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葉門汀回到了首都下望都。和他一起被帶回京城的除了罪犯們、從罪犯們手里繳獲的精神干涉設(shè)備之外，還有一大堆在璃川旅行時順便帶回來的的土特產(chǎn)酸奶酪。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看看是誰回來啦！”

　　葉門汀往三個自己分管的科室跑了一圈，把買回來的酸奶酪都分發(fā)了出去。圣天宮抱著文件夾走進法規(guī)科的科室，正碰上和同事們分享美味的葉門汀。

　　“葉局長，跑這么一趟出去，真是辛苦你了?？茨氵@紅潤的臉，玩的挺開心嘛！”

　　“你別說，這趟出差，真是值得！璃川市的孑菱湖國家公園，真是個好地方。那里的雪山和群峰之間廣闊的白色處女地，自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氣質(zhì)。在那里的山里滑雪，感覺非常不錯，山里的雪很厚。國家公園禁止車輛進入，也保留了與世隔絕的最美風(fēng)光。嘛，在山中還有個村莊，只有17名居民，我是沒想到這里還有人煙啦。我還去一戶人家的老宅和農(nóng)場逛了逛，聽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之前有人說，當(dāng)?shù)氐乃崮汤液懿诲e，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買到了，山里人要價也不高。這些東西，上網(wǎng)都難買到！”

　　葉門汀坐在沙發(fā)上，往嘴里又塞了一塊奶酪。圣天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手斜撐著頭對葉門汀說：

　　“不好意思，我沒有心思聽你講你寶貴的旅行經(jīng)歷。你還是跟我說說你這趟出差都做了什么吧?！?p>　　葉門汀從桌子上跳了下來，抬起手來捋捋頭發(fā)，對圣天宮說道：

　　“這一趟，就是搜了幾個地方而已。去的第一天的當(dāng)天晚上，我給璃川的國安局分析了一下局面，猜想這五個人肯定還有同伙準備在其他地方接應(yīng)他們。后來他們就順著我的建議，又抓到了幾個人。啊，其實這件事情，讓他們自己派一小隊特警去應(yīng)該就夠了。我大老遠跑到那邊，更多是為了交接1412?！?p>　　“聽說，你面對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但是，看了你的行動記錄儀，蜃樓巨像你用的挺流暢的。我聽說，這件武器真要用起來，具體的使用方法還是非常復(fù)雜的。你呀，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p>　　葉門汀抽了張紙擦擦嘴，用手卷著頭發(fā)，對圣天宮說道：

　　“啊，這件武器用起來確實有點費腦子啦，但是用好了，確實難以反制。說到這次的調(diào)查，有意思的是，抓到的這些人里面，大部分是'箭竹'空勤突擊隊的退役特種兵。這是瑭帝國最精銳的特種部隊之一，為什么做起這種危害社會的勾當(dāng)來了？抓到人之后，國安局馬上進行了審問，我也去看了審問錄像，沒有審出來什么有效信息。那幫人嘴一個比一個硬，打死不說為什么要私自弄出這種精神干涉類的設(shè)備。現(xiàn)在只知道，這些設(shè)備的核心部件是用黑手段，從軍用的特種設(shè)備庫房里搞出來的?！?p>　　“嗯……他們想竊取政府的機密嗎？”

　　“誰知道呢？哦，對了，我記得有個人還知道我姓甚名誰，還罵我是'皇帝的狗'?，F(xiàn)在的憤青，窮途末路了還要說兩句硬氣話，無聊?！?p>　　“這話聽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呢?！?p>　　“……也許是吧。我得走了，土特產(chǎn)還沒分給咱們親愛的華局長呢！”

　　圣天宮望著轉(zhuǎn)身準備離開的葉門汀，歪著頭表達了自己的擔(dān)憂：

　　“你現(xiàn)在如果給她去送土特產(chǎn)，她可能會很生氣哦，真的要去嗎？還有，我怎么看你像是故意的呢？”

　　葉門汀已經(jīng)溜了出去，沒聽到圣天宮的話語。

　　華羅優(yōu)蓮坐在辦公室里，專心致志地盯著電腦屏幕處理公務(wù)。門沒關(guān)，葉門汀徑直走了進來。

　　“嘿嘿，華～局～長～，我給你帶了點好東西，嘗嘗唄？”

　　葉門汀一邊說，一邊把一袋酸奶酪擱在華羅優(yōu)蓮的辦公桌上。

　　“嗯，謝謝你，放著吧?！?p>　　華羅優(yōu)蓮沒有把目光轉(zhuǎn)到葉門汀身上，而是繼續(xù)專心地盯著屏幕上的文件。葉門汀沒有察覺到華羅優(yōu)蓮按壓著的肝火，仍然自顧自似的說話：

　　“這些奶酪可是好貨，我去那里徒步走了兩天才知道有這東西……”

　　葉門汀才說了第二句話，華羅優(yōu)蓮已經(jīng)無法忍耐，一拍桌子，盯著葉門汀：

　　“出差的時候去旅行，很光榮是不是？哼，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無心工作，卻還在這里占著一個職位不走的人。我知道，這個工作是皇室強制安排給你的。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我要求你認真于工作，是為了讓你對得起每個月大瑭支給你的薪水，對得起你的崗位所意味的責(zé)任，誰管你是不是喜歡你的工作？”

　　葉門汀終于意識到局長毛了。但是本著臉皮厚過城墻拐彎的功力，他還是硬撐笑容應(yīng)答：

　　“哎，我都是把公事放在第一位。我是做完正事才去……放松放松，我看……”

　　“做完正事，還不早點回京，回歸崗位繼續(xù)辦事？算了，你出去吧，我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還有，把你那什么奶酪也拿走?！?p>　　葉門汀知道，他對于“認真工作”的定義，和華羅優(yōu)蓮?fù)耆煌?。這道微妙而難以跨越的鴻溝，使得華羅優(yōu)蓮和他之間注定有這一方面的沖突。面對一點面子都不給的華羅優(yōu)蓮，他的臉皮再厚，也扛不住了。他收起笑容，一聲不吭地拿起了奶酪，從局長室退了出去。

　　華羅優(yōu)蓮不愛笑，也不愛別人在辦公場合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她來到音外樓已經(jīng)有段時間了，工作上和葉門汀的交接也不少?？伤秊槿藙C冽，尤其不待見葉門汀。

　　對待身邊的同事，她還算和氣；但是如果是葉門汀來做什么報告，她的臉就刻意地不帶任何表情，仿佛在說：“對不起，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她也逐漸認識到，葉門汀嚴格來講雖然是個關(guān)系戶，工作能力卻也不賴——收拾1412的事情已經(jīng)足以證明他的能力，而日常的這個工作他完成的也算夠格。但是她無法接受葉門汀的態(tài)度：葉門汀雖然有能力，但絕對不積極，從來不會身先士卒；開會時作報告，葉門汀不想多吐一個字，搞得好像多說兩句話瑭帝國要多征他的稅；他還經(jīng)常只用半天的時間干活兒，另外半天剩下來寫有關(guān)旅行的文章，每次指責(zé)他得過且過的時候，他就說這是皇室硬安排給他的。

　　在華羅優(yōu)蓮的心里，這是個老油條，有他在這里，也確實有用；可若是不要他呢，音外樓也不會塌掉。這種讓人感到矛盾的人物，直接刺中了非黑即白的華羅優(yōu)蓮的惡點。所以，她總是在看到葉門汀的時候，在臉上貼一層冰塊。

　　葉門汀在辦公室坐了一上午，什么都沒干，只是拿了一本閑書隨便翻了翻。對于不能發(fā)揮腦力的冗雜的文書工作，他全部交給下屬來做，今天也不例外。如果是有技術(shù)要素和智力因素的公務(wù)，讓葉門汀替下屬統(tǒng)統(tǒng)做完都無所謂，因為他喜歡有挑戰(zhàn)性的事情。但是，對于日常的枯燥的例行公事，他完全沒有動手的動力。

　　到了中午，程斜青、圣天宮和宇文尤希把葉門汀叫出去，去新來的一家火鍋店嘗鮮。

　　飯桌上，程斜青一邊夾肉一邊向大家介紹自己得到的消息：

　　“你們有去了解葉老師（葉老師是葉門汀的外號之一）這次處理的事情嗎？聽管控科的同事講，這次的精神干涉儀器，啊……就是那個HTT-349-1412啦，已經(jīng)被收容了?，F(xiàn)在放在局里的收容庫。聽說，1412需要超級計算機的輔助才能發(fā)揮作用。這次葉老師出馬，抓了不少人，從一個人身上搜出來一本筆記，記錄了關(guān)于1412的使用說明，還有程序編輯日志。管控科的同事已經(jīng)用超級計算機讓它能夠正常工作了，并且進行了無害化處理。他們現(xiàn)在打算找人去試驗1412。聽說一直沒有志愿者，所以他們打算申請從監(jiān)獄里調(diào)幾個囚犯過來試試實際效果。”

　　“管控科的人有沒有研究出來它是做什么用的？”

　　葉門汀手夾肉，吃了一口之后，漫不經(jīng)心地向程斜青問出這個問題。

　　“他們給的說法是，1412有著非常神奇的功能，可以讓人重新經(jīng)歷前一晚上做的夢，無論記不記得有沒有做夢或者到底做了什么夢。如果連續(xù)使用，第二次會讓夢境的重現(xiàn)產(chǎn)生偏差，第三次偏差更大。不過這個1412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哎呀，我就不知道了。葉老師，你去問管控科的人唄。”

　　“阿青，你剛才是不是說，管控科的人想找人試驗1412？”

　　“嗯，他們最初認為，1412好像是是單純的神經(jīng)或精神攻擊設(shè)備還是什么……但是經(jīng)過解析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1412的能力，并非他們一開始所設(shè)想的那樣。”

　　“說實話，這玩意兒已經(jīng)引起我的興趣了。如果說它確實對人體沒有什么負面影響的話，我打算去試它一試?！?p>　　葉門汀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早上醒來以后，他只記得，在夢里他去到了某個星球表面。雖說只記得這一幕，但是這個夢給他留下的回味悠長，讓他處在一種似乎記得又似乎記不得的矛盾感之中。聽到1412可以重建夢境，他突然來了勁頭。

　　去當(dāng)當(dāng)小白鼠，試試1412，不但沒有什么壞處，還可以正大光明翹班，最后還能賣管控科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葉門汀想到這里，覺得這是個好事。吃完火鍋準備離開火鍋店的時候，葉門汀一直沉浸在對1412的想象中，完全沒有看路，結(jié)果撞到了一位旁邊的男士。

　　被撞到的無辜男士站穩(wěn)了腳步，葉門汀倒是失去了平衡。葉門汀腳下的安全地板探測到有人要摔倒了，馬上往下陷進去幾厘米，從縫隙中噴出緩沖凝膠，接住了摔在地上的葉門汀。

　　“葉局長，你不會連走路的時候也在睡覺吧？公眾場合夢游一樣地走路，還撞到路人，可是很失禮的哦。”圣天宮用說教的語氣，對著地上的葉門汀發(fā)話。

　　“啊啊，我在想事情，沒注意，沒注意！”葉門汀感到很尷尬，只得打了兩句哈哈。

　　………………

　　下午三點半。葉門汀來到管控科，找到管控科的科長馬其連提出要當(dāng)志愿者。馬其連的長頭發(fā)蓋住了耳朵，沒有怎么梳理，讓他看起來像個深居簡出的宅男一樣?？删褪沁@么個人，是科技安全事務(wù)局的一把技術(shù)好手。

　　“啊，葉局長，謝謝你的好意。不過，華局長聽說我們工作沒法進展，就提出要當(dāng)志愿者，剛才我們的科員已經(jīng)帶她過去了”

　　“嗯？看來我們的華局長，不管在什么方面，都非常的積極嘛，不愧是27歲就入主音外樓的人。那么，既然華局長已經(jīng)身先士卒，那是不是就不再需要在下咯？”

　　“可沒說不需要，測試數(shù)據(jù)總是不嫌少嘛。既然葉局長愿意當(dāng)?shù)诙€志愿者，我當(dāng)然歡迎?！?p>　　馬其連帶著葉門汀去到音外樓的地下設(shè)施。音外樓的地下設(shè)施非常龐大，其中有一部分被用來存放HTT監(jiān)管對象。

　　HTT-349-1412被單獨存放在一個空間中。這個空間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作用室，受試對象在作用室中接受1412的電磁波，作用室的隔離墻壁擁有隔離其電磁波的能力。另一部分是操作室，操作人員在操作室中進行對1412的操控，并進行相關(guān)的記錄。

　　剛到1412的存放處，葉門汀看見華羅優(yōu)蓮已經(jīng)從存放處走了出來，臉上掛著奇怪的表情。當(dāng)華羅優(yōu)蓮看到來到這里的葉門汀時，她有點慌亂地扭過頭去，錯開眼神，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葉門汀感到奇怪，就向存放處中的工作人員打聽：

　　“華局長看樣子已經(jīng)體驗過1412了。不過我看她似乎是受了什么打擊？是1412的緣故嗎？”

　　“呃，第一，華局長她不是受了什么打擊。你懂的，葉局長，人多多少少會忘記自己的夢境內(nèi)容嘛。華局長說她不記得昨天的夢的具體內(nèi)容，結(jié)果當(dāng)1412重建她的夢境的時候，她看到了不得了的畫面，把她羞得不行。1412運行的過程中，受試對象和主操作者都會看到受試對象經(jīng)過數(shù)據(jù)分析還原后的具體夢境，所以我是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的。我想，她會感到這么尷尬，也確實可以理解。不過她還是堅持重建了三次，完成了一個完整的1412運行流程。”

　　“是什么讓她羞得不行？”

　　“這個嘛……這也算是華局長的個人隱私吧，我不能說，你可以自己去問她。葉局長，剛才科長跟我說了，說你也是來當(dāng)數(shù)據(jù)的?，F(xiàn)在要開始嗎？”

　　“可以。但是我想先知道，1412的具體功能是什么?！?p>　　“1412可以通過對作用對象的大腦皮層中的特定部分進行電信號掃描，得到作用對象頭天晚上做夢留下來的記憶或者潛性記憶，再通過超級計算機的推算演繹，把作用對象模糊的夢境變得清晰。這一過程是通過腦電波同調(diào)做到的。1412的第一次作用基本上就是還原夢境而已。但是第二次作用時，1412會將作用對象的夢境進行分解，抽去次要的信息。第三次作用，就會為作用對象呈現(xiàn)一個幾乎什么都沒有的夢境，并且給出一段文字或者畫面說明，這個夢體現(xiàn)出來的作用對象的某種生命沖動。第三次的說明用什么方式體現(xiàn)，應(yīng)該是根據(jù)作用對象自己的思考模式?jīng)Q定的。這里提到的生命沖動，可以指人的某方面的欲望，或者是生理本能，亦或是人欲要在現(xiàn)實世界中表達的一步行動，等等。也就是說，1412的主要功能是展現(xiàn)作用對象的某方面的生命沖動。以上這些信息，是從葉局長你下去過的那個地堡里面找到的。璃川的人找到這些有關(guān)1412的說明之后，馬上就發(fā)給了我們。但是，由于國安局對罪犯的審問沒有什么結(jié)果，沒人知道這些人的最終目的何在，我也猜不出來什么?！?p>　　“好吧。那么，我們現(xiàn)在開始吧，馬科長？”

　　“嗯，我們進去吧?！?p>　　葉門汀進入作用室，馬其連把門關(guān)上，坐進了操作室。他向身后的兩個科員吩咐工作：

　　“老劉，去檢查屏蔽系統(tǒng)，1412的生效范圍很大，記得各個頻段都要檢查，剛才你漏了一部分；小何，按照編定的操作連接超級計算機，跟剛才測試華局長那次操作一樣；我來完成具體設(shè)定?！?p>　　作用室中一片昏暗，葉門汀什么都看不見。一想到要見到自己已經(jīng)記不大清楚的夢境，他感到抑制不住的激動。

　　“馬科長，已經(jīng)可以了?！?p>　　“好，葉局長，我要啟動1412了！”

　　葉門汀在聽到了馬其連的呼叫后，突然感受到了1412已經(jīng)開始的干涉——他的時間感突然發(fā)生了變化，時間似乎在加速流動。過了一會兒，葉門汀產(chǎn)生了時間倒流的錯覺，感覺自己的精神注意力越來越無法集中，在既視感中夾雜著模糊的聽覺和觸覺。

　　因為時間感錯亂，葉門汀不知道從1412開始運行到看見自己的夢境，到底用了多久（實際上是5秒鐘）。

　　葉門汀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夢境中，逐漸恢復(fù)了正常的意識感覺，但是沒有辦法操控夢境，因為這些夢境都是重播。

　　他驚訝地看到，一直以來都沒有細節(jié)的夢境，現(xiàn)在可以讓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個角落。

　　他以第一人稱的視角看著夢中的自己走在下望都寬闊的街道上，旁邊飛過三個踩著動力滑板的少年，眼前飛過五架白色的醫(yī)用無人機，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在走自己的路。這些看起來，都是很平常的景象。葉門汀感到奇怪，自己的夢應(yīng)該是在月球上發(fā)生的才對，怎么會是大白天在大街上走路呢？。

　　不過葉門汀馬上就知道為什么了。過了一分鐘，一個穿著鉆石藍連衣裙的女孩子從自己身后挨了過來，看向自己，微微一笑。葉門汀不認識這個女生的臉，只覺得這女孩子長的很精致——一頭白色的長發(fā)，和標致的臉龐。

　　現(xiàn)實中出現(xiàn)的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緣，但是只要是有過基本的接觸，都可能會在夢中出現(xiàn)。

　　但是葉門汀知道，這個女生不是自己在現(xiàn)實中見過的任何人，只是自己對于一個有著完美面容的女性的印象的投映。

　　可是葉門汀還是感覺到心跳加速。這個女孩子在夢中牽住了自己的手，夢中的葉門汀也扭頭去看向她，而且一看就是好久?，F(xiàn)實中的葉門汀沒法扭頭，連眼球都不能動，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而夢中的葉門汀，遲遲不把自己的腦袋扭回去。

　　現(xiàn)實的葉門汀就只好這么一直看著這個女孩子。

　　天啊，我的想象可真是奢侈，就算知道這是夢的產(chǎn)物，也真是美麗的過分了啊……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是人間會有的女生嗎？

　　這簡直不是人間造物，這是……這是神明才會有的完美之顏……

　　……可惡，夢中的我自己怎么一直盯著人家看，還一句話不說，好好好好好尷尬啊！

　　就在葉門汀還在小鹿亂撞的時候，女孩子突然飛到了空中，把葉門汀的身體也拉了起來，二人的身體向空中飛去。

　　葉門汀感到自己的身體飛速穿過了對流層中厚厚的云層。在這時，馬其連的聲音響起：

　　“葉局長，有了從華局長身上得到的數(shù)據(jù)，結(jié)合之前對1412做的程序分析，目前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信息：1412可以通過計算補全你的感覺，也就是說，你在通過1412體驗夢境時，雖然不能自由行動，但是你是有各種感覺的。

　　不過，說不能自由行動也不完全準確，畢竟夢中的行動多多少少也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而且，1412的運行邏輯雖然尚且不是非常明確，但是大概也是通過你的殘存記憶反推才能做出模擬。

　　你雖然無法做出真正意義上的行動，但是夢中的你的動作不會讓你感到不自由?！?p>　　葉門汀的身體隨著女孩子沖出了對流層，沖進了平流層。馬其連繼續(xù)解說道：

　　“夢中的情景是沒有準確的物理邏輯的。比如說，你也懂的，在現(xiàn)實中用如此快的速度沖出大氣層，你的身體早就因為空氣的摩擦燒沒了。但是1412似乎會做出折中的選擇——它會自動完善你夢境中的物理邏輯，但是又不會真的把物理邏輯還原到完美。所以現(xiàn)在你雖然能感受得到空氣給你帶來的壓力，但是你還沒死。在運行日志上我觀察到了一條1412的匯報，它把你感受到的壓力縮小到了實際上的一百萬分之一。而這一切，大概都是為了后面的兩次偏差重演所準備的吧。沒事，葉局長你只管放心，這臺機器還是挺厲害的，不會有什么負面作用。順便一提，你現(xiàn)在的速度比瑭帝國最先進的推進器還要快不知道多少倍，這都是夢境的魅力啊?！?p>　　女孩子帶著葉門汀飛速上升，先后穿過了平流層、中間層、熱成層，最后來到了散逸層。這時馬其連又說話了：

　　“散逸層的厚度比其他四層加起來還要大，但是它的質(zhì)量只占大氣層總質(zhì)量的0.000000001％，這里的氣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果是在現(xiàn)實，人已經(jīng)被體內(nèi)外的壓強差干掉了。”

　　葉門汀想發(fā)表兩句感想，可他發(fā)現(xiàn)他沒法說話給馬其連聽。

　　女孩子用違背相對論的速度，拉著葉門汀向太陽系外圍飛去。葉門汀掠過了太陽系中的各種天體，有許多是他不認識的。

　　“你剛才經(jīng)過了小行星帶。小行星帶位于木星和火星的軌道之間，數(shù)量高達50多萬顆。我想，一般人對于小行星主帶可能沒有什么概念，即使有一定了解，你夢境中的小行星主帶也太過于真實了。我請求了實時數(shù)據(jù)庫查詢鏈接，發(fā)現(xiàn)你夢中的小行星主帶跟現(xiàn)實中是完全一致的。從理論上講，如果人沒有某個事物的概念，這個事物便不會出現(xiàn)在夢中。比如如果有人認為太陽系只有三顆行星，那他在夢中如果去到了太空，就只會看見三顆行星。按這個道理，你是沒法在夢中還原這么多小行星的。所以說，這應(yīng)該是1412在識別出夢中的你來到太空之后，補全了次要信息和一些不重要的細節(jié)。不過，如果你夢境中的太陽系和實際差別太大，1412是不會做太大的更正的。如果你信奉地心說，那沒準1412給你呈現(xiàn)的就是地心說宇宙。”

　　馬其連沉默片刻后，感嘆道：

　　“1412既可以演算違反物理邏輯的場景，又可以結(jié)合符合現(xiàn)實邏輯的要素對夢境進行優(yōu)化，這是何等的矛盾?。「叨嗽O(shè)備有時候最差的就是處理矛盾的能力。我們?nèi)祟惸苡米銐虻闹腔厶幚砻埽侨斯ぶ悄芫嚯x人腦的復(fù)雜性還差的遠，很容易在面對矛盾時出現(xiàn)問題。制造出1412的團體，可真是夠厲害的?。】上麄兯坪醪皇鞘裁凑扇恕０?，你剛才從特洛伊群旁邊飛過去了?！?p>　　葉門汀從未想象過，有一天可以借助科技的力量遨游太空。眼前的震撼場景和太空中無限的靜謐，已經(jīng)讓他無法自拔。

　　沒用多久，葉門汀隨著那身穿連衣裙的女孩逐漸接近一個巨大藍色行星的表面這顆行星還有一個不起眼的行星環(huán)。他知道，這是太陽系八大行星中離太陽最遠的一顆行星——海王星。

　　兩人慢慢減速，扎進海王星的大氣層中。海王星的大氣層中，極端的溫度差使得風(fēng)速甚至超過了音速，如果人真的來到此處，說的話旁邊的人是聽不見的。

　　穿過白色的，由甲烷冰晶組成的白色云層，就來到了一片相對空曠的區(qū)域。不過很快，兩人又飛進了第二層云層。這一層云層比第一層要厚的多。海王星的半徑約為26000千米，然而這一層云層的厚度就占據(jù)了超過5000千米。這是一層由水、氨、硫化氨、硫化氫等物質(zhì)組成的云層。海王星離太陽非常遠，在海王星的表面，就算是正對著太陽，微弱的太陽光也只能帶來一幅類似于地球上的日暮時分的昏暗圖景，而這第二層厚實的云更是把陽光完全擋在外面。在云層中，除非有閃電，否則一點可見光都沒有。不過，葉門汀在這層充滿閃電和風(fēng)暴的還是能看見具體的景物，大概是因為這是在他的夢境中。

　　馬其連的聲音響起：

　　“你的天文學(xué)知識看起來還是挺豐富的嘛。在你的夢境中，海王星非常具體，這固然有1412補全細節(jié)的因素，但是主要還是因為，你本身的夢境中的海王星已經(jīng)很符合現(xiàn)實了?？礃幼樱愀咧械臅r候也有選修天文學(xué)吧，挺巧，我也有選天文學(xué)。”

　　葉門汀在課堂上學(xué)習(xí)過海王星的基本結(jié)構(gòu)，也有在課余時間出于興趣自己查找海王星的資料。在以前閱讀詳細介紹海王星構(gòu)成的文章時，那些內(nèi)容已經(jīng)讓他感到非常震撼；當(dāng)他真正體驗到海王星時，海王星的景象讓他幾乎忘記呼吸——巨大的云團，劇烈的行星風(fēng)暴，無處不在的閃電，一望無際的黑暗，這一切都讓海王星的大氣層看起來像是藍色的地獄。

　　穿過了海王星的大氣層，女孩子攙著葉門汀緩緩降落在海王星的地表上。

　　其實這不是地表——在海王星的大氣層之下，沒有堅實的地面，只有在極端的高溫和高壓作用之下形成的高溫流體，由水、氨和甲烷構(gòu)成。藍色、深藍色、白色相間的高溫發(fā)光流體，如同亮藍色的熔巖。

　　葉門汀知道，神話中的地獄中沒有水，也沒有海洋。如果說非要在地獄中創(chuàng)造一片海，那大概就是眼前的這一幅畫面吧。

　　然而，當(dāng)女孩的腳踏上這片地獄之海時，她腳下的“熔巖”突然不再流動，也失去了因高溫產(chǎn)生的光芒，仿佛被凍住一般。海王星的地幔以女孩為中心，“凝結(jié)”的范圍不斷以輻射狀向外延伸。

　　流體不斷凍結(jié)，周圍的環(huán)境失去了唯一的光源，逐漸陷入黑暗。女孩舉起友手，她的手中出現(xiàn)了一道光束，射向天空，在千米之上的風(fēng)暴云層和被凍結(jié)的地幔地表間創(chuàng)造了一道巨大的光柱，同時也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女孩扭頭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葉門汀，

　　“時間舞動著帶露珠的翅膀，在動蕩的水波中消失。明天還要讓時間帶著閃亮的翅膀飛去，如同它的昨日與今夕。直到擁有能飛得更高、更有力的翅膀，我自己也將從時間的潮汐中消失?！?p>　　這是女孩在夢境中的第一次開口。葉門汀已經(jīng)忘了自己夢境的大部分內(nèi)容，到剛才為止，他以為女孩是不會講話的。

　　女孩沒有征兆地誦出一段像是詩句的文字，讓葉門汀心生一股陌生和熟悉交雜的既視感。

　　他想了起來，這是施托貝爾格的詩《水上吟》，舒伯特曾為這首詩創(chuàng)作出了同名的音樂作品。這兩人對于葉門汀而言，時代非常遙遠，然而《水上吟》卻成為了不朽的作品，流傳到了這個時代，也俘獲了葉門汀，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在了他的夢中。

　　所以，這意味著什么呢？

　　在葉門汀細細品味著這曖昧的意象時，女孩突然立起一條腿，另一只腳腳尖著地，開始旋轉(zhuǎn)。

　　女孩的芭蕾在凍結(jié)的地面上引出了一個個上升的光圈，將她的身體籠罩在其中。女孩停止旋轉(zhuǎn)，但手中的光柱仍未熄滅。

　　“毀滅太陽，讓海王星去流浪吧?！?p>　　女孩留下一句話。葉門汀還沒來得及理解她的意思，周圍的幻象全部消失，葉門汀回到了狹小的作用室。

　　他的夢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