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終結(jié)篇）

　　兩日后，我虛弱醒來，就對上他那一雙布滿血絲，滿眼關切的眸子，在我看到的一瞬間，他的眸子亦一瞬間綻放出欣喜若狂的光彩，很好看很迷人更令人心疼如斯。

　　魏無衣激動地顫聲道：“感覺怎么樣，可還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或者吃東西？”我還未說話，他卻已吩咐人去買我愛吃的東西，去請了給我看病的肖知安?？粗炭譄o措的眼神，我笑了笑：“抱抱”他一愣，我繼續(xù)柔聲道：“你不想抱抱我嗎？”

　　他既激動又有些羞澀的表情真的特別好玩，在抱住我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抽泣與好似失而復得的欣喜，肖知安為了魏無衣三次下樓也終于把我的身體醫(yī)治地康健無虞，不過因著我受往生陣的反噬而受傷之事也讓肖知安察覺到我的真實身份。不過不重要了，因為即便他知道，他也絕不會猜到我?guī)е笆赖挠洃洠鞘窃谔撏忱杪涫仂`人給予我的神明的恩賜，故而即便他認得我，穆靜姝也不會認得他。

　　從那事后，魏無衣走到哪都要帶著我，他上朝，我便去皇后宮中；他下朝，我便與他一起回家。即便我與他說了多次曹玄之事，他也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對于那次我去密室，他對曹玄仍有恨意，即便此事怪不著他，可世間總有不講道理之事。

　　我們成婚第一年的入冬，我的皇兄病逝了。他似乎猜到了什么，臨終前特意要魏無衣帶我去見他，他瘦骨嶙峋真像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一般還在掛念著兒女，三皇子是他心頭最愛，故而囑咐太子要老三留在京城的昭王府并且保證除非謀反禍國否則絕不殺他?；屎罂薜南駛€淚人兒一般，從費家嫡長女到東宮側(cè)妃再到如今母儀天下的皇后，我與她曾是洪武同窗，最是了解她心悅我兄長已有多年，最終得償所愿兩廂攜手這么多年卻一直心有遺憾，兄長廢后是因盛明琦作惡多端可打心底還是真真正正愛過她的，可是費煙卻從未得到過那般的愛。

　　在我怔愣出神之際，帝王突然叫我：“上陽王妃你上前來，我有話說?！彼苑Q“我”

　　我走到他跟前，行禮道：“妾見過陛下！”

　　他卻沒有再說話，我慢慢抬頭卻看見他已經(jīng)濕了眼眶，他虛弱開口道：“前幾日七弟來此對著我說了些瘋瘋癲癲的話，我當時只覺奇哉怪也并不敢相信，如今仔細看著心下也開始慌亂起來，我馬上就要去見我的父皇母后了，還有我的妹妹，只是仍有心愿未了。”

　　我唯唯諾諾道：“若是妾能幫忙，但憑陛下吩咐！”

　　他笑了笑卻又忽的失落道：“對不起。是哥哥對不起你！”

　　我努力控制情緒，裝出一副不懂的樣子，看向魏無衣在他點頭之時，我說道：“陛下不必再惦念，若是長公主殿下還在，一定早已原諒了陛下，她也一定希望陛下能放下執(zhí)念！”

　　帝王劇烈咳嗽，還是忍不住問：“當真？她當真會原諒我？”

　　我點點頭：“陛下，長公主或許只是無法面對當年無力的自己，她當然會原諒陛下，你們永遠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啊，你可是她唯一的嫡親兄長?。　蔽业幕市衷谀莻€不是很冷的初冬釋然安詳?shù)仉x開了人世，我竟然才知，他一生都對齊宣殿血案耿耿于懷，還好，我趕上了見他最后一面。

　　看著他咽氣我是在忍不住眼淚卻也只敢小聲啜泣，魏無衣將我的頭埋在他的頸窩，還好大家跪在地上未曾發(fā)現(xiàn)我的失態(tài)。太子一月后登基，改年號為元統(tǒng)，次年推行，并改都城為長安，天下長安！

　　除夕夜宴，魏無衣向陛下請辭，皇帝一拖再拖不肯答應，兩人僵持不下，皇帝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他先將我父親調(diào)至江南織造司，接著又在杭州府衙后山建造了偌大的王府，足足費了半年的時間才建造完畢?；实凼窍雽⑽簾o衣安置在江南膏腴之地，做一個富貴自由的王。

　　我也在元統(tǒng)二年的立秋成為了他真正的妻子，那夜他親手布置了婚房，而我則親手繡制了我們二人的嫁衣，他說即便世人再多閑言碎語，在他心里，他終究是高攀了我，所以一定要在各個方面都做到最好，要比以前對我更好才好。他沒有喝酒卻臉紅的醉人，他動作極為輕緩的褪去我的衣衫，在我耳邊輕輕耳語：“恕臣僭越，還請公主恕臣無禮！”我眼神迷離的點了點頭，伸手挽住魏無衣的脖子，而他則親吻我的每一寸肌膚，從頭發(fā)到額頭，再到鼻梁，臉頰，嘴唇，我笨拙的回應卻總是無法呼吸，他緩緩向下，一直溫柔而繾綣。那一夜我們行了周公之禮，才覺當初成婚之時我問他為何不行周公之禮有多羞恥。

　　我們成婚的第三年除夕，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皇帝有了理由留他說是怕我頭胎不穩(wěn)須得在京城安胎。他變的更加粘人了，我的肚子剛剛顯懷，他竟是連早朝都不上了，整日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的連說話都不敢大聲，說是怕嚇到了孩子，我看著他滑稽的樣子很開心。母親被皇帝召回照顧我和孩子，我的侄子像是與我爭夫君一般次次都抱怨是我搶了他的皇叔父，自我與魏無衣成婚，太子殿下也是現(xiàn)在的皇帝陛下，再也沒有叫過他皇姑父，我知道，大家都希望魏無衣能有一個好的結(jié)局，我很慶幸，我的家人都待魏無衣極好，不，是我們！

　　在皇宮冬日宴上，我與太后攀談幾句誤了時間，和一眾世家女子宮眷也都相談甚歡，他是在忍不住派人來催，最后甚至親自來到太后的康祿宮，一眾女子未曾親眼見過魏無衣溫柔笑著的模樣，都爭著要去看看。我被攛掇的心頭火熱就讓人請他進來，他一個內(nèi)斂冷淡的人接受著眾多貴女的行禮走到我的跟前，我心生一計學著大家的樣子給他行禮，他卻一下子掠到我的跟前，甚至都沒看清我到底要做什么，只是關切的問：“可是不舒服？”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知是誰大著膽子說了句：“咱們殺人不眨眼的上陽王，也有害怕的事情?。俊蔽簾o衣出乎意料的沒有責難反而是溫柔的笑著，右手攬著我的腰，輕柔的揉著，柔聲問道：“咱們回家吧？”

　　我點點頭，被他摟著出門，誰知剛出門便下了雪，好大的雪。都城不常下雪，即便下也不會如許邑那般雪大，而我仍記得那年在許邑，是他輕輕擦干了我那被司徒玥淚水浸濕的衣裙，可最后卻是看著曹玄背著我回了那時的東宮。這次終于站在我身邊的是他，抱我回家的是他，成為我夫君的人也是他！

　　我們成婚的第四年立秋，我們得了一對雙生子龍鳳胎，他激動的不知所措，皇帝陛下甚至比他還激動，一車一車的賞賜像流水一般送進了上陽王府，還冊封兒子為上陽王世子，女兒為和延郡主的旨意，朝臣都笑稱尚在襁褓的兩個孩子竟比上陽王還得陛下歡心，我記得產(chǎn)子時他聲淚俱下地求我不要丟下他，他不要孩子只要我好好活著，就像個傻子一般，在得知母子平安后一頭扎進了皇帝陛下的懷里，后者輕輕安撫著，一時間不知誰是侄子誰是叔叔。

　　我們終于還是離開了京城，即便皇帝百般挽留也未能動搖他離開的決心，魏無衣告訴我陛下是雄鷹到了壯年自該展翅高飛，而他的存在只會影響他的腳步，所以他必須離開。他不再是攝政王卻仍然是皇叔上陽王，我們?nèi)チ私习擦思?，我們有了許多個孩子，一個比一個淘氣，他卻越發(fā)高興，每日被兒子們氣的吹胡子瞪眼，又被女兒們哄的合不攏嘴。

　　皇帝還是想念叔父每年除夕還是會詔令我們一家返京，小女兒膽子最大次次都要拽皇帝剛剛長出來的胡子，他也不惱反而十分受用，長安傳遍陛下恩寬，善待功臣之后更比親生兒女，其實皇帝陛下也只是喜歡有無衣所在的家罷了，對我們的兒女也只是愛屋及烏。皇帝對魏無衣的依賴與愛重甚至要多于先帝。他視魏無衣如父如兄。

　　摘星樓上，我恍惚看到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好像他正看著在逛燈會的我們，魏無衣最終還是沒有告訴我，肖知安死在了那年的元宵節(jié)。伍三娘遠嫁西北，一生再未回中原；林亦的兒子做了吏部主官，林亦終生未再另娶；魏無衣還是放過了曹玄，不過王府密室中少了一個囚徒，但世子的院中多了一個叫阿承的暗衛(wèi)；伍乾陽娶了陛下之妹卻在兩年后絕婚，自此再無婚娶之意，接掌了凌云閣辭去了朝職；而伍坤陰那小丫頭被皇帝納入了后宮做了貴妃，卻也在一年后就染病去世。沒人知道，他們兄妹倆有一段禁忌之戀卻終究抗不過這人世間的流言蜚語，親兄妹啊如何相愛啊？若是我早些知道，或許坤陰便不會死，可惜……

　　無衣老的很慢，我卻老的很快，他說是因為他只須想我一個人開不開心，而我卻在操心著許許多多的人。我們真的做到了攜手相將白頭到老，他還是會接我回家，會給我買糖人，會起個大早騎馬奔襲幾百里去買我愛吃的糕點，會在下雪天為我堆雪人，會在我睡前講話本，會在院中種下滿院的海棠，會一年年不厭其煩的陪我下酒樓聽話本，會在兒女面前粘著我，會在兒女闖禍之時逗我開心……

　　他是魏無衣啊，從一而終，赤誠而熱烈，忠貞而堅定。

　　我們的愛沒有在生活的裹挾中被消磨殆盡，反而在日日的相處中更加珍惜，或許是因為魏無衣太好了，我才這般不舍得人間。

　　我不敢設想，若我從未回來，那個執(zhí)拗到近乎偏執(zhí)的男子，該怎么度過這漫長而煎熬的一生，像穆青云那般嗎？還是坤陰？

　　幸好，我沒有徹底錯過他的人生，

　　幸好，他始終如一的堅持著，

　　幸好，我遇到了魏無衣！

　　幸好，我們共赴了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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