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天時間,將約定好的九大梨園宿老拜訪了一遍,沈月樓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京劇談往錄》的成書,自有柴荀柴老先生主筆,相關(guān)紀(jì)錄片的剪輯也有范晨鳴范導(dǎo)演盯著,沈月樓倒是可以好好清閑一陣了。
清閑下來,他不由想起前天到樓劇團(tuán)給李月芳他們送藥方時,李師兄和周師姐對他說的那番話。
“樓師弟,自從上次在吉祥戲院演過《六月雪》,咱們戲班已經(jīng)有近半個月沒有登臺唱戲了。
一直不排演新戲,無所事事,師兄弟們的狀態(tài)越來越松懈,訓(xùn)練也越來越不認(rèn)真了?!?p> 聽到李師兄和周師姐給他反應(yīng)的問題,沈月樓這才發(fā)現(xiàn)近來自己確實疏忽了對“樓劇團(tuán)”的管理。
除了事務(wù)繁忙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則是他還沒有適應(yīng)戲班班主這個角色。
確實有些失職。
是時候該排演樓劇團(tuán)的第二出戲,適當(dāng)鼓舞一下士氣了。
只是,該排演哪一出呢?
從手頭劇本中略作思量,沈月樓選了一出與《風(fēng)箏誤》類似,對戲曲演員功底的要求并不算太高的玩笑戲《花田錯》。
那些重頭戲,樓劇團(tuán)的十幾個演員暫時駕馭不了,而林雁秋有自己的戲班,孫曉棠有自己的劇團(tuán),自己也不好意思老是找他們給自己搭戲。
如此,倒是體現(xiàn)出自己與附屬二中簽訂合作協(xié)議這一決策的英明神武了。
林雁秋和孫老板請不來,自己還可以去自己的合作機(jī)構(gòu)附屬二中請演員??!
這出《花田錯》與《風(fēng)箏誤》結(jié)構(gòu)類似,演員的構(gòu)成也差不多,有過《風(fēng)箏誤》的經(jīng)驗,這次排起來應(yīng)該還能更快一點。
把演員的事情思慮周全,沈月樓當(dāng)即跑到附屬二中去找了陳慶魁。
……
四月初二,樓劇團(tuán)要在吉祥戲院貼演一出新戲,這事在梨園中早已傳開了。
時隔近一個月,終于又能看到沈老板再次登臺,戲迷們自然是欣然前往。
《六月雪》的威力太大了,那些看過的對沈老板的第二出戲滿懷期待,之前沒看過《六月雪》的就更不想再錯過這一場了。
滿坑滿谷,又是滿滿坑谷,看來,沈老板就是燕京梨園的票房保證啊。
以后的分成問題,或許可以再和沈老板商議商議,可別被吳中和那個王八蛋把沈老板給撬了去。
這段時間,林雁秋林老板在中和園上戲的場數(shù)可比在我們吉祥戲院唱多了兩場,我得警惕??!
看清了戲院里座兒上的情況,趙吉祥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思量。
吉祥戲院二樓,蘇瑾與何凌依舊坐在上次的雅座上,一邊品茶,一邊賞戲,好不愜意。
鑼聲響起,大幕徐徐拉開,看到掛長髯著一身員外服的陳慶魁登上舞臺,臺下戲迷立刻齊聲喝彩。
“好好好,彩彩彩!”
“林老板不來,逼得我們沈老板都讓陳老板扮老生了。”
“陳老板功力深厚,武生、老生、架子花臉、開口跳都有?!?p> ……
陳慶魁肚囊子寬綽,能使的活很多,近些年,他年歲漸長,已經(jīng)很少在臺上應(yīng)工本行武生,開始轉(zhuǎn)向老生或者丑角了。
“家道興隆,恨無子,常慮心中。”
念完一段開場引子,陳慶魁又向臺下觀眾自白道:“老漢劉得明,雁門人氏,居住在桃花村。
膝下無兒,只生下一女名喚月英,幼讀詩書,可算是不櫛進(jìn)士,奈紅鸞不照,未選乘龍,也是一樁心事。
今日閑暇,不免請安人帶女兒出來閑敘。
家院,請安人、小姐出堂?!?p> 聽到陳慶魁的話,朱月明所扮演的家院立刻上前高聲白道:“有請安人、小姐出堂?!?p> 小鑼一響,錢靈慧所扮演的老旦劉安人和扮演劉家小姐的趙曦玉一同走了出來。
戲臺之上,錢靈慧與趙曦玉一起向陳慶魁行完了禮,忽聽小鑼五擊頭,林小琳穿著一身粉色褶子急步走上了戲臺。
“啊哈!”
一聲清脆的韻白之后,林小琳在臺上跑了個圓場,口中念道:“燕子忙上下,花影照欄桿?!?p> 隨即,她使了一個身段,向場上三人分別行了禮:“員外、安人、小姐。”
行完了禮,她就乖乖站到了趙曦玉身邊。
趙曦玉一身青衣,端莊秀麗,林小琳穿著粉綢,作小花旦裝扮,眼波流轉(zhuǎn)。
只聽錢靈慧向陳慶魁問道:“喚我母女何事?”
聽她相問,劉得明隨即說出花田訪婿的想法。
又恐月英無人照應(yīng),他便讓丫鬟春蘭同往。
春蘭應(yīng)命,眾人同下。
第二場戲,演的是落魄書生卞璣在花田盛會上賣畫的故事。
看到沈月樓著一身男子儒服登場,臺下觀眾不由有些驚訝。
“咦,不是旦角,沈老板這次又要反串小生嗎?”
“為什么要說又?”
“呵呵,那是沈老板在成名前曾在一出《風(fēng)箏誤》里扮過小生?!?p> “原來如此。”
……
“十載寒窗苦,但愿早成名。
小生卞璣,湘鄉(xiāng)人士,此次入京趕考,一路上盤纏早已用盡。
今日,適逢此地花田盛會,人煙甚眾。
我何不前去賣點字畫,掙來銀兩,也好早日進(jìn)京赴考?”
沈月樓飾演的書生卞璣在花田盛會上賣字畫時,遇上了兩個顧客,一個是小霸王周通,另一個是打虎將李忠。
藍(lán)星并沒有《水滸傳》一書,臺下戲迷自然不知道“小霸王醉臥銷金帳,莽提轄大鬧桃花村”的故事。
李忠請卞璣為他畫了折扇,身上卻未帶著銀錢,周通便與卞璣約定,明日,由他代兄長李忠奉上白銀五十兩。
李忠和周通走后,春蘭和劉月英來到了花田。
“小姐別走啦。
你看花田之中多熱鬧~哇,真是千枝吐秀,萬卉爭芳……”
正說著話,春蘭突然回身對劉月英說道:“小姐,您順著我的手兒瞧,那個人長的可比花還好看呢?”
花田之中,沈月樓扮演的卞機(jī)正在提筆作畫。
劉月英看了卞璣一眼,心生歡喜,悄悄對春蘭道:“你去問他是做什么的?”
春蘭得了小姐的授命,立刻上前與卞璣說話:“這位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卞璣回道:“賣字畫的?!?p> 春蘭又問:“有現(xiàn)成的嗎?”
卞璣道:“無有現(xiàn)成的,小生所賣字畫都是當(dāng)面寫就?!?p> 聽到卞璣的話,春蘭心中一動,立刻把劉月英拉了過來,她一指劉月英手中的團(tuán)扇:“嘻嘻,我家小姐要買先生的字畫。
先生就在這團(tuán)扇上作畫,把我家小姐畫在上面?!?p> 春蘭讓卞璣為劉月英題詩畫扇,劉月英和卞璣漸漸看對了眼。
劉月英對卞璣芳心暗許,決定先回家中去與父母商議,留下春蘭為她向卞璣訴說心意。
春蘭見卞璣望著自家小姐的背影出神,不由嗤笑道:“你這個人好不老實,瞧人一過眼,你怎么往肉里盯呀?”
卞璣道:“你家小姐生的十分好看!”
春蘭聞言笑道:“你看我家小姐長的好看,你知道她姓什么?”
隨后,春蘭把劉府的信息以及小姐的心意都告訴了卞璣,并與他約定,明日讓家院過來請他入府,讓他務(wù)必等在此地。
卞璣立刻回道:“你放心,沒有盤纏我也走不了,明日我還在這里。”
劉月英回到家中與父親說了自己心儀卞璣的事,劉得明自然沒有反對。
第二天,他就著家院去請卞璣公子入府。
從前幾場戲來看,這就是一個富家女愛上了窮書生的俗爛故事,臺下觀眾卻覺得事情應(yīng)該不會這么簡單。
畢竟有《風(fēng)箏誤》的珠玉在前,沈老板肯定不會演這么俗套的故事。
果然,接下來一系列錯上加錯又加錯的喜劇效果比《風(fēng)箏誤》更加令人噴飯。
戲臺上的戲還在繼續(xù)演著,第二天,劉家家院來到卞璣公子的書畫攤,正巧小霸王周通也來替李忠還昨日欠下卞璣的五十兩銀錢。
家院以為自家小姐看上了威武雄壯的黑臉漢子周通,竟將小霸王誤當(dāng)成卞璣公子請到了府上。
劉得明見小霸王周通丑陋不堪不似女兒說的那般俊秀公子,便讓丫鬟春蘭出來指認(rèn)。
春蘭一見到又黑又丑的周通嚇了一大跳:“哎呀!家院,你怎么把鐘馗給請到這來啦?
員外,這是他請錯啦,可沒我的事,我管不了,我不管這事。”
春蘭一手指向那名請錯了人的家院,自己先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