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上鉤
“怎么了?這是怎么了?”
李道生回到小屋的時候,就看到周一文正護(hù)著一個女孩和蘇米對峙。蘇米的手已經(jīng)放在劍上了,似乎一言不合的下一刻就要動手,看得李道生一愣一愣的。
“你問他!”蘇米沒好氣地說道。
周一文將那姑娘擋在身后,只露出半張驚懼的臉,辯解說道:“小鯢很可憐的……”
但是還沒等他說完,蘇米已經(jīng)怒氣沖天,說道:“這個鎮(zhèn)子可憐的人多了,你怎么偏偏這么巧把她帶回來?”
李道生遲疑了一下,看向蘇米,小聲問道:“你在吃醋嗎?”
蘇米臉色微紅,立刻說道:“不是!我……你讓他說!”
周一文便將自己遇到這個女孩的經(jīng)歷說給了李道生聽,聽到一半的時候,李道生就已經(jīng)察覺到不對勁了。
這跟姑娘早不出現(xiàn)晚不出現(xiàn),偏偏就在周一文一個人路過的時候出現(xiàn),怎么看都不正常。要知道這些天因為他們的到來,不管是元彬,還是裘宏和白橋庵,都已經(jīng)老實了不少,鎮(zhèn)子里這種欺男霸女的情況幾乎都看不到,為什么現(xiàn)在就有一個?
不過他沒有打斷周一文的講述,接下來,他就說起來女孩的身世。
“這件事情還要從我們的任務(wù)說起來?!?p> “一個月前,風(fēng)河帝國突然宣布要徹查全國上下的不法狀況。其中就包括被侵吞和瞞報的田畝,所以很多地主都重新丈量土地,找辦法掩蓋自己的罪行?!?p> “小鯢是佃戶的女兒,父親曾經(jīng)在元彬的農(nóng)莊里面工作。就在不久前的時候,元彬路過農(nóng)莊重新丈量土地,結(jié)果看上了小鯢的母親。在他晚上留宿農(nóng)莊的時候,讓手下的人強(qiáng)行帶走了小鯢的母親?!?p> “她父親在和修行人爭執(zhí)的時候,因為手持鋤頭襲擊元彬的手下,當(dāng)場被打死。小鯢因為當(dāng)時在外面摘野菜,回去的時候剛好看到母親被帶走。父親彌留之際,告訴她快點跑,之后便徹底咽氣?!?p> “當(dāng)時她害怕極了,自己一個人從農(nóng)莊里跑出來,又沒有別的地方去,只好躲在鎮(zhèn)子旁邊的森林里,依靠向路過的人乞討過活?!?p> “后來,她還聽說,自己的母親因為郁郁寡歡,又受到元彬慘無人道的摧殘,沒過幾天也去世,便徹底走投無路。”
“你們也知道,祁鎮(zhèn)這種北地的鎮(zhèn)子,附近方圓數(shù)十里可能都沒有人煙,而且天寒地凍,沒有食物。她一個小姑娘,身上沒有修為,怎么在外面活下來?”
“偏偏這個時候,元彬的手下打聽到那對夫婦還有個女兒在世,可能是害怕小鯢將這件事透露給我們,元彬便派出了手下追捕?!?p> “你是不知道,我碰到她的時候,十幾個人一起追,而且還有兩條狗。那兩條狗……站起來比她都搞……”
李道生打量這個叫小鯢的姑娘。
周一文今年十五歲,雖然算不上發(fā)育早,但是身高也已經(jīng)有一米七了。小鯢的身高,只在他之下,和蘇米幾乎齊平,也有一米六五的樣子。
“嗯……是兩條好狗……”李道生點頭道。
“???”周一文和蘇米看向李道生,這是人說的話?
“咳……”李道生干咳了一聲,搖頭說道:“所以你就把她帶回來了?”
蘇米冷聲說:“怎知她不是對方的奸細(xì)?”
“蘇米說的有道理?!崩畹郎c頭。
周一文卻說:“萬一不是呢?她孤零零一個人,被抓到的時候就算不被狗咬死,落在元彬手里,也不會有好下場。我不帶回來能怎么辦?”
李道生再次點頭:“周兄說的也有道理?!?p> 兩個人再次冷眼相待,意思很明顯了——你到底站哪邊?
面對兩個人的逼視,李道生呵呵一笑,說道:“既然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是一個愿意留,一個不愿意,那不如這樣。我們折中一下,你們不要管了,把她交給我來……”
小鯢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的驚懼,抓緊了周一文的胳膊。
“不行!”
沒想到兩個人同時出聲反駁。
李道生摸了摸鼻尖:“你們就這么不信任我了?”
周一文尷尬了一下,說道:“不是不信任李兄,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伤俏?guī)Щ貋淼?,怎么能讓李兄添麻煩?而且小鯢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太好,所以……”
“所以你們男人能幫她什么?我來!”蘇米說道。
李道生無奈:“行行行,你胸大你說啥都對?!?p> 蘇米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立即反應(yīng)過來,輕聲啐了一口:“下流!”
李道生聳了聳肩:“你們自己就能解決的問題,干嘛非得拉上我?話說周兄今天去找楊修儀,有什么收獲的嗎?”
周一文雖然愛心泛濫,但是還沒到智障的程度,給蘇米使了一個眼色之后,蘇米立刻上前來,將小鯢帶向了里屋。
然后周一文才說道:“收獲倒是也有,我看楊修儀也并非和他們是一路人。此人應(yīng)該是此處知縣放在祁鎮(zhèn)的眼線,這就更證明,祁鎮(zhèn)必然有不小的利益,否則知縣怎么可能看得上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靠近北地沒有良田也沒有大量的人口,估計不是礦就是藥,你覺得呢?”
周一文略加思索,點頭同意:“確實也沒有什么其他的可能,若真是這樣的話,能夠吸引到這么多修行人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李兄,你覺得如果我們上報宗門的話……”
“想多了吧?”李道生嗤笑:“幾個引氣九重、一個從沒露面的點星,就這種陣仗,能有多大的產(chǎn)業(yè)?周兄,你要記得,我們是朔雪宗弟子,這種小打小鬧的資源還看得上眼呢?說不定一年的產(chǎn)出還沒你一個月的月例高呢!”
周一文嘆了一口氣:“也是啊……不過,就算是這種資源,也決不能讓元彬這種人掌控在手里!”
“你是覺得,有小鯢在手,就有扳倒元彬的突破口了?”
“當(dāng)然!”周一文意氣風(fēng)發(fā):“小鯢的事情不只是涉及到兩條命案,其中還牽扯到一處農(nóng)莊,至少幾百頃的土地和收成,農(nóng)莊里可能還有上萬口人,這些人必然都能夠作為人證。從他的所作所為來看,元彬平日里必定是壞事做盡,一定能夠找到大量的證據(jù),直接對他動手?!?p> 李道生暗自搖了搖頭,還是太嫩了一點。
一個鎮(zhèn)子,四方勢力,元彬一家獨大,突然出現(xiàn)的線索偏偏指向了他,哪有這么巧的?按照常理來說,元彬這種一手遮天的,藏得最深才最合理。
他問:“你打算怎么查?”
周一文理所當(dāng)然說:“當(dāng)然是找到那個農(nóng)莊,然后用這件事情為正當(dāng)借口介入調(diào)查,然后搜集那些農(nóng)戶的證據(jù)。想來元彬也不敢對我們直接動手,要是動手了,那就更說明他們做賊心虛……”
李道生按住了周一文激動的肩膀,小聲說道:“周兄,我們雖然是攜大義而來,但是必須小心對方的陰謀詭計啊!”
“我自一劍破之!”
“但是若人家不接你的劍呢?”
周一文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打一個比方啊,就一個比方……”李道生說:“如果你去調(diào)查了,人家早就威逼利誘了農(nóng)莊的農(nóng)戶。到時候你什么也問不出來,你怎么跟他們交代?”
周一文皺起了眉頭:“難道這世間就沒有正義了嗎?”
李道生嘆了一口氣:“周兄可聽說過六年前的宗門大清洗?彼時的朔雪宗,都到處藏污納垢。大長老自然是公正公平,可是那么多弟子,誰敢出聲?這還是我們自己的地盤,大長老戰(zhàn)力無雙?,F(xiàn)在我們在人家的地盤,你也不一定就能真的碾壓對方。再說了,在這些佃戶的眼中,你只是個外人。你在的時候元彬老實,可是元彬掌控他們?nèi)松呀?jīng)這么多年了,他們對元彬的恐懼根深蒂固。所有人都會想,如果你斗不倒元彬,你走了之后呢?開口舉報的人,不是死路一條嗎?”
聽著李道生這一番話,周一文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李道生繼續(xù)問:“再如果,元彬甚至不只是想隱瞞事實,反而想要反擊呢?你別以為不可能。元彬是老江湖了,以攻代守的手段他當(dāng)然懂得。到時候只需要在農(nóng)莊偽造一場丑事,栽贓到你的頭上。到時候四處都是人家的人,你跳進(jìn)河里也洗不清。到時候我們自亂陣腳,得利的還是他們!”
“那……”周一文遲疑起來:“那李兄你說怎么辦?”
“悄悄地調(diào)查,暗中搜集元彬的證據(jù),但是如果要動手,我們首先要對裘宏和白橋庵動手?!?p> “為什么?”周一文不解。
他擅長的是宗門管理,像這種戰(zhàn)略類型的東西不在他的智商范圍之內(nèi)。
“挑軟的捏!”蘇米從里屋出來,言簡意賅。
周一文連忙投過去詢問的眼神。
蘇米沒好氣道:“給她洗了澡,吃了東西,睡著了?!?p> 周一文這才松了一口氣。
李道生繼續(xù)說:“元彬在鎮(zhèn)子里勢大,是最難對付的人。而且顯然,他也是鎮(zhèn)子里最自負(fù)的人。就算我們對裘宏和白橋庵出手,他也不會幫對方,反而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到時候我們可以輕松瓦解鎮(zhèn)子里幾乎一半的勢力,賺取鎮(zhèn)民的信任,然后才有基礎(chǔ)和對方斗?!?p> 而且如果小鯢真的有問題,那么對方顯然是想要將他們的劍鋒往元彬身上引。只要不中計,著急的就是背后搞事情的人,對方早晚會主動跳出來,省去他們很大的力氣。
再有,裘宏和白橋庵的背后若真的有魔修,關(guān)鍵時刻必然會出現(xiàn)。這樣,就可以先解決掉這個隱患,免得夜長夢多。
三個人簡單定計,最終由表面上戰(zhàn)力最強(qiáng)的蘇米留下護(hù)持小鯢,李道生和周一文外出活動。
接連兩天的時間,鎮(zhèn)子上并沒有其他的動靜,可見楊修儀并沒有將周一文脅迫他的事情告訴裘宏和白橋庵。此人的心中還抱有一定的僥幸——就算三大地主倒了,他還有縣尊。
這對于李道生和周一文來說是個好消息,說明他們暗中還占據(jù)著一個優(yōu)勢。
他們并沒有給楊修儀任何壓力,只能讓它自己去選擇該如何去做。不過李道生相信,以楊修儀的立場,他應(yīng)該會知道怎么選擇。
“楊修儀從蔡翁的手上奪走了鎮(zhèn)長的位置,元彬必然和他不是一路人。從他背靠縣尊的身份來說,裘宏和白橋庵對于他來說也不過是兩個可用的工具而已。我們這次來代表的是風(fēng)河帝國的朝廷,熟親疏遠(yuǎn),幾乎一目了然?!崩畹郎谠钐磐饷嫱锟粗?,不斷翻弄四根木棍子,翁聲說:“放心吧,楊修儀是個聰明人?!?p> “聰明人也有犯傻的時候。”蘇米聞著空氣中的香氣,輕輕瞟了一眼周一文,似乎意有所指。
周一文面色一緊,明智地選擇了沒有回嘴,只是有些擔(dān)心地看向小鯢。兩個人的目光對視,卻被蘇米逮了個正著,氣氛越發(fā)尷尬起來。
好在這個時候,李道生將四根棍子從灶膛里抽出來,吹掉了上面浮灰:“來,烤玉米,一人一個?!?p> 蘇米迫不及待地結(jié)果了半截都燒焦的木桿,雙手把持著,將微微有些焦黃的烤玉米放在鼻前聞了聞,不由得心情大好,也不管周一文了,張嘴就咬了一口,滿臉幸福。
附近田地里新摘的嫩玉米,用文火烤制恰到好處,表皮還有些酥脆,里面卻軟糯香甜。
周一文這才松了一口氣,心不在焉地吃起了自己那一根。
小鯢本來看他們吃得那么輕松,結(jié)果剛下口,差點就把牙齒給燙掉,才想起來三個人都是修行人,只有她一個是普通人,便小心對待起來。
只是,還沒等他們將玉米吃完,楊修儀便敲開了小院的門。
周一文食不知味,見楊修儀進(jìn)來,雖然還沒激動到跳起來,但是手里的玉米也管不了了。半只殘棒放在灶臺上,拍了拍身上的玉米渣,他走到門前給楊修儀開了門。
“上仙……”楊修儀走進(jìn)來,差點嚇了周一文一跳。
幾天前還精神百倍的楊修儀,竟然已經(jīng)憔悴得像加了一層濾鏡似的,頭發(fā)有些灰,眼眶深陷,黑眼圈都要拖到下巴上了,整個人精神萎靡,臨風(fēng)欲倒。
看來,是經(jīng)歷了相當(dāng)嚴(yán)酷的思想斗爭。
“進(jìn)!”
周一文將院門關(guān)上,將楊修儀帶進(jìn)了廂房里面。李道生和蘇米對視一眼,拎著玉米棒子緊隨其后。隨后廂房門關(guān)閉,三個人的聲音被隔絕在里面。
蘇米不動聲色地悄悄看了一眼小鯢,就見她跟個田鼠一樣,捧著玉米棒子用門牙小心地嗑著。不過兩腮緩緩蠕動的時候,一雙眼睛卻落在廂房的門上,其中帶著些許的畏懼,還有一些未名的感情。
“楊鎮(zhèn)長,看來你是想清楚了?!敝芤晃恼f。
楊修儀坐在椅子上,嘆了一口氣,啞著嗓子說道:“上仙,你可知道我是鼓起多大的勇氣,今天才來到你們這里?若是失敗,我上半輩子的努力,下半輩子的性命,就都如同泥沙如海,付之東流了……”
周一文卻說:“但是如果成功了,風(fēng)河帝國的朝廷,還有圣劍宗,加上我們,都不會虧待你。”
李道生順手從空間里掏出了一枚小瓷瓶,放在楊修儀的手邊:“朔雪宗丹峰出品的養(yǎng)氣丹,最適合年幼的孩童打根基,成年凡人服用可強(qiáng)身健體、延年益壽,效果拔群。”
楊修儀的手顫抖了一下,卻沒有貿(mào)然接過來。
周一文沉聲道:“吃了這顆丹藥,你就是我們的人了?!?p> “這……”楊修儀遲疑。
李道生笑了:“放心吧,沒下毒。下毒這種事,若是讓宗門知道,我們也不要在朔雪宗呆了。那種下作的手段,除非是對付兇獸和魔修,否則圣宗沒人會做?!?p> 看著他們的眼睛,楊修儀神色掙扎了片刻,終于下定決心一般,抓起了桌子上的瓷瓶。瓶子里只有一枚丹藥,他將之倒在手心中,遲疑了片刻之后,仰頭一口吞下。
下一刻,楊修儀便感覺到仿佛一股清氣自頭頂而入,自己的胸腹當(dāng)中,也有一股暖意升騰而起,如同冬日的火爐一般。冷熱兩股氣息在他的身體當(dāng)中交匯,全身的血脈毛孔仿佛都張開來,讓他如登極樂!
片刻之后,楊修儀從這種狀態(tài)當(dāng)中脫離出來,更是驚喜非常。
幾天來吃不好睡不好留下的困倦,全都一掃而空。頭發(fā)重新變得烏黑油亮,皮膚也重新滋潤不再干癟,雖然看不見,他也知道自己的黑眼圈肯定不見了。
宛若新生!
楊修儀沒見識地低聲歡呼:“仙家丹藥!仙家丹藥!”
李道生卻笑得十分陰險:“楊鎮(zhèn)長,丹藥里沒有毒吧?”
楊修儀自然是感激涕零:“多謝上仙!楊某今后一定任由驅(qū)策!”
李道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聽也由不得你了,雖然丹藥沒毒,但是你形容枯槁進(jìn)來,容光煥發(fā)出去,裘宏他們也不會再把你當(dāng)成自己人了吧?”
楊修儀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看著李道生和周一文,只覺得驚懼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