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的丈夫是一個文雅的青年,撲面而來的是滿臉的書卷氣息。白凈的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微笑,從言語上看去十分和氣。他是認識曹曦的,他們在一個學校教書育人,見了我們便熱情的打招呼。雖然我們初始,但他依舊熱情買了瓶可樂請我喝,我和林月依舊未曾說話,我們像兩個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一般沒有絲毫的交際。但骨子中有深藏尷尬情緒,讓誰也無法平靜,我撇得到她緊握的雙手上細密的汗珠,她感覺得到我內心的顫抖,我們過去都太過了解彼此,而現(xiàn)在……。幸好店里的羊肉湯上的很快,熱騰騰的羊肉湯冒著白氣將他們彼此的情緒遮去,不至于讓彼此的狼狽赤裸裸呈現(xiàn)在對方的面前。許幽揉了揉酸澀的眼眶,同時將心中酸楚揉去。睜開眼的瞬間他們四目相對,有默契的同時低下了頭。或許過去就該過去,不必去特殊記憶,更無必要回憶。
情感來的莫名奇妙,悲傷亦來的莫名奇妙。許幽不知道此情此景該算作什么,失戀嗎?或許是吧,她是他曾今的一個夢,現(xiàn)在夢醒,他也該打起精神做些該做的事情,。
長寧的羊肉湯與別處不同,處于甘肅寧夏陜西三省交界邊緣的小鎮(zhèn),美食也兼具三省的特色。湯味鮮而不膩,更將羊膻味去的干凈。羊湯大補,熱乎乎的,配上店家自己烙的洛饃和當季的新蒜,總是有一股說不出美味。一口吸滿了羊湯的洛饃就著一口新蒜,味道是十足的饞人,許幽吃的身體亂哄哄的,仿佛冬天站在墻角曬飽了太陽。
美食總是最好的療傷圣藥,無論對于身體還是靈魂都有奇效。許幽狼吞虎咽的吃著眼前的羊湯,強迫著自己將一切都拋在腦海,只靜靜地低頭吃。他吃的很快,也確實餓了,正午的陽光金燦燦的光斑,落在桌上發(fā)散出昏黃的光芒,將寒夜的最后一絲涼意驅逐。陽歷五月,天有快速的熱了起來了。門外陽光下空氣中黃色的顆粒肉眼可見,黃土高原處處都少不了黃土氣息的。養(yǎng)育一方人,染舊一座城,。
“曹老師,我們先送孩子上學去了。”林月的丈夫禮貌的打聲招呼,當先掀開門簾,林月平靜的跟著走了出去。也許錯覺,許幽恍惚間感覺林月在他身旁有過略微的停頓,仿佛要說什么卻有未下定決心。
“怎么樣?吃飽了吧!我們也出去轉轉,今天有集,正好帶你四處逛逛,看看這長寧街上十年來的變化”曹曦說道,不由分說的拉著許幽向門外走去。踏出門檻的一瞬間,溫暖的陽光撒在許幽的臉上,讓他仿佛重獲新生一般滿心的輕松溫暖。
新熟新摘的桃子,李子,杏子,去年窖藏過冬,昨晚又在井水中涼了一個晚上的的大紅蘋果,咬著涼爽清脆。早熟的大棚西瓜,汁水都泛著甜蜜的光澤,誘的來往的挪不開眼睛。街上的商販相比從前做買賣靈活了許多,賣西瓜也不在執(zhí)拗于整個整個買,要多少全憑著顧客的意思,買就讓顧客買的開心順心。市場經(jīng)濟,小康生活,總算是將黃土高原上粗狂漢子的腦袋養(yǎng)的聰明靈活了起來。
長寧的特色小吃是涼皮、涼粉、包子,豆腐腦、油餅和油糕,攤位常年固定在買衣服鞋子市場的前半截,現(xiàn)在也未曾改變,攤位離高中很近,但現(xiàn)在區(qū)域小了很多,遠沒有從前熱鬧。曹曦指著四周店面新穎,裝修時尚,打掃的一塵不染的小店。說這些多半要歸功學校的老師宣傳工作做的好,讓小鎮(zhèn)上的人也開始改變不好的習慣。許幽卻不以為然,他更多覺得這是金錢的力量,金錢教會了人們如何去賺取更多的金錢,更教會了人們應該對自己好一些。
看著周圍各色的美食,聞著香氣,許幽忽然有些后悔剛才吃的太飽。市場中新蒸的雞肉香味實在太過濃郁,也太過饞人,總是能勾出他過去十年積攢在胃里的饞蟲。又是長久思念的味道,香嫩的雞肉上裹著五味濃郁看著變讓人流口水的金黃面層。曹曦看到他的饞樣,樂呵呵的笑出了聲,鼓動他去吃,他尷尬一笑扭頭快步走開表示拒絕,現(xiàn)在的他,身體已不允許他太過放肆。
……
家鄉(xiāng)還是過去的家鄉(xiāng),還是那么熱鬧,家鄉(xiāng)有不在是過去的家鄉(xiāng)。新時代的氣息充滿了每個街道,封閉式的衣帽市場代替了過去露天簡陋的市場,衣服也沒有了過往淡淡的灰塵氣息,變得鮮亮時尚。明亮的大型網(wǎng)咖替代了過去黑咕隆咚的網(wǎng)吧,卡拉OK的招牌光明正大的掛在街上,人們光明正大的走進走出,也不在有人指指點點。古色古香的農家樂,仿佛一個嬌小的公園,這些十年前未有的新鮮的事物,都一股腦的在長寧街上開了花扎了根蔥蔥郁郁的長著。
時光步子邁的要比許幽快上許多,當許幽還沉浸在和曹曦的嬉笑玩鬧中的時候,夕陽卻趕著腳步離開。許幽還想多看看長寧街的變化,集市已散的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商販。當他感覺到饑餓,想要再趕回去吃那濃香的蒸雞肉時,小販早已收攤離去。看著空蕩蕩的市場,他呆立在原地莫名的心累。
“有些機會是不等人的”許幽嘆息一聲,心酸轉身離開。接受了曹曦的建議,去了那家十年前他們常去的炒面館。
飯館的老板還是從前那個慈祥的老人,一頭白發(fā)洗的干干凈凈,卻不做梳理,任由它們在頭上交織成各種奇怪的形狀。沒人吃飯的時候老人還是喜歡坐在靠里的那張舊桌子上,翻看他那本泛黃的道德經(jīng)。二十年來依舊一個人一本書一杯清水,不停地翻看,也不膩。聽人說他以前也是四中的老師,教的是語文,哪些年他還是個極精神干練的小伙,有一個賢惠的妻子,生了一兒一女,也算兒女雙全。不幸的是后來他的妻子和一雙兒女被一個酒鬼開車撞死在了街上。從那以后,他的精神也出了些問題,丟了學校工作,消失五年。五年后的冬天有一個人孤零零的走了回來,花三萬塊錢將妻子最后吃飯的這家臨街的小店盤了下來,開了一家面館。街上的婦人閑聊的時候常說,他是重情的人到底還是放下妻子和一雙兒女。
老人已經(jīng)很老了,白皙的臉上也開始出現(xiàn)成片褐色的老年斑,但他的安靜卻是長久的未變,他很少和人說話,好像已經(jīng)忘記怎樣和人交談,也懶得和人交談。時近黃昏,吃飯的人少了許多,老人驀然看向許幽,露出一種慈愛的憐惜。少有人知,他們是這個街上最了解彼此的一對忘年之交,他們相遇時很少說話,
仿佛從不相熟的陌生人,但他們卻是真正以心相交的知己,老人知道許幽的痛苦,許幽也了解老人過去。
“回來了!”老人罕見的露出笑容問道,輕輕的摸了摸許幽的頭。許幽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昨日到今日的不快樂都涌上了心頭想要宣泄出來。他又變成了十多年前那個膽小懦弱愛哭的小男孩。受得了惡語相向,受的了別人的漠視,卻受不了一句真誠的關心。
淚水玉珠一般落下,怎么都止不住。曹曦站在旁邊不停的接紙過來,許幽不停的擦去眼淚。內心酸楚緊跟著不停泛起,相熟的人總能勾出太多傷痛的回憶。許幽和老人太過相熟,物以類聚,就像殘破的瓦礫總會被人丟棄在一起,上天早早的便將他們丟在了一起。
老人不養(yǎng)貓也不養(yǎng)狗,更不養(yǎng)鳥兒魚兒之類稀罕的玩意,他說那是命,天下最不好養(yǎng)的是命,最傷人的也是命。許幽不相信,曾今嘗試養(yǎng)貓養(yǎng)狗養(yǎng)老鼠,但最終的結果不是丟了,便是死了。各種各樣的原因,總會造就本不必要的死亡,那時他才明白老人話里
“命”的意思,人有時候不是信命,而是現(xiàn)實讓你不得不信。
晚上的月亮很亮,吃完飯,曹曦在許幽多翻勸說下早早的回了學校。店里只剩下了老人和許幽,外面的街道很黑,燈光很亮。老人泡了杯茶,青綠色的茶葉在水中舒展成一片片濃綠的葉片。茶香隨著水汽飄散,很香。老人放下手中的書,陪著許幽坐在門邊看天上的月亮,他們都是不善言談的性格,彼此感覺親切,更多的是因為彼此足夠安靜和那上蒼處領取到的相同的不幸
。
“還走嗎!”老人嗓音沙啞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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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了?!?p> 許幽看著明月想了想說道,老人慈祥的笑了笑,對這個回答好像很滿意。繼續(xù)看了一會天空的明月后又突兀的說了一句“林月是個好女孩?!痹S幽聽到這句話,神情一怔,看著老人,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口。他想要否認卻不知否認什么,老人什么都未曾說,但他不是冰塊,也感受地到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