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真的要死了。”我沉沉的嘆口氣。
我抱怨過后立刻調(diào)整了自己的心態(tài),要去看望老母親了不能沉著張臉啊。
我伸手扯平裙子上的褶皺,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就進入了媽媽的房間。
房間窗戶沒關(guān)嚴漏出一條細縫,冷風“呼呼”地向屋里吹。我“咣”地關(guān)上窗戶,然后坐在了媽媽對面。
媽媽正窩在寬大的扶手椅里圍著一個熱騰騰的火爐取暖。而我卻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和媽媽隔著火爐相望無言。
雖然“相望”,但我心里很清楚媽媽其實并沒有看我,她只是在發(fā)呆而已。我欺騙著自己:“看哪,媽媽在看我呢,媽媽的眼睛雖然不再清澈,但目光還是那么溫柔?!?p> 我甚至幻想著滿頭白發(fā)的母親能夠站起來,用顫抖的雙手給我披上一件毛絨絨的暖和的外套并用責備的語氣說著關(guān)心的話。
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我伸出手,我想摸一摸母親布滿皺紋的臉。最后我停住了“算了吧……萬一媽媽察覺到了……”
我很確信媽媽根本不會察覺到的,就算有奇跡發(fā)生了,那也沒關(guān)系,她會忘的。
媽媽會先忘掉自己的臉被撫摸的感覺,然后忘掉這件事,最后忘了我……
“所以,”我又抬起手:“我多想讓你知道我就在你身邊,在你忘了我之前?!?p> 我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放棄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也認為這樣子太自私了。
媽媽得了老年癡呆的病,這么多年過去了,一點點流逝的是時間也是她的記憶。我能感覺到,媽媽已經(jīng)快要把我忘了。
現(xiàn)在,在媽媽的世界里一定是一片澄澈吧,不知道我的這條白裙是不是和媽媽的腦海一樣般配。
現(xiàn)在是冬天,在所有人都裹成一團時,我這長裙一定很顯眼,媽媽可以第一個注意到我吧,一定會,我這樣寬慰自己。
“咔嗒!”房門的把手轉(zhuǎn)動。
我知道是這個養(yǎng)老院負責照顧媽媽的陳阿姨來了。我要走了,有她照顧媽媽我很放心。
“再見,媽,祝你好夢?!蔽逸p聲道。
房門打開了,陳阿姨一邊抖著帽檐上的雪一邊熱情地和媽媽說著話:“這雪下的可真大,聽預(yù)報說會下……”
我走到門口,也不顧陳阿姨是不是在大聲的和癡呆的媽媽講話:“陳阿姨,謝謝你這些年……”
我還沒說完,門就“砰”地頂著我的鼻尖被關(guān)上了。
“謝謝你這些年對我媽的悉心照顧,以后還要繼續(xù)麻煩你照顧我媽了,真的很感謝你。”我站在門口把這句話說完了,對著冰冷的門說的,沒有一個人搭理我。
陳阿姨這么對我我并不生氣,其實陳阿姨并不討厭我,我也知道陳阿姨這么做的原因。
屋內(nèi),陳阿姨拿著抹布把桌子擦了擦,順手也把桌子上的小相框擦了擦。相框里我穿著白裙子站在爸爸媽媽中間笑的一臉燦爛。
“要是你女兒還在,一定不舍得你在這兒吃苦?!标惏⒁炭匆妺寢屔砩系拿夯聛砹艘唤牵⒖踢^去細心的蓋好了。
是的,我已經(jīng)死了。剛剛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除了我沒有任何人知道。媽媽不知道我來過,陳阿姨不知道我來過。早在幾十年前我就死了,這次我來看我媽媽最后一眼。
好了,看也看完了,我該走了。我踩著雪花離開,走了一路卻留不下一個腳印,風卷著雪花穿過我的身體也沒有停留一刻。
幾十年前我死了,媽媽對我過分的思念竟然給了我二次“生命”,我又“活”了。
現(xiàn)在媽媽要忘了我了,這次我真的要走了。
我走到樹下,消失,不見。
第二天早上,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樹下的雪積的更厚,像個小丘,在陽光下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