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誰予誰的宣戰(zhàn)
就在李道生跟上下一個商隊,和黎鸝依依惜別的時候,冼清秋也接到了血蛭的報告。
“什么?失敗了?!”
血蛭的臉色也很難看,以至于他臉上那道赤紅色的疤痕都變得更加通紅鼓脹起來,隨著疤痕里血管越發(fā)快速的搏動,一下又一下凸起落下,顯得格外惡心。
“屬下派往苦兆城的人,昨天早上全部都死在城中。其中七人自焚而亡,剩余的一個隨同陣基一起,因為不知名的原因爆炸,尸骨無存。”
“有沒有可能他是內(nèi)奸?”冼清秋更擔心的是這個。
任務失敗不失敗還在次要,若是被人知道第一圣天指使人去風河帝國屠城,那恐怕接下來他們要面臨的就是曠日持久的公關危機。葉摘空多年來營造的老大哥的形象,毫無疑問將出現(xiàn)不可磨滅的裂痕。
血蛭果斷搖頭:“此八人全部是圣宗豢養(yǎng)的死士,從嬰孩時期收養(yǎng)培育,利用特殊手段控制心神,絕對沒有叛變的可能?!?p> “那就好?!辟迩飼簳r松了一口氣,不過臉色并沒有緩和:“第一次出手便失敗,到現(xiàn)在你們還沒調(diào)查出原因?圣宗養(yǎng)你們是干嘛的?還不快去查!”
“是!”血蛭立刻拱手說道。
“等事情結束了,再說怎么處置你!還有,下次派三批人出去,我就不信了,還能一次都不成?”
五天之后,李道生跟隨著商隊趕到楊露城的時候,就看到了一整座人間地獄。
“這……這是怎么了啊!”
商隊的領頭是一名年過六旬的老人,在看到一塊如同摔碎了又翻炒半天的亂豆腐一樣的楊柳城之后,忍不住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地龍翻身!這是地龍翻身了!”一聲驚叫從隊伍當中傳出來。
便有人上前跑去,邊跑邊哭:“我的老婆!我的孩子啊——!”
但是下一刻,他就感覺到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將他猛地拽回來。正當他要怒不可遏的時候,卻突然見到眼前原本什么都沒有的半空,突然從破碎的大地當中竄出了一股魔氣,如同長蛇一般朝著他卷了過來。
“啊?。 ?p> 驚叫一聲,他便被那股力道給甩了出去。
在地上滾了一圈,那人抬頭這才看清,救了他一命的,正是這幾天跟在他們商隊里,平常衣服懶洋洋的李公子。
“多……多謝李公子……”
李道生手持地隕劍,將面前的魔氣一劍拍碎,皺起了眉頭,仔細觀察整個城市的慘狀。
毫無疑問,這座城里面已經(jīng)在沒有活口了。整個城池包括城墻在內(nèi),就像是被巨大的鐵犁狠狠地來回翻過無數(shù)次一樣,土地、城墻、建筑,乃至于尸體都變得粉碎,成了一鍋粥。
地下蔓延出來的魔氣還殘存著,經(jīng)久不散,裸露在地面上的殘破尸塊,上面也帶著明顯的黑紅色印記。
魔龍翻天大陣,無疑了!李道生的心頭不由得陰沉起來。
果然,還是讓這些人得手了。到現(xiàn)在為止,李道生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哪一方的人。利用魔宗的陣法,但卻不是魔修,難道是魔宗的奸細?
可是這個時候制造出屠城的慘案,能夠讓他們獲得什么好處?
正當他思考的時候,幾道破風聲自遠空傳來,李道生和眾人抬起頭來,便看到了十幾道身穿錦袍的帶刀官人飛掠而來,最終落在了他們的面前。當頭一人雖然身著同樣官服,但是比身后的十四個人帽子上卻多了一塊紅色的玉牌。
“本官巡天右衛(wèi)副千戶程立志,你等何人?”
老領隊還癱坐在地上,掙扎了兩下沒站起來,人群中騷動了些許,便有一個長相敦厚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恭敬道:“這個……千戶大人在上,小人費好樂,跟隨父親行商至此,剛到此地不久?!?p> “來楊柳城行商?”程立志一邊問,一邊揮了揮手,身后十四個人便有兩個人前去查驗商隊貨物和隨行人員,兩個人留在程立志的身后,其余人全都散到了楊柳城的廢墟邊緣,小心檢驗。
費好樂看到巡天衛(wèi)檢查自己的貨物,便有些沒來由的緊張,抹了一把汗解釋道:“小人……小人隨父親行商,一向是途徑楊柳城,繼續(xù)向前一直到銅鈿郡城為止,然后再一路返回的。千戶大人,我們……我們都是正經(jīng)生意人?。 ?p> 這個時候,兩名查驗貨物的巡天衛(wèi)也是回來,給了程立志一個眼神。程立志點了點頭,語氣也輕松了不少:“你們來這里多久了?”
“沒多長時間,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可曾接近?”
“是……是有一個人要過去的,但是卻被李公子給拽住了。好大的黑氣,可嚇人了!”
“嗯?”程立志頓時問:“李公子?”
“就是那位……”費好樂指向了李道生。
李道生這個時候也看向了程立志,拱了拱手算是見禮。
風河帝國設立巡天衛(wèi),建制和前世明朝的錦衣衛(wèi)類似。設立巡天衛(wèi)指揮使一人,人仙修為,坐鎮(zhèn)帝都“雄京”;下屬指揮使同知兩人,造化境修為,分管巡天衛(wèi)的左衛(wèi)和右衛(wèi)——其中左衛(wèi)主管風河帝國之外的修行事務,右衛(wèi)統(tǒng)管國內(nèi)的事情,因此右衛(wèi)的規(guī)模和權利都更大。
右衛(wèi)分派到各地,便有同名境界的千戶坐鎮(zhèn)一州之地,下轄郡城各安插百戶(曜塵)統(tǒng)管,各縣以總旗(明堂)為首,點星巔峰可任旗官帶其余四人組成一小隊共同行動。
這位程立志是副千戶,說明已經(jīng)足夠做通明境界的副手,甚至直接調(diào)查屠城這樣的大案,可見并不簡單。修為應該在曜塵巔峰或者也是通明境界。
不過在如今的李道生眼里,造化境不出,他就基本上沒什么壓力。
程立志見他態(tài)度隨便,先是皺了皺眉頭,但是也沒太在意,只當李道生是性格灑脫之人,直接問道:“這位朋友可知此地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道生攤開手:“我從苦兆城跟著費家商隊一起趕路,也跟他們一起到的這里,什么都不知道?!?p> 程立志又問道:“在苦兆城可知道些什么?”
李道生適時露出了一個懵逼的表情:“苦兆城的事情和這里也……原來如此!”
程立志搖了搖頭,斷定李道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便再也不理會,直接走到了楊露城的廢墟邊緣,詢問:“發(fā)現(xiàn)什么了?”
一名巡天衛(wèi)搖頭:“程副,只能看出來是魔宗陣法所為。但他們是怎么偷偷布置了陣法,又怎么在不被城中修行人察覺到的情況下催動了陣法,暫時還都不知道。現(xiàn)在,就只有先等了,等這里的魔氣慢慢散盡,否則除了造化境之外,沒人能進得去。”
程立志臉色嚴肅,手指敲打著刀柄:“到底是什么樣的陣法,居然如此悄無聲息,如此慘絕人寰……竟然都沒有活口嗎?”
“程副,按照現(xiàn)場的情況來推測,應該是陣法形成屏障,將所有人都困在城中無法逃脫,隨后魔氣侵蝕損傷修為,掉落在地之后又有土地翻涌,因此城中居民和修行人全部被難。”
“造化境呢?城中沒有造化境嗎?”程立志問。
那人搖了搖頭:“據(jù)調(diào)查,當時楊露城中并沒有造化境停留。楊露城是一個以放養(yǎng)綿羊與麋鹿發(fā)家的城市,每年最大宗的生意全都是皮草和獸肉買賣,因此并不很重要。帝國既無派遣造化境巡守,又因為苦兆城的事情導致周圍的造化境都開始遠離城市,所以也沒有其他造化境暫居。”
“嘖!”程立志頓時頭疼了起來。
他們的對話并沒有避開人群,李道生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對方應該是去過苦兆城探查,結果發(fā)現(xiàn)陣法并沒有發(fā)生任何問題,而又確信他們的人不可能叛變,因此斷定是外人干涉的結果。
所以這一次,才故意選了一個沒有造化境的城市如法炮制。
雖然規(guī)避的方向判斷錯了,但最終的結果……
李道生看向這座已經(jīng)變?yōu)閺U墟的城市,此時他更關注的,是這件事情發(fā)展的后續(xù)。
對方不擇手段地,乃至于迫不及待地在風河帝國進行屠城,到底是為了什么?至少現(xiàn)在看來,風河帝國官方肯定是不知道。
按照圣劍宗的風格,應該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若是有人這么提議,首先就繞不過衛(wèi)長風。這個直男肯定不會答應,圣子一票否決,誰敢動手?
承御帝國最守規(guī)矩,不會偷偷用這么卑劣的手段報復對手。
那么能夠有實力騙過一城府主,偽裝成所謂的“大人”進入護城大陣節(jié)點的勢力,就只剩下了兩個……或者說只剩下了一個!
李道生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精芒,心種的線索漸漸清晰了起來。
“大人,您看我們是不是可以……”費好樂猶猶豫豫的湊上前小聲問。
程立志看了看他們說道:“剛巧我們也要返回郡城,我與你們一同回去,到時候你們在郡城巡天衛(wèi)等級一下姓名,方便以后查驗詢問,免去不必要的麻煩。放心,頂多耽誤你們半天的時間,登記之后一個人不少,貨物原樣奉還!”
“是!是!那感情好……”費好樂喜笑顏開,心里頓時有了底。
作為普通人,突然見到了如此的人間慘狀,心驚肉跳是難免的了。若是沒有巡天衛(wèi)隨行,恐怕他們一路上都得提醒吊膽的。
李道生隨意躺在了一輛車上,手里把玩著一塊金幣,閉上了眼睛,就像是個毫不相關的人。
一路上馬不停蹄到了銅鈿,程立志帶著他們前往巡天衛(wèi)的軍城總衛(wèi)登記,結果還沒進門,就聽到朱漆大門內(nèi)部一聲怒吼。
“什么?福源、湖觴兩城也被屠城了?!我TM……”
程立志聞言也是心頭一跳,連忙讓左右?guī)Ю畹郎麄冞M去登記,自己則是大步趕到了正堂,大聲問道:“大人,福源、湖觴兩座城也被屠了?有活口嗎?”
李道生被帶進簽押院之前,最后只聽到了“媽的”兩個字。
看來是沒有活口了。
在巡天衛(wèi)逛了一圈,李道生頗有點前世從外地回來在當?shù)嘏沙鏊怯浺咔樾谐痰母杏X。等到再從巡天衛(wèi)出來,與費家商隊告別之后,李道生便立刻離開了銅鈿。
“大人,那個叫李商隱的,從我們這兒出去之后就跑了,出城去跑得一溜煙兒?!币幻蔡煨l(wèi)回報。
程立志滿不在意:“此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明堂修士,就算是如此又如何?我們已經(jīng)問了他的行蹤,從邊境進入風河,在苦兆城爆炸案之后還多呆了一天,聽說是給一個小商隊路上認識的黃毛丫頭過生日,然后第三天才和費家一起出了苦兆城,費家的人都能作證,能有什么問題?”
“可是他跑的也太快了。”手下遲疑。
程立志笑道:“最近邊境上事情太多,可能是修為不足害怕了吧?”
“修為不足?”巡天衛(wèi)匪夷所思:“他還修為不足?直接御劍走的,飛得可快了!”
“御劍?”程立志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往那邊去的?”
“西北?!?p> “西北……”沉吟片刻,程立志終于還是搖了搖頭,只是吩咐道:“通知各州府注意一下吧!我看他不把我們放在眼里的樣子,倒像是世家子弟?!?p> “是!”
李道生當然不是世家子弟,他只是覺得在座的巡天衛(wèi)都是垃圾而已。
心中有了猜測之后,李道生又不得不過上了風馳電掣的日子。一路上御劍飛行和太空背包輪換飛向西北,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極北的大戰(zhàn)應該馬上就要開始。
而且,若是沒有知情者干涉,此戰(zhàn)一定會前所未有的慘烈。
果然,還沒等李道行趕到干戈城,身邊就多了許多超車的同行者。這些人個個修為都高出他許多,有些是從他身下的城池起飛,有些是從他的身后追上來。
因為不想暴露太空背包的存在,李道生只好用明堂境界的御劍速度向前,偶爾還得假裝休息片刻。
走走停停之下,等他趕到干戈城的時候,城外的一處海灘上已經(jīng)搭建起了高臺。李道生放慢了速度,落在了圍在高臺周圍的人群最后方,看向了臺上站著的那名壯漢。
他正在講演。
“……魔宗肆虐,何其猖獗!楊露、湖觴、福源三城,將近兩百萬的無辜百姓,有老人,有婦女,有小孩,甚至是有在場你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兩百萬!盡數(shù)被屠戮,甚至連具全尸都沒有!簡直慘無人道!”
“這是什么?這是挑釁!這是宣戰(zhàn)!這是魔修們,首先向我們擂響了戰(zhàn)鼓!這是他們用無辜人的性命告訴天下,他們魔宗回來了!他們要強占我們的土地,殺掉我們的親人朋友,霸占我們的世界,將我們統(tǒng)統(tǒng)踩在腳下!”
“你們說,能答應嗎?!”
高臺周圍已經(jīng)聚集了數(shù)千修行人,甚至步伐踩著虛空的曜塵和通明,在這一刻全都被調(diào)動了。許多人揚起手臂高喊著“不答應”,個個殺氣外露,戰(zhàn)意盎然。
李道生卻心道了一聲果然,悄悄離開了人群的后方,到干戈城城門口一看,城頭上果然掛著一尊巨大的銅鐘——真知鐘!
看來,進城探聽消息的可能是沒有了。
李道生敢肯定,只要自己真身一暴露在外面,立刻就會引起干戈城的大騷亂。而且提前暴露自己,對于他想獨自接近慕容素的目的也沒有好處。
于是,在城門口轉了一圈,李道生立刻便朝著海邊趕了過去。
在遍布浮冰的海面上空,漂浮著三艘巨大的浮云艨艟,三艘巨大的樓船并列于浪濤之上,給人以極限的視覺沖擊。
尤其是朔雪宗的白色樓船,與周圍漫天冰雪和藍色海浪的世界相得益彰,就像是一只高貴的天鵝悠然徜徉在自己的領地之中。
而在三艘樓船對應的海岸上,也有不少簡易的木屋和帳篷搭建,供給修行人登記。
這是三大宗門以往正常的操作,散修和小宗門的修行人趕到之后,可以選擇自己想要跟隨的圣宗,到時候作為同一陣營并肩作戰(zhàn)。
以往的時候,會有大量的散修和小宗門在三宗門下記名,接受三宗的統(tǒng)御和庇護,共同為了剿滅魔宗出力。
但是現(xiàn)在,李道生趕到的時候,就看見第一圣天和圣劍宗的樓船那邊已經(jīng)堆滿了人,除了來自于各國的宗門修行人之外,還有不少的散修。只有朔雪宗的這邊,都不能說是門可羅雀,簡直就是無人問津。
坐在敞面小木棚里面的人,剛好還是一起去過三宗論道的一名通明師姐,也是大長老的三弟子,名叫曦琳。
李道生整理了一下衣冠,緩緩踱步到了曦琳師姐的面前,詢問道:“這位師姐,請問這里是朔雪宗的登記處嗎?”
曦琳恍然驚醒,抬頭看到李道生,頓時開心道:“是啊是?。煹苣闶莵砑尤胛覀冏陂T陣營的嗎?”
李道生也學著她的語氣開心說:“是啊是啊!師姐我們可以登記了嗎?”
“可以,可以……”曦琳伸手從旁邊抽出了登記的冊子,又將毛筆蘸好了墨汁擺在李道生的手邊,殷勤無比。
翻開登記冊,除了承御帝國支持朔雪宗的幾個鐵桿宗門以及聽濤望海閣的名字之外,其余小宗門和散修的名錄,翻了兩頁就見底了。
李道生根本不在意,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三島無名氏”的下方,微微一笑。
“這個叫無名氏的,倒是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