀子，何苦為難我老人家。”見他們總不為自己松解，又換出一副傲慢之色，說道:“無恥刁民，你可知我爹爹是什么人？他是當(dāng)朝大官，手握重兵，威震一方。今日你好好放我出去，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dāng)什么事沒發(fā)生過，倘說半個不字，爹爹天兵一到，殺你個片甲不留?！?p> 方樂平轉(zhuǎn)眼變換三副表情，他以一個少年之口說出老人的話，其持重老成，竟毫無違和感。
顧老說道:“這次成了富家公子？不過我不怕你，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你說你好好的公子哥不當(dāng)，出來跑什么江湖?！?p> 方樂平高仰著頭顱說:“山水間的樂趣你怎么體會的到！村野粗人，說了你也不懂?！?p> 顧老走去說道:“江湖不是你待的地方，快回去！快回去！”
方樂平笑道:“你這位老人家老糊涂了吧，你不放開我，我怎么回去？”
顧老見他還是這副模樣，不再理他，轉(zhuǎn)身去清理藥材。不禁嘆息，三年了！雖終于保住了方家的骨血，怎奈他頭部受到重?fù)?，終究不能變回正常人。三年來，顧老想盡辦法，總不能醫(yī)好他頭上的傷。
他這種病也奇怪，行醫(yī)半生，聞所未聞。他腦袋里好像裝著七個聲音，然后變換出七種形態(tài)，或是老者，或是惡人，或是公子，有時一天也不說一句話，卻是手腳不停，把院子里外收拾的干干凈凈，有時儼然成了這里的主人，指點(diǎn)一切，有時花言巧語，逗得女兒哈哈大笑，有時又成了粗笨大漢，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說什么。
這七種聲音雖時時變化，卻一直和睦相處，前兩天不知為何，突然打破了這種平衡。方樂平變得暴躁起來，面色形體時時扭曲、變換，七種聲音勢不兩立，誓要一決雌雄，分出個高低。
方樂平一會兒自言自語，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哈哈大笑，臉色變換莫測，鬧騰了半夜，終于平靜下來。
顧老父女一直守在他身邊，見他似已筋疲力盡，抬頭看著他二人，盡是迷茫之色。
顧老松了一口氣，知道他這次不是偽裝，經(jīng)歷了一番苦斗，似乎終于把那六個聲音壓下去了。于是為他解開繩子。
顧輕舟見他站起來往外走，忙問他干什么去。
方樂平指著外面說:“要下雨了，我去收柴火。”
顧輕舟望著爹爹，見爹爹點(diǎn)頭，也跟了出去。
方樂平撿好一堆柴火，忽然停下來。顧輕舟看情勢不妙，知道又要發(fā)作，忙喊來爹爹。
方樂平滿臉痛苦之色，苦苦掙扎著，眼下正是最艱險的時刻，父女二人誰也不敢上前。
顧老看他面上突然閃過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這表情一閃即過，不由心里發(fā)涼，“還有第八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