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玫玉醉酒

　　待李玫玉返回落座，一陣清風(fēng)悠悠拂過，裹挾著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馥郁香氣。張一心里明白，這是獨(dú)屬于李玫玉的味道，恰似隱匿在歲月深處的一抹溫柔，悄無聲息地撩撥著他的心弦，讓他瞬間沉溺其中，難以自拔。剎那間，周遭的一切都模糊成了背景，他的眼中、心中，唯有眼前這個(gè)溫婉動人的身影。

　　“嬸子，過幾天，我……我要走了?！睆堃黄D難地啟齒，每一個(gè)字都飽含著猶豫與不舍，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他打心底里抗拒說出這句話，可理智告訴他，這是遲早要直面的現(xiàn)實(shí)，無從逃避。

　　“走？！去哪兒？”李玫玉聽聞，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張一，眼中滿是詫異與震驚，一時(shí)之間竟無法理解張一話語中的含義。

　　張一深吸一口氣，將爺爺臨終前的囑托原原本本、毫無遺漏地講述了一遍。

　　“哦哦?！崩蠲涤裨旧鷦吁r活、笑意盈盈的面龐，剎那間如遭寒霜侵襲的花朵，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與生氣。但她很快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趕忙調(diào)整情緒，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她低下頭，手中的筷子機(jī)械地在盤中攪動，不停地夾菜，可因心神不寧，筷子總是不聽使喚，沒夾起幾道菜。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如此慌亂，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生命中最珍視、最心愛的東西，陡然間不翼而飛，整個(gè)人陷入了深深的失落與迷茫。

　　兩人就此陷入沉默，誰都沒有再言語。落日的余暉，宛如一道道金色的薄紗，輕柔地透過窗戶，灑落在這所狹小卻溫馨的農(nóng)舍里，給屋內(nèi)的每一件物品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如夢似幻。李玫玉坐在那兒，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衣角，那洗得泛白的衣角在指尖輕輕劃過，她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良久，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張一靜靜地凝視著她，見她低頭不語，心頭驀然涌起一陣酸澀的疼痛。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頸處，那里細(xì)密的汗珠粘著零星的發(fā)絲，輕輕貼在她如天鵝般潔白細(xì)膩的脖頸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如蘭般的體香。這股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愈發(fā)濃郁，讓張一的心漸漸沉淪，沉醉在李玫玉所帶來的柔情蜜意之中。他甚至生出一種渴望，想要永遠(yuǎn)沉醉其中，不再醒來，仿佛世間只剩他們二人，時(shí)間也永遠(yuǎn)定格在這一刻，歲月靜好，永不流逝。

　　李玫玉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又把話咽了回去。她猶豫了許久，才紅著臉，囁嚅道：“你這一走，還……還會回來嗎？”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像是被燙到一般，急忙低下頭，臉上一陣發(fā)燙。她緊緊握著筷子，想夾菜掩飾自己的慌張，可筷子卻在指尖顫抖，怎么也不聽使喚，盤中的菜也變得模糊不清。

　　“不……不知道，也許過些時(shí)日，也許一輩子都不回來了?！睆堃宦曇舻统?，不敢直視李玫玉那飽含期盼的眼神，他心里清楚，這一去，或許真的再無歸期。

　　李玫玉默默放下筷子，眼神空洞地望著眼前的桌子，仿佛那上面承載著無盡的心事。

　　“具體什么時(shí)候走？”李玫玉再次低下頭，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個(gè)月底吧?！?p>　　“也就只剩三天了?！彼蝗惶痤^，目光直直地看向張一。就在這一瞬間，張一在她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是她的眸中霧氣彌漫，一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隨時(shí)都可能滾落。

　　“嗯嗯?！睆堃粰C(jī)械地回應(yīng)著，被李玫玉的反應(yīng)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激動。聽到張一的確認(rèn)，李玫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唰”地一下涌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她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痛得厲害?；蛟S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gè)眼前的大男孩，早已不知不覺走進(jìn)了她的內(nèi)心深處，在那里生根發(fā)芽，只是她一直不愿面對，也不敢承認(rèn)罷了。

　　她在心里不斷告誡自己，她和張一不合適，自己比他大了許多，而且一直以來都把他當(dāng)作小孩子看待?？伤秩滩蛔∷尖?，他會怎么想呢？他心里在乎自己嗎？還是僅僅把自己當(dāng)作一位普通的嬸子呢？

　　張一看著李玫玉那副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模樣，淚水也不由自主地悄然滑落。他好想抬手，為她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給予她一絲慰藉，可不知為何，他的手像被灌了鉛一般，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來。

　　“喝點(diǎn)酒吧，就當(dāng)給你餞行了。”李玫玉沉默許久，突然故作豪爽地說道，試圖借此掩蓋自己內(nèi)心的悲傷與不舍。

　　還沒等張一回應(yīng)，她便匆匆走進(jìn)里屋，抱出一瓶塵封已久的老酒。這酒是自家釀造的，在牛卞村，家家戶戶都有自釀美酒的習(xí)俗。牛卞村的酒，口感甘冽醇厚，入口爽滑，且不上頭。此時(shí)，牛卞村的夜晚悄然降臨，縹緲的霧氣從莽莽蒼蒼的天莽山深處裊裊升騰，如夢如幻。李玫玉家門口種著的那叢幽靜的紫丁香，在月光的輕撫下，宛如披上了一層薄紗，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所有的花朵都被晶瑩的露水沾濕，在朦朧的月色下，更添了幾分神秘而迷人的韻致。月光如水，與花影相互交織，融為一體，仿佛這里不是真實(shí)的人間，而是一個(gè)甜蜜而美好的夢境。

　　李玫玉伸手去拉燈繩，卻發(fā)現(xiàn)今天停電了。在這山村里，停電是常有的事兒，有時(shí)候有電，有時(shí)候又突然沒電。她趕忙在雖然有些破舊但收拾得十分整潔的桌子一角，找出一段點(diǎn)了還剩半根的紅蠟燭，又翻找出火柴?！斑诶病币宦?，火柴擦燃，火苗歡快地跳躍起來，剎那間，整個(gè)屋子都被映出淡淡的、溫暖的燭光。

　　搖曳的燭光，如同輕柔的綢布，流淌著絲絲暖意，映照在李玫玉那張俏生生的臉上。她的兩條彎彎長長的秀眉，宛如一彎新月，配著那如櫻桃般嬌艷欲滴的櫻唇，小巧玲瓏的瑤鼻，在這柔和的燭光下，顯得更加生動立體，明艷動人。張一緩緩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她，兩人的目光交匯，彼此的眼眸中映照著對方的影子，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兩人心間悄然流淌，如潺潺的溪流，溫柔而細(xì)膩。

　　李玫玉的臉?biāo)查g紅了起來，恰似蠟燭上停歇了一只粉紅翅的飛蛾，那淡淡的紅暈在她臉上輕輕暈染開來，帶著一絲羞澀與嬌俏。她忙低下頭，往日那個(gè)風(fēng)風(fēng)火火、性格潑辣的小辣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gè)溫婉羞澀的女子。

　　她輕輕咳嗽一聲，打破了這略顯尷尬的沉默，拿起酒壺，給張一倒了一杯酒，隨后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靜謐。李玫玉端起酒杯，一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由于喝得太急太快，她被嗆了一口，眼淚也被嗆了出來，整個(gè)人趴在桌子上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隨著咳嗽上下起伏，顯得有些狼狽。

　　張一見狀，連忙走到她身后，想要伸手替她拍一拍后背，緩解一下嗆咳?？衫蠲涤窬拖癖澈箝L了眼睛一樣，猛地一把將張一推開。她挺直身子，臉上帶著一絲倔強(qiáng)，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次一口喝了下去。

　　張一無奈，只好陪著她又喝了一杯。之后，李玫玉便默默地給兩人各倒一杯，兩人之間似乎達(dá)成了一種默契，無需言語交流，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

　　在這寂靜的夜晚，只能靜靜地聽到窗外不知名的昆蟲在歡快地吟唱，那聲音此起彼伏，交織成一曲美妙的樂章。一切都如夢幻一般，不真實(shí)卻又如此美好。

　　跳動的燭光，映照著李玫玉那嬌美的容顏。她的臉蛋紅撲撲的，每喝一口酒，便會嬌憨地吐出一口酒氣，帶著幾分醉態(tài)。張一看著她，心中滿是疑惑，他知道李玫玉平時(shí)很少喝酒，可今天卻如此反常，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到底是怎么了呢？

　　在微黃的燈光下，李玫玉的臉頰漸漸泛起陣陣紅霞，愈發(fā)嬌艷動人。她的兩只大眼睛，宛如含著一汪秋水，波光粼粼，直勾勾地盯著張一，傻傻地笑著，可眼眶里的淚水卻不爭氣地不斷滑落下來。張一呆呆地看著她的眸子，看著那眸子里倒映著的自己的影子，心中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既感動又心疼。

　　不知不覺間，一大壇的酒被兩人喝得一干二凈。

　　“我，……我再……拿一壇?！崩蠲涤褓M(fèi)了好大的勁，才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腳下像是踩著棉花，一步三晃，整個(gè)人都被酒意籠罩，顯然已經(jīng)喝得酩酊大醉。她的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眼神中透著迷離與恍惚。張一見狀，也趕忙起身，可他同樣被酒精麻痹了神經(jīng)，腳步虛浮，身子晃來晃去，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來吧。”兩人相互扶持著，跌跌撞撞地朝著里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無比。

　　李玫玉實(shí)在是喝了太多的酒，雙腿軟綿綿的，完全不聽大腦的指揮。就在快要走到里屋門口時(shí)，她腳下突然一滑，整個(gè)人不受控制地朝著地面栽去，雙手在空中慌亂地?fù)]舞，試圖抓住什么東西來穩(wěn)住身形。

　　張一反應(yīng)極快，下意識地連忙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想要扶住她?？伤约阂蔡幵谧砭频臓顟B(tài)，酒勁像是洶涌的潮水一般，瞬間涌上腦袋，讓他眼前的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就在他觸碰到李玫玉手臂的那一刻，李玫玉身體的慣性太大，他不僅沒能扶住她，反而被她帶著一同失去了平衡，兩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這突如其來的一摔，倒是讓張一的酒勁醒了幾分，可他依舊滿臉醉意，眼神中透著迷茫。在摔倒的瞬間，他的鼻尖縈繞著李玫玉身上那獨(dú)特的香氣，此時(shí)這股香氣混合著酒氣，變得更加濃烈誘人。他的心猛地一緊，仿佛有一只小鹿在胸腔里亂撞，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那聲音一下又一下，急促而有力，在這寂靜得只能聽見彼此呼吸聲的屋子里不斷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