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屏障

　　張曉琿收回思緒，在妹妹肩胛骨處稍微掐了掐：“別笑了，一會又該停不下來了?！?p>　　據(jù)他學(xué)中醫(yī)的老爹說，笑一笑是可以十年少，但是像妹妹這種笑法很傷元氣，笑得停不下來直到斷氣也是有的。

　　張曉瑛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哥有些情緒低落。

　　“哥，你想到什么了？”她關(guān)切地看著哥哥。

　　張曉琿看著妹妹年幼的面孔，心中郁郁：“你還記得孫成鋼嗎？他說有一次你在音樂課上笑得止不住，他為了救你把你手臂都掐黑了。”

　　“你什么時候見過他的？”張曉瑛疑惑，“他也考上了海軍大學(xué)，但是畢業(yè)后他去了哪里大家都不清楚?！?p>　　我畢業(yè)后在哪里你也不清楚??！

　　張曉琿心想，嘴上卻說道：“他是我隊里的?！?p>　　張曉瑛驚訝地瞪大眼睛：“你從來沒跟我說過！”

　　“保密條例，”張曉琿笑笑，“現(xiàn)在既然來了這里，也就沒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了?！?p>　　“哥哥！”張曉瑛心疼地抓住她哥的手緊緊握住。

　　來了這里失去最多的就是她哥了。

　　他在部隊打拼十年，獻出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連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以分手要挾都不能讓他放棄熱愛的事業(yè)，本來年青有為馬上升職，可是一朝穿越卻成了十幾歲什么都沒有的小少年。

　　偏偏他跟誰都沒有說什么，今天大概是見了那個年輕將軍觸景傷情了。

　　“我沒事，”張曉琿抱起小灰，“我們先回車上吧！”

　　張曉瑛一路緊緊握著她哥的手：“哥哥，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彼箘艙u了一下張曉琿的手。

　　“我知道，我只是想到戰(zhàn)友們，不知道他們怎么樣，心情才有些不好?！?p>　　張曉琿反過來安撫妹妹：“有時候我想，其實來了這里，也許我們可以施展的空間更大，能夠?qū)崿F(xiàn)的人生價值更多?！?p>　　張曉瑛黯然，她心里明白，在這個等級分明、處處都有禁忌的封建時代，想實現(xiàn)什么人生價值并不容易。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著急，我還不到十五歲?！笨闯雒妹玫南敕?，張曉琿開起了自己的玩笑。

　　她的哥哥就是這樣，在親人面前永遠(yuǎn)報喜不報憂。

　　“哥哥，你有事不要憋在心里，我永遠(yuǎn)都是你最親的人?！睆垥早臑閾е绲母觳?，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

　　“好?！睆垥袁q把臉靠過去蹭了蹭妹妹的大腦門。

　　騾子小棕看他們總算回來，刨著蹄子不滿地嘶鳴一聲。

　　“這大騾子，好像罵我們咧?！睆垥早∑娴?。

　　張曉琿正打量著周圍。

　　“咱們試試房車在這里能不能啟動，”他說道，“這里路寬，足夠僻靜，這種時候沒什么人經(jīng)過?！?p>　　“有人經(jīng)過他們也看不見?！睆垥早f道。

　　她跟她媽已經(jīng)試過很多次了，她進了房車以后她媽在院子里看到的也是騾車，然后騾車?yán)锊]有她。

　　“上車試試看吧！小灰就算醒過來了精神也不足，今天也不能放飛了?！睆垥袁q說。

　　“那大騾子呢？”張曉瑛問。

　　“那天我們過來的時候騾子是直接套車上的，也許它就是房車的一部分?！睆垥袁q也不太確定。

　　“你上車去試，我在外面觀察?！睆垥袁q想了一下說。

　　張曉瑛上車按了轉(zhuǎn)換鍵。她人就在房車?yán)?，可以看到車外的一切，跟騾車外是完全沒有區(qū)別，她哥，大騾子，小灰也在車旁，她能聽見她哥喊她，她答應(yīng)了，但是她哥聽不見她的回答。

　　她走下房車，在她哥旁邊，但是她自己也觸摸不到她哥。

　　房車就好似一個屏障，跟這個時空隔絕開來。

　　這些情況跟他們之前了解的基本一致，并沒有任何改變。

　　兄妹倆決定一起進入房車試試能不能啟動。

　　萬一啟動房車發(fā)生了什么不可預(yù)見的情況，兩人必須在一起。

　　其實那天撞的不嚴(yán)重，安全氣囊也沒有彈出，也不知道他們老爹怎么就跌出駕駛室，現(xiàn)在車鑰匙還插在鎖眼里。

　　張曉琿坐在駕駛座上，張曉瑛也不自己坐了，站在駕駛座旁抓著她哥的胳膊。

　　兩人都屏氣凝神。

　　踩剎車，啟動。

　　久違的熟悉的發(fā)動機聲音響起！

　　太讓人激動了！以前總嫌棄是噪音污染的發(fā)動機聲音此刻聽在張曉瑛的耳朵里成了這世間最美妙動聽的聲音！

　　張曉琿小心翼翼換擋，房車穩(wěn)穩(wěn)地開動起來，車外的景物隨著房車移動在后退。

　　什么情況也沒有發(fā)生，他們并沒有回到現(xiàn)代，四周仍然是古樸原始的風(fēng)景。

　　倒是大騾子“嗷嗷”幾聲退出幾米遠(yuǎn)。

　　“哥哥你看，騾子好像能看到房車?！睆垥早@訝地說。

　　張曉琿也發(fā)現(xiàn)了。

　　他把車熄了火，把房車轉(zhuǎn)換成騾車下去。

　　“你在車上啟動房車，我在外面觀察?！睆垥袁q對妹妹說道。

　　張曉瑛啟動房車，房車慢慢前行。

　　她看到她哥緊緊盯著房車眉頭緊蹙，又看到她哥靠近伸手觸摸后視鏡。

　　“哥你能看見嗎？”她問道。

　　“能看見?！睆垥袁q答，“你別熄火停一下，我看看能不能上車。”

　　張曉瑛停穩(wěn)了車，打開車門鎖，就看到她哥像以前一樣拉開車門走上車來。

　　“應(yīng)該是房車跟當(dāng)下的時空有了物質(zhì)交換就會打破屏障，”張曉琿說道，“熄火吧，以后不到萬不得以，輕易不能點火啟動。”

　　“好?！睆垥早c頭，在這個時代這么一輛車子出現(xiàn)在路上，不得把古人稀奇死，沒準(zhǔn)還會立即驚動到大乾的安保部門，最后鬧出啥事來就不好說了。

　　兄妹倆駕車回城，張曉琿送妹妹回外祖父家又趕回回莘莊，最近地道正挖到緊要處，已經(jīng)有地道戰(zhàn)的雛形了，最遠(yuǎn)的距離已經(jīng)挖到了往鄴城去的大路邊上的地里，如果現(xiàn)在胡虜進村，村民自保沒有問題。

　　張曉琿回到家里，卻發(fā)現(xiàn)他爹難得的在堂屋跟祖父母說話，姨奶奶也坐旁邊聽著。

　　張德源看到兒子，喊他進屋：“琿哥兒，你也來聽一下?！?p>　　張曉琿進屋給長輩們行完禮，也坐在一旁。

　　原來是他爹要參加下個月的秋闈。

　　祖父母的意思是今年剛剛考取秀才，還是再多修一年考舉人更有把握。

　　他爹卻決定今年必須考，因為三年一次的春闈就在明年，如果他今年不考，那以后考進士就要再等四年。

　　“你要考進士？”張老爺子有點吃驚。

　　實在是老張家人讀書太拉垮，本來進學(xué)的一個個也不少，但除了自己大兒子，包括二房三房那兩大家子，沒一個考過童生。

　　其實兒子這一輩有一個考取秀才也已經(jīng)達成張老爺子的預(yù)期了，如果萬一考取舉人那就是祖墳冒青煙，現(xiàn)在兒子說要爭取考中進士，這步子邁得太大，他怕兒子一個想不開——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的。

　　“放心吧爹，我盡力而為，考不上也不會如何?！睆埖略窗矒釓埨蠣斪樱瑥埨蠣斪記]再說什么。

　　吃過午飯，張曉琿套車送他爹到外祖父家，現(xiàn)在的張曉琿熟悉各種類型的車輛駕駛技術(shù)，只是家中只有兩輛牛車，他決定盡快買一匹馬，不然上哪都靠他兩條腿，就算他體力超群可以跑步效率還是太低了。

　　“你要考進士？”老岳父的反應(yīng)跟親家一樣，只是李書民考量的點不一樣，由于戰(zhàn)亂太久，新朝初立急需人才，在大乾舉人已經(jīng)可以點官位了，實在沒必要去爭那三年一次一次才錄三百的進士。

　　如果是以前，張德源也會這么想，而且也只能這么想。

　　在這個時代，像他們這樣毫無根基的家族，要出一個讀書人那是難上加難，那些艱澀難懂的文言文連標(biāo)點符號都沒有，斷個句子都難，真不是努力認(rèn)識多少字就能理解的，學(xué)問并不是完全記在書上，還在那些大家族一代代的傳承里。

　　這就是知識壟斷，堵住普通人的上升通道，食利階層得以世世代代穩(wěn)居高位。

　　這也是為何老張家那么多人只有他考過童生的原因。至于他為什么現(xiàn)在有參加春闈的信心，自然是因為他是現(xiàn)代的張德源。

　　相比之前拼盡全力才考取秀才的張德源，現(xiàn)在的他積累的不管是學(xué)習(xí)還是考試的經(jīng)驗都更加科學(xué)，人生閱歷極為豐富，加上陪憂國憂民的老岳父通讀資治通鑒了解古代吏治問題，再加上他這一個多月把大乾朝歷屆的考卷全部通讀，他覺得自己考舉人少說也有個百分之七八十的中舉率。

　　“爹，你還需要讀一下近年的邸報?！睆垥早嵝?，這是了解本朝的必要方式。

　　“我已經(jīng)在讀了?！睆埖略纯粗|女的目光贊賞中帶著感慨，在現(xiàn)代一個滿心思鉆研技術(shù)的學(xué)生都可以想到的事情，古代的張德源卻完全沒有概念。

　　那就備考吧。

　　大家達成一致意見。

　　張曉瑛從醫(yī)生的角度叮囑她爹注意攝入足夠蛋白質(zhì)，像她以前高考一樣保證每天一個雞蛋，還要注意鍛煉身體，不然連考幾天身體扛不住。

　　本來李嵐提出到永安城給張德源做飯，張德源說不用，他一個人吃的飯做不了多久，還可以利用做飯的時間放松頭腦。

　　反而是李嵐自己在家他會放心不下。

　　張德源快出門的時候李嵐拿出十兩銀子給張德源。

　　張德源驚訝地看著她。

　　“不是我克扣的，我這個月掙的外快?！崩顛灌凉值乜粗?。

　　“你怎么掙的？”張德源拉她坐下來，“你千萬不要累著自己。”

　　一家四口里三口都在忙忙碌碌，反而是看起來最閑的李嵐掙錢了。

　　“我給首飾鋪子畫圖樣?！崩顛沟靡獾卣f。

　　得，珠寶設(shè)計，這還真是她的活，而且掙的是有錢人的錢，沒準(zhǔn)她收的還少了。

　　用張德源的話來說，現(xiàn)代的李嵐來到世界上就是來吃喝玩樂的。

　　他老岳父因為不能守著妻子身邊讓妻子早早離世，心中一直覺得虧欠閨女，于是什么都基本依著孩子，所以李嵐一輩子沒有勉強過自己，讀書工作都馬馬虎虎，孩子們考上大學(xué)離家以后，空余時間就參加各種各樣的沙龍。

　　插花，服裝裁剪設(shè)計，手工精油，珠寶設(shè)計，手工針織……聽說還準(zhǔn)備去學(xué)古琴，在現(xiàn)代時都是聽著很高雅卻沒什么用的東西，沒想到來到古代竟然讓她掙到錢了！

　　“老媽?。]想到您才是真正的寶庫??！”張曉瑛嫉妒地瞅著她媽。

　　“你這是啥眼神，”李嵐撥開她的臉，“你媽我的錢也是你們的錢，你們現(xiàn)在都還小，未成年，媽媽養(yǎng)你們是應(yīng)該的，你們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去，以后發(fā)家致富的活我來干。”

　　李嵐一時豪情萬丈，又塞了一個銀錠給張曉琿：“你天天在外面跑，身上要帶點錢。”

　　“多謝娘親！”張曉琿笑嘻嘻給老媽行了一個拱手禮，把銀錠收進袖子里。

　　“媽，您忘了我了?！睆垥早咽稚斓嚼蠇屆媲?。

　　“去去！”李嵐拍開閨女的小手，“你拿了錢還不是我?guī)湍闶罩蝗荒闶悄蜔┓乓滦淅镞€是放荷包里。”

　　沒錯，最了解張曉瑛的莫過她老娘。

　　這兩處都是她不愿意放錢的地方，袖子不用說，什么都不能放，影響她工作，至于荷包，那是她放零嘴的圣地。

　　身為一個經(jīng)常觀察各種細(xì)菌病毒的醫(yī)學(xué)生，她最不愿意摸的就是錢，穿越前她已經(jīng)快忘了各種面額的紙幣分別長什么樣了，沒想到竟然還有要拿著沉甸甸銅板的時候。

　　這讓她再一次感嘆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