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反目
李道生一路向北,就已經(jīng)很有藤原拓海的心態(tài)了。
心中千萬祈禱著,真的不要這么巧,讓慕容素和慕容萱這兩個冤家碰上,否則就壞了大事兒。一邊祈禱著,李道生一邊不斷四處尋找。
找慕容萱肯定是找不到的,他在找的是朔雪劍。
只要朔雪劍不動,那就說明慕容素還沒有到動手,一切就都還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就在他心里這么想的時候,一股凌然的氣息突然從前方的山谷中直沖天際,穿透了陣法,刺破了云層,空氣都被戳了一個破洞,狂風(fēng)帶著寒意撲面而來。
“糟!”李道生心里暗罵了一聲,一刻都不停地朝著朔雪劍的方向飛射而去。
慕容萱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悄悄摸到了自己的腰后,哪里有她專門淬煉的一柄最強(qiáng)靈器……
“師姐,不用這么趕盡殺絕吧?”
慕容素眼神中滿是殺氣,朔雪劍出鞘,直接指向了慕容萱的心口。
深吸了一口氣,她冷聲道:“慕容萱,四十年前,四十年后,舊賬新仇,今天就是一并償還的時候!看在你我?guī)熃忝靡粓龅姆輧荷?,說吧!你還有什么遺言,趁著現(xiàn)在還能開口?!?p> “我……”慕容萱心頭狂跳,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她知道,就憑著她曜塵的境界,對上手持神器、殺意滿滿的慕容素,跑是肯定跑不了的。說不定稍有動作,慕容素一劍就會落在她脖子上,對此她絕不抱任何的僥幸。
那么,想要活命,就只有現(xiàn)在這唯一的機(jī)會,我該說什么?我該說什么!
對了!
慕容萱突然眼前一亮,抬頭對慕容萱說道:“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李道生就會回到你身邊,回到朔雪宗嗎?師姐,李道生已經(jīng)不是朔雪宗的人了。殺了我,從今以后你們便徹底反目成仇,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慕容素的眉頭微微一皺,身上的殺氣也是猛地一滯。
慕容萱咽了咽口水,趁熱打鐵:“李道生找上我,是最明智的選擇。朔雪宗現(xiàn)在是一艘破船,我知道師姐你恨我,但是就算沒有我,師父還是要死,有什么區(qū)別?現(xiàn)在你想要和朔雪宗同生共死沒人攔你,但是李道生呢?他本就不該和你走上同一條死路。”
“朔雪宗絕不會走上死路!”慕容素劍鋒一挺,厲聲喝道。
慕容萱抬起了雙手:“好!好!我們先不說朔雪宗,就說如今的局勢。夔獸城門口的那場好戲,師姐你都看見了吧?李道生已經(jīng)被架在火上,朔雪宗……或者說師姐你,有那個信心保住李道生嗎?”
說著,她慢慢站起身來,臉上的蒼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循循善誘:“朔雪宗已經(jīng)是四面皆敵,師姐你更是深陷危機(jī)。你殺了我,李道生徹底和朔雪宗決裂,可外面的人會這么認(rèn)為嗎?他已經(jīng)被打上你的印記,沒有我作保,第一圣天只會當(dāng)他是敵人。到時候你們兩相受敵,你怎么保他?”
慕容素的劍刃微微抖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依然堅決,但是眼中卻出現(xiàn)了一絲的遲疑。
慕容萱趁機(jī)說道:“李道生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該怎么走自己的路。只要我?guī)еサ谝皇ヌ?,就憑這‘得萬世’的先知之言,他的安全就絕對無虞。甚至是得到第一圣天的培養(yǎng)后,李道生將來的成就會遠(yuǎn)比一直留在朔雪宗更高。這些,師姐,你和朔雪宗能給他嗎?”
看著面前的慕容素動搖起來,慕容萱微微笑著,心中更是勝券在握。
果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結(jié)。
她和慕容素從小一起長大,對她的性格再清楚不過。外人看到的慕容素,永遠(yuǎn)都是那個端莊沉靜,對世間一切都淡然處之的雪宗仙子??赡饺葺嬷溃@一切都是表象而已。
慕容素,還是那個愿意親手給師妹穿衣服,半夜為歐陽玉送羹湯,時時刻刻心掛別人的小女孩。
而現(xiàn)在,李道生和朔雪宗就是慕容素的命結(jié)。
“師姐,師尊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四十年,就算你已經(jīng)活不長久,但是你想要報仇,也不在于這一時??墒抢畹郎缃竦奶幘常巧镭P(guān),你可得好好想想……”
說著,她便輕輕挪開了腳步,試探著慕容素。
發(fā)現(xiàn)慕容素只是繼續(xù)用劍尖指著她,卻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慕容萱便大著膽子,朝陣法的出口悄悄挪了過去,小聲勸道:“師姐,我們都長大了,很多事情,該有取舍的?!?p> “呵——”慕容素突然笑了。
慕容萱的腳步頓時停在了門前,看向嘴角冷笑的慕容素,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氣。
看來,師姐還是知道該如何選擇……
下一刻,慕容素輕聲說道:“你說得對,當(dāng)年之事若沒有你,第一圣天也不會放過師尊。縱然沒有第一圣天,正魔大戰(zhàn)同樣瞬息萬變,誰能說絕對生還?朔雪宗現(xiàn)在都還是內(nèi)憂外患,我也沒有資格站在天下的對面。殺了你,李道生與朔雪宗決裂,對我對他都是百害而無一利?!?p> 慕容萱點頭說道:“師姐,你這不是很明白嗎……”
“但是!”慕容素的眼中卻再度堅決,手中的朔雪劍向前。
慕容萱突然有種極其不妙的預(yù)感,伸手便握住了腰后的靈器刀柄。
“但是,就算如此,朔雪宗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擺布的東西!李道生,也不是該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擺物!”慕容素向前一步,聲音越發(fā)冰冷,宛如隆冬:“慕容萱,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也太小看了我!”
“你瘋了!”慕容萱感受著如芒在背的殺意,忍不住叫道。
慕容素笑了:“我沒瘋,我很清醒。其實我早就應(yīng)該知道,什么朔雪宗,什么天下?我慕容素今生問心無愧,只做自己!縱然深陷死局又如何?縱然要死又如何?今日我只殺你,至于以后,我是死是活,李道生是死是活,那都是我們的事,與你一個死人,也再無干系!”
更何況,反正注定要死,就和他一起死又如何?總好過看著他一步步墮落,我寧愿他死的時候,依然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李道生……
下一刻,造化境的氣息猛然間爆發(fā),狠狠地鎮(zhèn)壓在整座山莊之上。
慕容萱只感覺仿佛一座山砸在了她的肩上,連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喉嚨里如同梗著一團(tuán)。
這就是……造化境慕容素的全力?!
她承認(rèn),她絕望了。
尤其是在那一道雪亮的劍光在眼前亮起的瞬間,慕容素腰后的短刀甚至都來不及出鞘,死亡的氣息便已經(jīng)纏繞在了她的心頭,勾魂的使者已經(jīng)將她的心臟緊緊地攥在手心,讓她動彈不得!
就這樣死了?憑什么!
“住手!”
就在這時候,李道生終于堪堪趕到,朔雪劍的劍鋒已經(jīng)點在了慕容萱的胸口。他看得出來,慕容素沒有絲毫的猶豫,雖然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甚至在這一劍中感受到了必死的決絕。
李道生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抬手召出般若塔掛在身前,俯沖而下,猛地撞在了朔雪劍的劍脊上。
“當(dāng)!”
般若塔的屏障破碎,山莊中縈繞的狂風(fēng)暴雪也為之一滯,李道生被神器的反沖震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跌倒在了慕容萱的懷里。
慕容素不自覺間輕輕倒退了一步,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一切。
雖然早有預(yù)料,可真當(dāng)面對的瞬間,她還是忍不住不想接受。尤其是看到李道生擋在慕容萱的身前,甚至是躺在她懷里的那一刻,慕容素的心就亂了。
她不由得想,自己真的是為了李道生嗎?還是為了自己。
“你……”她張了張嘴,手中的劍尖卻低了半分。
李道生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真元流轉(zhuǎn)之下壓下了氣血的翻騰,看向慕容素說道:“宗主,你不能殺她!”
“為什么……”慕容素喃喃著,只覺得一把刀插在自己心口上,讓她痛不欲生,幾乎開裂。
李道生搖了搖頭:“總之,今天我必須要保她!宗主,不要逼我……”
慕容素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抖了兩下,糾結(jié)痛苦幾乎已經(jīng)將她摧毀??墒敲鎸χ畹郎齾s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甚至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是什么心情。
“你確定?”此刻,她的語氣卻前所未有得平靜,平靜中的帶著深邃的冰冷。
李道生抽出了地隕劍,一言不發(fā)。
他沒辦法當(dāng)著慕容萱的面子和她解釋什么,一旦透露半點的消息,以慕容萱的心思,事后必然察覺到端倪。到時候他所有的付出,千年冰蕊的拔除之法,這一切都將徹底白搭。
對不起了仙姑,希望聰明如你,一定能猜到我必然另有目的……
所以,他堅定了眼神,看向慕容素。
慕容素突然覺得雙腿有些軟,仿佛的全身的力氣都在李道生這一眼之下被抽空。手中的朔雪劍緩緩放下,她輕輕后退了兩步,就這樣定定地看著李道生。
就像看他最后一眼。
隨后,慕容素轉(zhuǎn)身就走,化為一道流光而去,再也不見。
李道生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地隕劍。他還真害怕慕容素會一言不合就動手,尤其是之前感受到的那股決絕,讓他絕不懷疑慕容素會有這樣的決心。
好在,仙姑應(yīng)該是看懂了我的意思……吧?
一片柔軟落在肩頭,李道生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便覺到一股軟風(fēng)吹到了耳邊。
“唉……弟弟你要是再晚來一會兒,姐姐我可就沒命了……”慕容萱也是心有余悸,軟軟地靠在李道生的后背上,輕聲說道。
李道生伸手推開了她,平淡道:“別自作多情了,救你只是為了能加入第一圣天。若是你被慕容素給殺掉,事情就難辦了!”
“咯咯咯!”慕容萱笑得花枝亂顫,伸手拽住了李道生的胳膊:“臭弟弟嘴硬的樣子真可愛!看在你救駕及時的份兒上,獎勵給你吧!”
說著,她踮起腳來,就在李道生的臉上印了一個唇印。
嘴唇和臉頰一觸及分,慕容萱也放開了拉著他胳膊的手,在他發(fā)愣的時候退后兩步,只是笑了笑。然后轉(zhuǎn)過身,慕容萱走到了旁邊,掀開了白布看著里面裹著的李濼問道:“這個姑娘你打算怎么處理?”
李道生深吸了一口氣,“佯裝淡定”來到李濼身邊。
慕容萱偷偷看著李道生,心中越發(fā)滿意起來。
“別裝了!”李道生說道。
李濼悄悄睜開了眼睛,躺在地上看著李道生和慕容萱,面露恐懼:“你們……你們打算干什么?”
“干什么?呵呵……”李道生冷聲說道:“現(xiàn)在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什么得萬世之人,而世上只有你一個人能看穿我的偽裝,你說我要干什么?”
李濼嚇得臉色蒼白,頓時想到絳城發(fā)生的一切,在白布里面瑟縮成一團(tuán),小聲哀求:“你別殺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發(fā)誓,絕對不幫他們找你,我是承御帝國的公主,我躲在承天京不出去誰也找不到我,真的!”
慕容萱問:“那如果李道乾讓你找他呢?那可是萬世基業(yè)啊……”
李濼面色一僵,偷偷看向李道生,眼中充滿了哀求。
李道生搖了搖頭,冷然說道:“給她下禁制,我們帶她走!”
慕容萱笑了笑說道:“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真是和姐姐心有靈犀。有了她在手里做人質(zhì),承御帝國便不足為慮,我們?nèi)コ杏硟?nèi)!我這就給她下禁制?!?p> “我來吧!”
李道生抽出一把匕首,在食指的指尖上刺了一下,逼出一滴指尖血,在空中迅速畫了一個詭異的血紅色符文。
紅色符文成型的瞬間,隱隱散發(fā)出一種邪異的氣息,下一刻便鉆進(jìn)了李濼的眉心當(dāng)中。
李濼哪敢反抗,不說李道生彪悍的戰(zhàn)績,就旁邊的慕容萱,也是曜塵境界的高手,反抗只會讓她死得更快。
紅色符文一下沖進(jìn)了她的識海當(dāng)中,像是水蛭一般迅速纏繞在她的意識之上,狠狠地鉆了進(jìn)去。神魂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痛聲大叫,抱著頭在地上翻滾起來。
“疼!好疼——!”
慕容萱你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說道:“沒想到,你還會這種邪門的法術(shù)。”
李道生只是微微點頭,沒多說什么。
這門“血蘿印”當(dāng)然是他從羅言的修行體系里面找到的東西,一旦施展,便鉆進(jìn)人的識海當(dāng)中,借助對方本身的真元生長壯大,如同藤蘿一般纏繞在識海的深處,很難拔除。魔宗的法門另辟蹊徑,對付正統(tǒng)的修行人效果拔群,他不過只是入門,同等修為的李濼便已經(jīng)無法反抗。
當(dāng)真是……好用至極!
片刻之后,李濼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血蘿印已經(jīng)徹底扎根在她的腦子里。只要李道生心念一動,便可以讓她承受靈魂撕裂的痛苦,甚至直接抹殺她的意識。
小姑娘臉色蒼白,渾身幾乎被冷汗?jié)裢?,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喘著。
“好了,趕緊起來!我們要離開這兒!”慕容萱催促了一聲,看向李道生:“你抓來的人,弟弟自己負(fù)責(zé)哦!”
李道生無奈,將李濼從地上粗魯?shù)刈饋恚骸白吡?!此地已?jīng)暴露,我們?nèi)コ杏蹏硟?nèi)”
李濼現(xiàn)在只覺得渾身空虛無力,可是也不敢反抗李道生和慕容萱的命令,只能強(qiáng)忍著虛弱跟著他們御劍而起,迅速離開了山莊。
就像慕容萱說的,狡兔三窟。
像她這樣狡猾的人,何止是三窟那么簡單?這處山莊不過是她藏身之所當(dāng)中微不足道的一個,身為朔雪宗的叛門弟子和生死仇人,她到底有多少的后路,恐怕除了她自己之外,任何人猜都猜不到。
慕容萱說,她在承御帝國的莊州有一處秘密的落腳點,可以保證絕對的安全。
莊州位于承御帝國的東南方,靠近東海,面積很小,與它東面的賢州和西面的汶州一字排列。三個占地面積都不大的州府,被稱為汶莊賢三小州。
這三個州府的情況很復(fù)雜,當(dāng)年曾是同一個大州的領(lǐng)地。大概八百年前的時候,獲封此地的王爺稍微有點二,覺得自己廣收門客、厲兵秣馬了幾年之后就能有稱雄天下的資質(zhì),還沒等五年就揭竿而起,直接造反,席卷東南四五州之地。
當(dāng)然,沒有懸念的,叛亂在三個月之內(nèi)就被帝國給掐滅。
造反的那位二貨王爺直接被全家賜死,叛軍全部剿滅。為了穩(wěn)定當(dāng)?shù)氐睦糁?,防止有心人?fù)辟,承御帝國直接將一個大州分裂為三個小州,交給朝堂上不同勢力的下屬管理。
由于復(fù)雜的朝堂斗爭,和當(dāng)年如此處置在民間留下的積怨,汶莊賢三小州積重難返,一直都是承御帝國最為混亂的地方。
如果說天圣帝國有千島的話,承御帝國也有三小州。
那么現(xiàn)在,他們選擇莊州作為落腳點,顯然也是最明智的選擇。
更何況,對于慕容萱的安排,李道生根本就沒打算有什么異議。于是三人幾乎都沒用商議,便朝著莊州的方向而去。
但是他們卻都沒有注意到,一道目光就躲在附近的山上,目送他們遠(yuǎn)去。
看著空蕩蕩的天空,慕容素終于鼻尖一酸,眼淚忍不住地流下來,決然轉(zhuǎn)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