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條小巷,里面魚龍混雜,各種名不經傳的店鋪一家挨著一家,有些破爛的居民樓窗戶前掛著衣服、毛巾,看起來孩子較多。
狹小的樓兩側堆放電瓶車、立出的銘牌,還有本潔白的墻皮變得灰暗,油漆也一塊一塊裸露。
店鋪的牌坊是個框架加塑料布,由于這條街年久失修,所以幾乎都褪了色,只留下黑色的大字。
這巷子的東西最全,見不得光的人和事也最多。
他們和市中心的高樓大廈,燈光璀璨沾不上邊,這里只有灰暗和更陰郁。
但卻是那些被生活所迫的人夜晚的歸宿。
后來向晚傍晚下樓可能會踏著殘陽,進入巷口左拐右拐停在巷子最后一家,然后推門走進一間別樣的印刷屋。
那是最能給這條巷子帶來光亮的一刻。
——
[我們可能會很平凡,但相逢便不再孤單]
五月份崇城,南方天氣灼熱。
驕陽似火,細雨纏綿。
床頭的鬧鈴大作時,刺耳的聲音劃破屋內的寧靜,也使床上的女孩動了動。
向晚自認為九點睡的不是夜貓子,定了個七點的鬧鐘也不算懶床,但到了常云眼里怎么看怎么損害健康。
她尋思一天24個小時,快有一半都用來睡覺了,還怎么樣算睡眠不少啊。
“可以了媽,別敲了,我起來好吧?!毕蛲硪还锹祻拇采吓榔?,撓了撓烏黑的頭發(fā)。
女人細長筆直的長腿從被窩里伸出,光腳走到洗手間,窈窕有致的身材映在鏡面。
向晚打個哈欠,將瀑布般的長發(fā)綁成馬尾,隨意放到背后,拿去牙刷開始刷牙。
半小時后
就在常云隱忍不耐,作勢直接沖上去踹門把人薅出來的時候,臥室門從里拽開。
向晚一身牛仔衣,黑褲白鞋清爽有型,梳著馬尾露出飽滿的額頭,嫣紅的紅唇豐滿,眼尾上挑細長,鼻梁挺翹白皙如玉。
常云“哎呀”一咋呼,跑上前拽住人的手臂:“晚晚!我就說讓你平時好好打扮打扮吧,你看看,就這么簡單一收拾就這么美?!?p> 向晚坐在餐桌上扶額:“媽,你能別總這么浮夸么?我聽你這么吹捧我,還沒養(yǎng)出一身脾氣真是萬幸。”
她喝口牛奶,隨便吃了兩口就起身走到玄關。
一側衛(wèi)生間的門被拉開,韓信國擦著手從里面走出,看到向晚時愣了愣,隨口問道:“這么早,有事???”
向晚乖乖叫了聲“叔叔”,點頭:“嗯,以寧約我去逛街。”
“行,去吧,注意安全”韓信國停在飯桌前,猛地想起什么又轉過身“要不要送你去以寧那兒?”
“不用了,我打個車去,晚上就回來?!?p> 向晚朝韓信國一頷首,伸手擰動門把,推門下樓。
韓以寧聲稱跟家人一起住太吵,所以早就搬到自己的小樓住,不算奢華,但足夠溫馨路通發(fā)達。
向晚到時順便進超市買了兩瓶涼水,這才捧著畫板進單元門,一路直奔五樓。
敲門聲停,韓以寧趿著拖鞋給她開門,見來人是她又撓撓頭打個哈欠,轉身進屋。
“你這屋什么味兒?。亢孟癜l(fā)霉了似的,怎么還沒把你熏死?”向晚輕車熟路地換鞋,把手里的畫板放到鞋柜前立住,一邊皺著小臉走到窗前。
“這都能待下去,你又熬夜趕稿了?”向晚轉頭看向坐在沙發(fā)里一窩雞頭的女人,“我上次看你這副模樣,還是你的編輯揚言要沖到你家弄死你。”
“這次又是因為什么?你不交稿,她就要一言不合裸奔?”向晚睨她。
韓以寧冷冷嗤笑,手上敲字的動作從沒停過:“她聲稱,如果我在今晚之前沒交稿,就要把我綁到公安局門前砍死我。”
“噗——”一聲,向晚一口水全數噴出來,“我還以為她要把你綁到公安局門前裸奔呢?!?p> “你這編輯,跟了你可真是折壽,”向晚脫掉牛仔外套,只剩下里面的白T,雙腿從地上抬起盤好,悠悠晃晃打趣,“看來這街是逛不上了,本以為能圓個謊呢,照現(xiàn)在看來,還是讓你們編輯多活幾年吧?!?p> 韓以寧連白她的心思都沒有,從頭到尾只給她開門的時候動了下,就閉麥不再說話。
向晚刷了一會兒手機,不多時走到玄關拎起畫板,就這韓以寧這兒的顏料開始繪畫。
兩人這樣的相處模式已經到了一個不可言喻的地步,她畫她的,她寫她的,默契的可怕。
幾個小時后,向晚給畫上的小巷上完底色,韓以寧也堪堪才收了筆,兩人不約而同呼出一口氣,抻懶腰。
韓以寧看向向晚:“走吧,帶你覓食去?!?p> 向晚挑眉,穿上拖鞋起身。
*
一路逛到商業(yè)街,向晚倒是沒買什么,就是韓以寧,血拼出了一條血路。
堪堪逛到下午五點。
她冷眼看著韓以寧大包小包粗暴的動作,對于每個包里放的東西猜都不想猜,也根本不屑幫她拎兩包。
韓以寧手心都勒紅了,終于在萬達廣場上停下腳步,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放,暗自剜了向晚一眼。
而這一眼也恰巧被向晚捕捉到,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干什么?我讓你買這么多東西的?”
“你沒讓!但不是也沒攔著我嗎?不是一個媽生的好歹也是一家,你就冷冰冰地看著我?guī)投疾粠??!”韓以寧怒吼。
“非也,非也,”向晚老學者派一揮手,“讓你自己的辛辛苦苦帶回家,長記性后,以后就不會再買這么多東西了?!?p> “你別給我扯,說出這話比我這個作家都有一套,我信你的邪!”
韓以寧又把地上的東西拎起,最后向晚也看不下去,幫她在路邊攔了個車,算是盡了她姐姐的職責。
出租車上
向晚和韓以寧并坐在后排,由于兩人沒話題就是有話題,所以習慣的一上車就閉眼不語。
前排師傅還以為她倆吵架了,剛想開口安慰幾句,向晚的手機鈴聲就響在狹小的車廂。
她從包里掏出一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媽?!?p> 常云在電話那頭語氣飛快,看得出有些著急:“晚晚,回沒回來?。炕貋斫o你哥送個東西,正好一順手?!?p> 到現(xiàn)在她也不明白,和自己兩個方向的韓行驍到底哪里順手了。
韓以寧聞言睜開眼,和身旁的向晚對視,前者一副看好戲的笑笑。
向晚瞪她,揉揉眉心:“我知道了,把東西給我準備好,我到家就去。”
電話被掛斷,向晚心累地往車背一靠,一想起什么彎頭又躺在韓以寧的肩膀上。
“韓行驍不是你哥么?為什么妹妹該干的事都要交給我?尤其是不厭其煩跑腿這種?!毕蛲韽捻n以寧的側臉看去,不偏不倚正好對上她的眼眸。
韓以寧冷笑一聲:“你說呢?我讓你搬出來不搬?!?p> “冤枉!”向晚直舉手,“我就打算回去住兩天,誰知道這老太太干脆把我當快遞用了,不是給你送東西就是給咱哥?!?p> “還有,”向晚秀眉微蹙,在老早亮起的路燈和紅綠燈下?lián)P起脖頸,“我并不認為一天有12個小時睡覺還是睡眠不足。”
這話一換成韓以寧這個為了趕稿幾夜幾夜不睡的人聽,頭一次冒出和她編輯同樣的念頭。
*
向晚站在自家小區(qū)樓下,常云連下來都不愿意下來,直接把要送的東西順窗戶撇下。
此刻她心和夜里的晚風一樣冰涼。
收回思緒,向晚認命地點點頭,轉身沒入與夜色同暗的街對面居民樓。
獨行慣的韓行驍搬出來住,為了家里有事能及時趕到,所以不得不在對面的巷子里買了套房,平時時不時回去蹭一頓飯。
向晚走到巷頭的時候看到就是這么一番風景,說不上臟亂差,但和普通的樓房也還是有些差距。
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巷子里面,有各色各樣的店鋪以及酒吧網吧,魚龍混雜陰暗貪贓,說的大概就是這樣。
韓行驍住的還算可以,就在巷子末尾的居民樓里,三樓。
她不是沒來過,但每次都是韓行驍在巷口的商店門口等她,有時即便等急了也只是抽支煙,還從未不耐煩地讓她進去。
所以就有了向晚走進巷子后,格格不入的氣質和衣衫穿著,接收著每家店鋪里的人投出的目光。
尤其是她瓷白如羊脂玉的皮膚,還有一塵不染的小白鞋,加上清爽的馬尾和牛仔衣。清純的一看就不該是他們這兒的人。
向晚以為是被她手里拿的東西吸引,并沒太在意的忽視繼續(xù)往前走。每逢路過網吧和酒吧門前,臺階上一眾人奇怪的目光,她也認為是自己太過貌美如花。
停在居民樓第一單元,她由下至上抬頭看去,目光率先掃到一樓最干凈的陽臺,以及拉著的白色窗簾。
不久像是回過神似的,淡淡收回目光往里走。
樓道里彌漫著一股土腥味,各家門前擺滿了蔥蒜還有廢棄的自行車,以及墻壁上的小廣告涂鴉。
這一幕早在她進巷子時就看免疫了,除了墻上用油漆噴涂的廣告和電話號碼,再有就是連她也覺得有意思的涂鴉。
沒什么章法,卻到處透露著煙火氣。
路過一樓右側禁閉的房門,轉身時又看見左側貼滿對聯(lián)和堆滿儲物的一家,暗自覺得102沒有人。
直到走上三樓,敲開韓行驍的門,向晚才收回一路打量的思緒。
韓行驍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愣了愣,隨即立馬換了副面孔,皺著眉連嘴里銜著的煙也不抽了。
“你來干什么?”他問。
向晚說你這不是廢話嗎,我給你送東西啊。
但事實她卻說不出口,一看自己哥哥野氣沖天的面容,還有他白T人字拖的裝扮,到嘴的話一轉彎。
“哥,我來給你送東西?!?p> 韓行驍一聽眉頭不松反倒擰的更緊,就差拎著向晚的后頸把人扔出去:“誰讓你來的?你每次送東西在那兒送不知道嗎?我告沒告訴過你別進來?”
向晚撇撇嘴,一直拿東西的手也放下:“我給你打電話不接,難道讓我也像媽一樣順窗戶扔上來?抱歉,這是三樓,我不認為能做到。”
韓行驍低頭瞥見她略有些發(fā)白的指尖,語氣也不自覺軟了幾分:“這地方不好,你下次來在巷口的商店等我就行了?!?p> “再不好你不是也在這兒住么?我耽誤你金屋藏嬌了就直說,吼什么玩意?!毕蛲韺⑹掷锏臇|西一股腦塞給他,轉身就走。
韓行驍被塞的后退兩步,門也被人從外帶上震得響破天,就連門口也瑟瑟發(fā)抖。
這么大一聲,憑這樓的隔音效果,估計連他和向晚吵架的內容都聽見了。
向晚氣呼呼地一股腦下到一樓,停在還有一個轉彎處的樓梯上往下看,目光掃到一樓右側禁閉的大門也沒多想,作勢抬腳。
誰知有一道聲音比她要下樓的動作還快,“咔嚓”聲格外響亮清晰。
102的門被人從里打開,向晚驟然抬頭看去,入眼的先是門地一條縫,再就是雙普通的高幫黑色匡威。
順著屋內人剛硬有力的胸膛往上,撞進一雙陰郁沒有絲毫色彩的黑眸。
向晚心臟一撞,那是雙根本不屑于掩飾,對這個環(huán)境和世界的厭惡真情流露出的鷹眼,頹廢的神態(tài)占滿了這人全部的生氣兒。
是關機黑屏的屏幕,即便曾經有光彩,此時也只能被覆蓋。
向晚從沒有哪一刻無比感謝現(xiàn)在和他相撞,有一種想法從她腦海中閃過,讓她不禁認為自己是神經病。
她好想擁抱他。
枝繁葉不茂
預收,待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