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弟子許久不來拜見師父，還請師父責(zé)罰！”
跪在地上的人語氣雖十分誠懇，臉上卻掛著清淺的笑意。若是從前，談僖伶一定會讓他快些起身，這次她卻被他意味不明的笑所刺痛。
“你……這些天都在忙什么？”沉默了許久她才開口問道。
感受到她的遲疑，聽雨心下已經(jīng)明白了八分，“弟子這些天在楚王身邊做事，這些弟子已經(jīng)不想隱瞞了?！?p> 真不知道是夸他坦白還是破罐破摔，談僖伶瞪了他一眼，后又發(fā)覺他看不見，只好將情緒都注入到聲音中，“沒有解釋，嗯？”
“師父，您愿意相信我嗎？我不是為了自己?！?p> “為師怎么這么不信呢？若是要攀附楚王，你知會我一聲便是，我即刻與你解除師徒關(guān)系，讓你沒有束縛地大展拳腳豈不好！你可知你這樣做是讓整個書院成為楚王的附庸！”
眼前明明是一片朦朧的白霧，聽雨卻像看見了她生氣的面容。一定在用小鹿一樣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光是這樣想著，他就感到興奮得要命。
他勉力壓下心中的暗流涌動，溫聲道：“如果不是弟子，您是不是就要答應(yīng)楚王了？師父心中也明白，楚王是不會輕易放過您的。所以弟子首先就想問，您愿不愿意相信我，我是為了……您?！?p> 頓了幾秒，談僖伶無聲地?fù)u了搖頭。衛(wèi)昀卿這種人怎么可能替人著想呢？這些話只是毒蛇的偽裝。
“為師自然相信你。你竟然甘愿代替為師去趟渾水?！毖b是吧，誰不會呢？
談僖伶爽利地改口讓聽雨有些意外，他抿了抿唇道：“謝謝師父。晚上您有空嗎？我有東西要送給您?！?p> 裝作欣慰的語氣，談僖伶從椅子上起身將他扶了起來，“難為你有心。”
也不知道聽雨神神秘秘地要耍什么花招，直至深夜也沒見人過來。談僖伶嘀咕了一陣準(zhǔn)備睡下，卻聽見焦急的女聲傳來。
“師父，您睡了嗎？”
談僖伶打開門卻見長風(fēng)站在門外，臉色蒼白。
“出什么事了？”
仔細(xì)看，長風(fēng)的眼里隱有淚光，她沒有說話，只是一手牽住談僖伶的手就要帶她去到某處地方。談僖伶見她這樣也不敢再問，只得老老實(shí)實(shí)地被她牽著走。
原來長風(fēng)帶她去了藏書閣。今夜的藏書閣不復(fù)往日的靜謐肅然，門口站了很多個小廝，里面還有幾個弟子。
所有人見到談僖伶都行了禮，表情十分復(fù)雜，一會兒是懼色，一會兒是悲痛，一會兒是憤怒。談僖伶看在眼里，心跟擂鼓一樣“咚咚”跳，忙大步走進(jìn)閣內(nèi)。
眼前的一幕十分具有沖擊力。
地上，桌椅上，屏風(fēng)上，門簾上都有大攤大攤的血跡，鮮紅刺目。地上躺著的是個小姑娘，眼睛睜得很大，嘴巴也張著。她今天穿的月白色衣裳，從大片血跡的縫隙中可以看出。
脖頸上那道又深又長的口子是這一切的來源?？蓱z的小姑娘，被人割了頸，動脈被割破的瞬間，如噴泉般的血流肆意地侵襲著這方空間，好似在做絕望地吶喊，死不瞑目。
可憐的小姑娘。
可憐的緹云。
談僖伶看著地上的人忽然說不出話來，她不自覺地張了張嘴，卻讓大團(tuán)血腥味灌入腹腔，差點(diǎn)吐了出來。
明明是個香甜的小姑娘，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誰干的？”
不用人回答，談僖伶就看到了安靜坐在一邊的聽雨。與其說坐著，不如說是被人按在地上。他沒有掙扎，樣子顯得很狼狽。
談僖伶看了長風(fēng)一眼，后者閉了閉眼道：“下午就沒看見緹云，我問了和她玩得好的幾個弟子，都說她晚上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我就……沒有再去找她。我知道聽雨今日回來，緹云又喜歡找他……玩鬧，所以我就來了藏書閣找她。沒想到卻看見緹云已經(jīng)倒在地上。聽雨見了我又舉起刀，剛逃出來，幾個護(hù)衛(wèi)和弟子聽到呼喊聲便制住了他。還沒有報官，想著先告訴您。”
聽雨的職責(zé)就是看管藏書閣，緹云來這找他也不意外。
“所以人是他殺的？”
談僖伶很平靜地指著聽雨。
“我們是最先看見長風(fēng)師姐的，那時聽雨已經(jīng)把她按在地上，刀已經(jīng)懸在她頭上了?！币粋€護(hù)衛(wèi)說道。
門外的一個弟子也站了進(jìn)來，談僖伶認(rèn)得，是和緹云玩得近的人。
“師父，我得說一句。緹云師姐雖然平日里喜歡欺負(fù)聽雨，但從未下過狠手，他何必如此殘害同窗？連長風(fēng)師姐都受了傷，差點(diǎn)就要————”
“你受傷了？”
談僖伶不顧她的遮掩拉住她，卻看見她的脖子右側(cè)有一道傷口，不深，看著卻也心驚肉跳。
“師父，先處理緹云的事?！遍L風(fēng)的眼里已經(jīng)蓄滿了淚水，但她不是弱柳扶風(fēng)的女子，只是倔強(qiáng)地望著面前的人。
談僖伶轉(zhuǎn)過頭，望著坐在地上的人。他的發(fā)冠散了，臉上、衣服上都有血，只不過不是他的血。從她進(jìn)來開始，他就沒說過一句話，安安靜靜的，仿佛置身事外。
談僖伶靜靜地看了他許久，久到長風(fēng)以為她要心軟了。下一秒，談僖伶用舌頭用力地抵住牙槽，一抬腿猛地踢在聽雨臉上。
一米九大個的身形不是白長的，一腳下去，聽雨的臉迅速紅腫了起來，唇邊也帶了血。其他人頭一回看見清冷的師父這樣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還沒完。談僖伶單手拽住聽雨的領(lǐng)子將他抵在墻上，右手對著他的腹部就是十幾拳。
“你，有什么要說的嗎？”哪怕憤怒到這種地步，她還是希望聽雨能表露出哪怕一點(diǎn)悔意，說自己是沖動，是誤殺。
聽雨已經(jīng)疼得有些意識模糊了，他知道師父是真的發(fā)脾氣了。這也挺好，死在她手中。只是，這就遂了某些人的心。
“師父……不是……”
“什么？”談僖伶微微松了些手。
“不是我殺的。”
談僖伶看著他這幅卑微乞求的樣子忽然有些想笑，她怎么會對這種人可憐？她將聽雨狠狠地扔在地上，深呼吸了幾次才道：“從此以后你不是我徒弟，更不是書院的人。你也不許再叫‘聽雨’這個名字，因為你根本配不上?！?p> “還有，送他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