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待了這么久,司徒木臨走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就像一個過客,什么也沒帶來,什么也沒帶走,算得上是朋友的一個也沒有,不過也是,在這人人都想扎根的天子腳下,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盤算,想來也沒什么閑情。
“一身輕松也挺好的,起碼自在,再會了,京都!“司徒木嘴里叼著根野草,瀟瀟灑灑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出了京都,也沒有人再找他的麻煩了,畢竟人家也不會為了自己這樣一個不入流的無名小卒耗費這么多精力,可是天大地大的,司徒木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于是打算走到哪兒算哪兒,哪兒舒服就在哪兒住一段時間。
離開京都的這段時間,司徒木去了草原,過了一段時間游牧民族的生活,之后去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山村,做了一段時間的山野村夫,在這之后,哪兒人多他就去哪兒……
不知不覺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司徒木隨便雇了個船家,讓船家哪兒熱鬧就送他去哪兒。船不知走了多久,司徒木已經(jīng)睡著了,還夢見了許多以前的事人和事。不知過了多久久,漸漸傳來了少女的嬉笑聲,司徒木也緩緩地睜開了眼,這一覺好像睡了很久。
“船家,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公子,我們到江南了,您運氣真好,今兒是七夕,黃昏了,各家姑娘們都在放花燈呢!”
司徒木起身出了船篷,發(fā)現(xiàn)船的四周都被花燈包圍了,看著這精巧細(xì)致的花燈,忍不住彎腰撿起一個,見上面有字,便念了起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果然是七夕!”
大概因為今天是七夕,船家見司徒木這么年輕的一個英俊小伙,也忍不住說道:“公子,要不您也放一個,這江南的姑娘可是水靈的很,說不定能有一番姻緣?!?p> 司徒木笑了笑,說道:“船家說的是,我也來放一個?!闭f著便結(jié)了錢,下船去賣花燈了。
雖說這江南比不上京都那般富庶,但卻別有一般風(fēng)味,雅致的很,尤其現(xiàn)在是七夕,夜色甚好,人也甚好。司徒木還懊惱當(dāng)初自己怎么盡想著賺錢去了,都沒好好欣賞一番,“哎,真是年少啊……現(xiàn)在定要好好賞玩一番!”這大街小巷的,到處都在賣花燈,看得人是眼花繚亂。
“公子,買個花燈,送給意中人吧!”司徒木剛下船就被旁邊的老板招呼過去了。
“老板,你怎么就知道我有意中人呢,您這賣花燈的還帶看相?。俊彼就侥菊{(diào)侃道。
老板笑了笑,“有意中人咱就買給意中人,這沒有意中人咱就求個姻緣,像公子這種俏郎君,怕是這姑娘家都搶著送您吧!”老板這一番話說得司徒木這心里美滋滋的,一口氣把人家燈籠全買了,老板是開心得合不攏嘴。
“老板,還煩請您幫我把這些花燈都放了,好不容易來次江南,趁著如此夜色,我還想多逛逛?!?p> “那不知公子想寫些什么?”
司徒木想了想,自己也沒什么中意人,也不知道該些什么,于是便說道:“你隨便看著寫吧。”說完便離開了。
“公子,等等!”老板拿了一個花燈遞給了司徒木,“公子,好歹自己放一個,心誠則靈嘛!”
司徒木接過了花燈,“也是,多謝了!”
司徒木把花燈放了,卻發(fā)現(xiàn)人人的花燈上都寫了寄語,只有自己的什么也沒有,想了想,又把花燈拿起來,向旁邊的人借了筆,寫下了“當(dāng)歸”二字,剛要放下筆,突然覺得這兩個字太過諷刺,自己無親無故,又該“歸”去哪兒呢?于是便把“當(dāng)歸”二字劃掉,放了花燈便離開了。
被司徒木包了花燈的老板在人走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會寫字,“這么多花燈可怎么辦???”老板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司徒木逛來逛去的,也沒覺得有什么好玩的,覺得還是應(yīng)該先找個客棧住下。
黎府內(nèi),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正在后院里一個人給滿地的花燈寫寄語,這時,進(jìn)來了一個老人,正是賣花燈給司徒木的那個老板。“小姐,太晚了,要不不寫了吧。“
姑娘頭也沒抬,繼續(xù)寫自己的,“不行,過了子時就不靈了,這可關(guān)系到人家的姻緣呢!”老人知道拗不過她,只好離開了。
“對了柳叔,那個話本你帶了嗎?”姑娘停下筆抬頭問道。
柳叔拍了拍頭,“瞧這老糊涂,差點兒忘了,我就是來給小姐送話本的?!闭f著從懷里拿出一本書。
姑娘高興地跑過來接過話本,“謝謝柳叔!”
“謝什么呀,要不是小姐幫我打掩護(hù),我哪兒能出去賣花燈給我那女兒準(zhǔn)備嫁妝啊,這到頭來還要小姐寫那么多字兒?!?p> 姑娘笑了笑,“玉兒姐姐找到自己得歸宿我也很高興?!?p> “那柳叔也祝小姐能早日找到自己歸宿?!?p> 姑娘被柳叔這話說紅了臉,忙岔開話題,“那柳叔您快回去休息吧,我還要寫呢?!闭f完把話本放在一旁繼續(xù)埋頭寫。
“那好,別太晚了,早點休息?!?p> 瞥見柳樹走遠(yuǎn)了,姑娘拿起了話本,剛翻開第一頁準(zhǔn)備看,但看了看旁邊一地的花燈,還是把話本合上了。
“看你這樣應(yīng)該很喜歡這個話本,為什么不看了?”
“是誰?“
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突然傳來,嚇得姑娘急忙起身后退,四處看去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嘴角才微微張開,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聽見那個陌生的男聲又傳來了,“千萬別叫人,要是讓人知道你幫那個柳叔打掩護(hù),怕是他這閨女的嫁妝就沒了。“
姑娘想了一下,鼓起膽子,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擋在面前,問道:“你是誰,在哪兒,到底要干什么?”
“你一下問我這么多問題,我該回答哪一個啊,再說了,是我先問你問題,你得先回答我我才能回答你,你說是不是?”
姑娘想了想,這人要是壞人,就不必出聲了,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不是什么壞人,于是答道:“因為我必須在子時前把這些花燈全寫完。“
“所以呢?“
姑娘一臉認(rèn)真道:“我怕我看得太入迷,到時候……”姑娘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陣笑聲傳來,想了想自己也沒說錯什么呀,“你笑什么?”
“沒什么,就是好奇什么樣的話本能讓姑娘看得如此入迷。”
姑娘突然想到了什么,要是讓父親知道自己偷偷看這種話本,那……“沒事得話你快走吧,待會兒有人來了你就走不了了。”
“你還沒告訴我那話本叫什么呢?”
“沒有。”
男子笑道:“放心,我絕不告訴別人這養(yǎng)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偷偷看市井話本的?!?p> “你,我……”姑娘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畢竟人家說的是事實,“那好吧,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絕不告訴。”
姑娘還是不放心,“你發(fā)誓。”
“還發(fā)誓?行吧,我發(fā)誓,我要是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我就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行了吧?”
聽完他發(fā)誓,姑娘總覺得自己在威脅人家,“也不用這么嚴(yán)重,只要你發(fā)誓不說出去就行……嗯......這話本叫《伶人傳》?!?p> “《伶人傳》?”
“你也知道這話本?”
原來這個男子就是司徒木,他本來是去找客棧的,也不知怎的就轉(zhuǎn)到這兒來了,無意間聽見了這姑娘和那個柳叔的對話,這才知道這柳樹就是賣自己花燈的老板。
“知道一點兒。”司徒木說道。
這姑娘像是聽到什么好消息似的,緊接著問道:“那你知道這話本的作者是誰嗎,這上面都沒有署名的。”
司徒木沒想到自己這本《伶人傳》竟流傳到了江南,看來這朱四爺還是挺有人脈的?!斑@個作者我也不知道?!?p> 聽到姑娘默默嘆了口氣,司徒木接著說道:“不過我倒是知道他的名字?!?p> “叫什么!”
“……六翁”司徒木好不容易編了個名兒。
“六翁?聽名字不像真名?!?p> “這寫話本的一般都不用自己的真名兒?!?p> “也對,聽這名字是個老人家。”姑娘認(rèn)真分析道。
司徒木笑了笑,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道:“沒錯,正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家?!?p> 見姑娘半天不說話,司徒木還以為她走了,側(cè)眼從墻縫里一看,她竟坐著出神,便問道:“怎么不說話了?”
“……我在想,能寫出這樣故事的人,一定經(jīng)歷了許多?!?p> 司徒木愣了愣,“這你都能看出來。
“嗯,我總感覺,他很孤獨,這話本講的是一個人的所見,所聞,所感,但他卻從來都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來說,好像他是這個故事外的人一樣,但這又是他所經(jīng)歷過的……嗯,你怎么不說話了?”
“……天太晚了,我該走了?!?p> “那你快走吧,別讓家人擔(dān)心?!?p> 聽到這句話司徒木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說道:“能請你幫個忙嗎?”
“你說?!?p> “以后六翁的話本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但名字由你來幫他署。”
“我來署!為什么呀?”
“因為你是能讀懂他話本的人?!?p> “……你是怎么知道的?!?p> “我有幸見過他老人家一次,告訴他我讀這《伶人傳》的感受,他說,我是第一個讀懂他的人?!?p> 姑娘有些開心,但又有點難過,“那我算是第二個讀懂他的人了?!?p> “算是吧?!?p> 姑娘舒了口氣,“我答應(yīng)你,以后我?guī)土淌鹈!?p> 司徒木笑道:“那我先替他謝謝你。對了,你花燈寫了多少,我?guī)湍惴?。?p> 姑娘這時才想花燈來,“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還有一半沒寫呢!”
“這樣,你把寫完的那一半給我,我回去路上順便幫你放了?!?p> “那謝謝你了……不過你在哪兒,我要怎么給你?”
“你就直接丟到墻外我接著?!?p> 姑娘笑了笑,“原來你在墻外面啊,那你可要接好了,不要弄壞了,不然就不靈了。”
“放心吧?!?p> “那我丟了。”
兩人就這樣你丟我接地陸陸續(xù)續(xù)來回了二十幾次。
“怎么多花燈你能拿得完嗎?”姑娘擔(dān)心道。
“還好今天我特地披了個披風(fēng),夠大。”
姑娘忍不住笑了,說道:“那你快走吧,沒了披風(fēng)晚上會很冷的。”
“也是,走啦!”司徒木就這樣用披風(fēng)裹著一包的花燈離開了,而在他離開后丫鬟悄悄來到后院告訴姑娘,說老爺和夫人已經(jīng)睡了,天冷了,讓她回房間去寫。
司徒木來到河邊,每放一個花燈,他都會把上面的字念出來。
“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p> “爭將世上五期別,換的年年一度來?!?p>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p> “一生一代一雙人?!?p>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p> ……
“完蛋!忘了問名字!“花燈都放完了司徒木這才想起來忘了問人家姑娘的名字,于是轉(zhuǎn)身就跑,“應(yīng)該還沒睡吧?”等他趕到的時候,后院早已沒了人,于是趕緊又跑到前院,終于看到了“黎府”二字,“明天應(yīng)該可以來吧。”說完耷拉著腦袋離開了。
黎府,是江南有名的書香世家,這黎明淵黎老爺與其夫人沈氏育有一女,名為黎婉君,對這個獨生你女兒,這夫妻二人是精心培養(yǎng),也甚是寵愛,只不過這黎婉君很少出門,大家都只知這黎婉君秀外慧中,知書達(dá)理,是難得的一個好姑娘,卻從很少有人見過。
第二天,司徒木早早的就起來了,特地品嘗了一下這江南的早點。吃完早點后,想著昨晚忘了問人家姑娘的名字,于是就去了黎府。剛到府外,想著自己貿(mào)然拜訪就只是為了問人家姑娘名字,怕是會被當(dāng)做登徒浪子打出來吧,“還是從后院兒吧?!庇谑潜戕D(zhuǎn)身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司徒木發(fā)現(xiàn)什么人也沒有,正考慮要不要翻墻進(jìn)去,就聽見了漸漸挨近的人群聲,于是趕緊跑開。出于好奇,司徒木混進(jìn)了這些人里,這才得知黎府的千金黎婉君被皇家選中,成為東宮候選秀女,今天是京都禮部那邊來接人了。大家都議論紛紛,說這黎府走了大運,要是這黎婉君能選上太子妃,黎家算是光耀門楣了!
司徒木暗暗道:“不會她就是黎婉君吧?”眾人見他落在了后面,便叫道:“快點兒小兄弟,這黎婉君還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人前,大家都還沒見她長什么樣呢,今天算是見著真人了!”
只見眾人都圍在了黎府門前議論紛紛,不一會兒,黎老爺出來了,大家都等著看被皇家選中的黎婉君,于司徒木而言,他不希望那個人就是黎婉君,因為他覺得她該是個自由自在的,不該就這樣被禁錮在所謂的“金屋”里。
“黎小姐出來了!”
只見一個身著雅致簡潔的姑娘跟在黎老爺身后,而和她一同出來的就是黎夫人沈氏了。
“真的是她。”司徒木早就猜到黎婉君就是她,只是沒有親眼看見就不會相信,如今也算是眼見為實了。只是現(xiàn)在的她和自己昨晚見到的有些不一樣,好像現(xiàn)在的她儼然才是一個大家閨秀,昨晚那個寫花燈,談話本的她,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女兒就要遠(yuǎn)走了,黎老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便囑咐道:“到了那邊,萬事不可越矩,要知禮守禮,謹(jǐn)言慎行。”
“是?!?p> 黎夫人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要照顧好自己,缺什么就寫信回來,娘讓人給你送去。”
“好了,那邊什么沒有,時間不早了,走吧?!?p> 黎婉君拜別了雙親,一個人上了馬車。
見黎婉君身旁沒有一個貼身隨行的人,司徒木還是沒忍住問:“進(jìn)京的秀女不是都可以帶自己的貼身丫鬟嗎,黎小姐怎么一個人?”
“小兄弟有所不知,京都來的人說了,入了皇家,就是皇家的人了,什么丫鬟婆子那邊都有,說是不必帶了?!?p> 旁邊的大娘嘆氣道:“哎,可憐這黎小姐,去那么遠(yuǎn)的地兒,身邊也沒一個家人。“
司徒木就這樣看著她如無其事,端著微笑著上了馬車。
眾人也慢慢在議論中散去……
這天晚上,司徒木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滿腦子都是七夕晚上黎婉君和自己說話的樣子,還有她上車離開的樣子,他總覺得她是不愿意的……糾結(jié)了一個晚上,司徒木決定回京都,至于他給自己的理由是,“想念京都的朋友了,去看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