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漂流（1）

　　[減速紀元53年，向外的一步]

　　李錦莫名感覺到巨大的壓力此刻就壓在自己肩上，幾乎要把自己擠成平面。但他無法放下，因為在這里、在這時放下去，只會傷到更多的人。他不想讓別人為自己負責，哪怕該負責的并不是自己。

　　一天前剛和“視野”計劃執(zhí)行機構的管理層作了交涉，他們這一預備隊約有六分之一的人由于心理因素、意外事件等原因無法參加這一次的計劃，管理層認為這一變動處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以內，通知李錦和隊員們做好生理和心理準備，為接下來去往外太空探索作準備，以免產生不適感。李錦輕松地答應，他畢竟已經去過一兩次外太空，對于將來的工作和生活并沒有什么危機感。他的親人們也相當支持他個人的意見，但李基于航天員的本能敏感，感受到這一次行動總有些許風險，可能這一去就無法再回來了。

　　“什么？哦好，我去?！苯拥綑C構的電話，李沒有表現得吃驚，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這一次行動是為人類文明留下最后的一顆火星，引燃未來人類文明的莽莽燎原。

　　[坍縮紀元53年，發(fā)射]

　　李錦和所屬隊隊員們已經整裝待發(fā)，預備在3小時后乘目前已經較為成熟的核指向推進式艦船飛往奧爾特星云上的池谷·關彗星邊緣執(zhí)行爆炸試驗殘骸清理任務?，F場無關人員均已清退，只等待著執(zhí)行發(fā)射任務了。

　　李錦寫下一封信，交給身邊的一位現場助手，說：“請在我們升空至少6個小時之后，再交給我的妻子和父母?！彪S即回到艦內，一言不發(fā)地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在船體升空前，艙內仍會受到地球重力的影響，初次體驗這種感覺的人會有內臟往下的墜落感。對李錦來說，這一感受反而有一種異樣的舒適。在經歷了多遍模擬試驗后，他已經免疫了自由落體一類的下落力，輕微的懸掛感使其平添上一種榮譽感、責任感。

　　李知道，他所帶領的是這一任務所派出的第二支小隊。隊員來自按原行政區(qū)劃分的各個“國家”，此時都在太陽系特別任務執(zhí)行2隊中任職。而對于這一次任務，他們都以正常執(zhí)行任務的心態(tài)面對。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們似乎如此認為。

　　一聲冷漠的播報將李錦自思緒中猛然拉回：“請艙內人員做好發(fā)射準備，艦體將于1分鐘后開始升空。”他騰地往座位上一靠，悶悶不樂地聽下去。

　　10秒倒計時結束后，隨著上升所帶來的輕度不適感，李知道渺茫的航程已經開始，接下來他們將面對的，可能自己根本無法想象。

　　[時間崩塌后五分鐘，“極冰”艦]

　　“我們剛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與太陽系方面的溝通在6分鐘前由清楚的文字信息逐漸變得混亂，到4分鐘前完全中斷了。”艦長召開了全艦會議，各個船員此刻都在自己的艙室里，一言不發(fā)地通過顯示屏盯著艦長冷靜而嚴肅的面容。李錦心不在焉，他只是這一艦船上兩個行動組之中的一個的領導者，按理說這艦長算是他臨時上級，可李習慣于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各位，據我們的探測器返回數據而言，似乎在離我們的不遠處有產生空間和時間的扭曲，導致包括波在內的任何物質都沒辦法穿過這一區(qū)域。”艦上搭載著幾臺弧波式探測儀，同時有一組隨船科技技術人員負責觀測工作，于是很快發(fā)現了這一事件?！叭欢覀兡壳皼]有任何方式能與太陽系方面聯系上了?！迸為L沉重地停下來，微微垂下眼皮，“這意味著，這一次航行是我們永不回頭的航行。即使最后能和太陽系聯系上，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無法再回家了?！?p>　　壓抑的心情籠罩了“極冰”號，李錦撥弄著手中的戒指，這是他向妻子告白時，他送給妻子的禮物?！昂芄爬系耐嬉鈨毫?，不是嗎?！崩钚χ鴮Ξ敃r還是他女友的妻子說。但那都是美好的過去了，李默念著?，F在的局勢相當嚴峻，危險隨時會摧毀這艘不足五百人的艦船。比起已經過去的，更重要的明顯是即將到來的危機。

　　“請全體船員注意，維持三天警備狀態(tài)，然后是七天的雙重戒備，隨后于15天內逐步恢復正常?！迸為L并不比其他人更有辦法。李躲在自己的艙室里，等到艦長結束超信息會議，他從貼身的小袋里摸出一個陳舊、甚至于帶著厚重的灰塵的懷表，打開黃澄澄的銅護蓋，撥開鐘表的內保護殼，無言地望著妻子遙遠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