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fā)店的大爺,姓楊。方辭運從小就在他這理發(fā),也算是街坊鄰里、混了個臉熟。
“好難聞啊,楊老頭你用的什么劣質染發(fā)水?說好的伯爵染發(fā)呢?”方辭運皺眉道。
大爺一副義正言辭的表情:
“哼,幾百年前的伯爵,能用到什么好東西?體驗的就是這份復古感。”
“額……”
還挺有道理。
染完發(fā)后,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對于別的理發(fā)店,可能早已打烊,但對于老楊的理發(fā)店,卻時間尚早。
方辭運的頭發(fā)剛剛染好,又有客人進門,是一個膚色偏黑的蘑菇頭男生,舉著手機像是在拍視頻。
蘑菇頭男生把攝像頭對準老楊,招呼道:
“老板,給我來一個火鉗燙頭!朋友們,這火鉗燙頭,是這家理發(fā)店的特色,十分有趣……”
沒等他說完,方辭運就不耐煩道:
“打烊了,回家吧,別他媽拍了。”
蘑菇頭愣了一下,眼神驟冷,盯著方辭運道:
“我是來理發(fā)的,關你什么事?”
方辭運懶得與他理論,放下吹風機走到蘑菇頭身旁,掏出槍道:
“嘿,想試試?”
蘑菇頭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結巴道:
“你,你嚇我?”
啪嗒!手槍發(fā)出上膛的聲音。
“靠!”蘑菇頭大叫一聲,拿著手機跌跌撞撞跑出了理發(fā)店。
……
理發(fā)店后門通往一個小鐵皮棚子,那就是楊老頭的生活起居室,擺著一張鐵床、一個煤氣灶、一副桌椅。
楊老頭躺在鐵床上,閉著眼睛輕哼道:
“唉,自從我家老太婆,摔了一跤去世后,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估計也快要去南湖陪她了。”
“你們都屬于高齡老人,本來就需要人照料。”
方辭運幫楊老頭拉上窗簾,不禁疑惑:
“你的子女們呢?為何還是讓你一人獨居在這里,有你老婆的前車之鑒,應該更加關心你才對。”
楊老頭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過了一會才緩緩嘀咕:
“因為他們恨我啊,恨我小時候對他們管教太嚴?!?p> 方辭運抿了抿嘴,沒想評論楊老頭過去的是是非非,反正聽父親描述,他小時候總能聽見楊老頭家里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楊老頭繼續(xù)道:
“方家小子,你父親的事我聽說了,接下來怎么打算?染發(fā)后加入非主流家族嗎?”
“你可別埋汰我!”
方辭運翻了個白眼:
“既然你幫我染了個這么清新的發(fā)色,那我當然要做件配得上這發(fā)色的事……就去個沿海的城邦散散心吧!”
“沿海之地的大多經(jīng)濟發(fā)達,那種遍地金銀的地方,叫城市,不叫城邦?!睏罾项^反駁道。
確實,發(fā)達的地方叫城市,不發(fā)達的叫城邦,是這世界的統(tǒng)一稱呼。
又聊了二十分鐘,方辭運才依依不舍的掏出槍,抵在了楊老頭的額頭,白發(fā)和槍管摩擦出干燥的“呲呲”聲,歲月長河臨近干涸。
“方家小子,晚安咯?!睏罾项^一臉祥和,臉部肌肉卻微微緊繃。
“好夢。”
話音落下,槍聲響起,小巷附近的窗戶有燈光亮起,等待一陣見毫無動靜后,又相繼熄滅。
方辭運這才輕輕走出理發(fā)店,合上門,嘆息道:
“連死愿意嘗試,卻還是不敢和自己孩子解釋緣由嗎?”
搖了搖頭,方辭運踱步離開小巷。
……
清晨,小鎮(zhèn)依舊祥和,昨晚的槍響似乎成了夢境,遺忘在當事人的腦海里。
楊老頭將寫有“休假,歸期未定”的告示粘貼在理發(fā)店門前,然后戴上帽子,離開僻靜的小巷,往喧囂處蹣跚走去。
方辭運同樣如此,穿上自己最喜歡的衣服,背著一個黑色書包前往瑞普邦的城南火車站。
火車站售票小姐露出標志性笑容:
“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烏波市,最快出發(fā)的班次?!狈睫o遞過身份證,運言簡意賅。
“好的?!?p> ……
火車上的環(huán)境,遠比想象中臟亂。
車廂發(fā)黃,響聲很大,每到轉彎的時候,都會與鐵軌摩擦出刺耳的聲音。坐這樣的火車,方辭運感覺特別煎熬。
在路過一個中轉站的時候,方辭運所在的車廂上來一對母子,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衣裳臟舊。
買的是站票,但那對母子在車廂找了塊空地就直接坐下,一點也不嫌臟。
很巧,那塊空地就在方辭運旁邊。
兩人身上有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像腳臭,又像速熱便當里,腌香腸加熱后散發(fā)出的怪味。
方辭運微微偏轉身子,面無表情。
過了一會兒,或許是旅途無聊,女人開始唱起農村小調,細細一聽,居然是《月亮之下》混合《水腳》一起唱。
男孩起先有點怕生,但聽到他媽媽唱歌后,神情逐漸放松,開始在車廂里玩鬧起來。
一會戳戳方辭運,一會站刷手機的大哥旁邊盯著看,一會又跑去窗戶邊看風景,把原本坐窗戶邊的那個乘客擠在一邊。
但,總歸是個孩子,忍忍也就過去了。
方辭運拿出手機,點開手游《人生初戀指南》,是一款模擬戀愛的游戲,最近比較火,所以方辭運也下載了玩玩。
游戲載入界面有段音樂,方辭運忘關音量,嚇了周圍人一跳。
原本在窗前看風景的男孩,聞聲趕來,觀望一會兒后指著方辭運的手機道:
“這里面的妹子我全都有了?!?p> 方辭運眨了眨眼,輕輕彈開男孩的手指,笑道:
“這些角色不是充錢才能獲得嗎?你哪來的錢?”
男孩一副心虛的表情,逞強道:
“我,我媽媽給的……我家可有錢了,媽媽包里裝著好幾十萬呢?!?p> 男孩媽媽聽到這句話,虛假的笑了笑,眼神中有肉眼可見的慍怒。男孩見此情景,身體瞬間顫抖,屁顛屁顛跑回了女人身邊。
“你媽媽這么生氣,你是不是在撒謊呀?偷錢充值?”方辭壞笑道。
車廂里的其他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紛紛轉頭看向那對母子。
女人頓時像受了刺激一般,尖聲道:
“他沒偷!就是我給他的!我們家有錢!”
聲音很尖銳,像精神病患者的嘶吼,最后甚至都破音了。大家面面相覷,移開視線;男孩低頭緊拽衣角,悄悄流眼淚。
這就破防了?
在眾人沉默的時候,常駐這趟列車的小偷團隊,慢慢靠近了那對母子。
刀片輕輕切割布料,手法很粗糙,有不少人都看見了,包括女人的兒子。
但很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提醒或制止,也包括那女人的兒子。
他又慌又怕的模樣,好似一個傻子。
……
到達目的地后,女人提著行李起身,終于發(fā)現(xiàn)了包裹上的大洞,兩手一攤哭喊道:
“我的錢!我的錢!誰把我的錢偷了?”
男孩也跟著哭了起來,或許哭聲越響,越能掩蓋他的懦弱。
列車乘務員聞訊趕來,邊安慰女人、邊詢問具體情況。
方辭運背起書包,踱步離開火車。
藍的天,白的云,若有若無的海風氣息,果然跟網(wǎng)絡上描述烏波市的一模一樣,能讓人瞬間將壞心情一掃而空。
方辭運露出了笑容。
而在他身后,那節(jié)泛黃的車廂里,女人在得知車廂沒有監(jiān)控,被偷錢財無望追回后,絕望的怒吼道:
“為什么!
為什么都欺負我?為什么看不起我?我做錯了什么?
因為我老公跑了嗎?
我把房子賣了就是來找他的啊!”
其間夾雜著很多臟話,讓乘務員一時摸不著頭腦。
畢竟,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南樣
上本書昨天寫煩了,想寫點輕松的,比如染個藍頭發(fā)去海邊溜達溜達的那種,于是這本書就誕生了。 提前說明,沒有血海深仇、大恩大義,就挺無聊的一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