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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殤天問

第二十四章 活鬼騷爹亡妻棄子

情殤天問 蔣明哲 3608 2021-11-27 09:36:00

  娘親死后,楊祖旺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到處閑逛玩寡婦了。他一心守著吳寡婦,在吳家溝老老實實地跟她過起日子來。田間地頭的活,他雖這些年從沒咋做過,但也能做得得心應(yīng)手,只是常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吳寡婦也沒少嘟囔他的不是?偶爾吵吵嘴,楊祖旺也知道讓著吳寡婦,常常哄著她開心。吳寡婦似乎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跟瓜蛋子一起生活的場景,她挺個大肚子,走在吳家溝寨子里,很是自豪。可一些長舌婦總是在背后指指點點,論她長短。她也知道有人在背后說她不是,但她從不計較,只要是不當(dāng)面說她,她便裝聾作啞。

  臨近吳寡婦分娩的日子,秀才老爹提了只大紅公雞來,丟在他們院里,吆喝他的兒子楊祖旺的名字。正巧楊祖旺沒在家,吳寡婦應(yīng)聲從屋里出來,見是秀才老爹,喜出望外地叫了聲爹,一臉堆笑地請秀才老爹屋里坐,又說祖旺去地里干活去了,估摸著要回來了,屋里正做著午飯!請他進屋坐會兒。

  秀才老爹不給好臉色,也不吭聲,轉(zhuǎn)身就走。

  吳寡婦為叫住秀才老爹,心一急,踩空了屋前一級臺階,跌倒坐地。隨著“啪”的一聲響,吳寡婦哎喲哎喲直叫起來。

  秀才老爹背起手剛跨出院門,聞聲回頭一看,見得吳寡婦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秀才老爹心一軟,想去扶,但轉(zhuǎn)念一想,又停住了腳,在一旁瞅著發(fā)呆。

  “他爺,我這看來是要生了,求你去叫個人來??丛诤⒆用嫔希憔蛶臀覀円换??!眳枪褘D強忍著痛叫喊。隨手解開了自己的褲帶,脫去一邊褲腿,墊在自己屁股下,斜靠著臺階使勁地想把堵在她那里撐得她死去活來的東西拉出來。

  秀才老爹緩過神來,“哦”了一聲轉(zhuǎn)頭就走,走了一段,又返回來,在門口停住,聽著院里吳寡婦的嚎叫,他開始著急了,拔腿便朝吳家溝寨上走去,邊走邊尋思看要找誰幫忙。

  吳寡婦一遍又一遍地使勁,胎兒的頭堵在她下體口,就是出不來,疼得她死去活來。她看著敞開的院門空蕩蕩的,良久沒有個人影,心里不乏掠過幾分失落,抬頭望上天空,藍天下朵朵白云飄過,太陽照著大地,跟往常一樣安靜祥和。

  她望著藍天,一肚子的話想問問這一如既往、亙古不變的天,可她一句也沒有問出來。她不知從何問起?更不知如何發(fā)問?她默默地承受著,承受著這命運安排的一切。隱約中她仿佛看到瓜蛋子飄蕩在云朵里對她微笑,緩緩飄過屋頂,霎時間兩行清淚不由自主地從她眼角處徐徐滑落下來。

  她真希望楊祖旺或是誰的身影能出現(xiàn)在她眼前,可是誰也沒有等來。她咬緊牙,強忍著疼痛,失落無助地用指甲生生地掐開她下體那層被撐得薄薄的、鼓脹的皮,再一使勁,那掐口處撕裂得更大,一個黏糊糊,血淋淋的孩子便像擠牙膏一樣被她擠了出來。

  她露出了微笑,感覺一身輕松,俯下身,用盡力氣咬斷孩子的臍帶,又摳了摳孩子嘴里的黏液,頓時孩子哭出聲來。

  她連忙抱起孩子,一手顫抖著解開自己的衣扣,用衣服裹住孩子摟在懷里。她望著孩子笑了,笑著笑著,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她感覺自己好生疲憊,兩眼不由得她不閉上。她好想睜開眼再看看孩子,可怎么也睜不開,她只好摟緊孩子,聽著孩子的哭聲,帶著一絲微笑安靜的閉上了雙眼。

  楊祖旺扛著鋤頭剛進院門,抬眼一看,見得斜靠臺階坐在血泊中的吳寡婦頓時傻了眼。他扔下鋤頭,直撲過去,“白香,白香”地叫喚著她的名字。吳寡婦沒有一絲回應(yīng),卻驚動了她摟在懷中的孩子。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他抱過她懷中的孩子,摸著她冰涼的臉,落下了他為她而流的第一滴眼淚,心里的愧疚感令他不得不抽泣哽咽。

  當(dāng)秀才老爹在吳家溝的寨上轉(zhuǎn)悠了大半天,找到合適的人來時,楊祖旺已為白香梳洗干凈,穿戴一新地擺在一塊被他拆下來的門板上。這是楊祖旺第一次為她洗澡、洗頭、梳頭、穿衣穿褲,也是這一生中最后一次。他洗得很認(rèn)真,洗了一遍又一遍;頭發(fā)梳了又梳,梳落了一地青絲。做完這一切,他坐在白香身邊抽起旱煙,一口又一口,回想著他跟她一起的日子,看著外面的天空,心里空蕩蕩的,孩子在床上哭他也沒有理會。

  見著秀才老爹帶著吳家溝的接生婆來,他不搭理他們。他走進房里,抱起孩子,交給秀才老爹說:“阿爹,這是你孫子,是白香用命生下的孫子,這回他可以進咱楊家的門了吧!你要認(rèn)就抱走,不認(rèn)我就扔了喂狼去,這年月反正我是養(yǎng)不活,也不會養(yǎng)!”

  秀才老爹接過孩子,心里五味雜陳,低聲默念:“咋是這個樣呢!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說完他慢悠悠朝院外走去。

  接生婆見狀,搖了搖頭,跟了出去,嘆氣說道:“這都是命啊,一命換一命,可惜呀!老天哩!你不讓人活,可咋還那么藍呢?看來還是來晚了?!?p>  岔路口,接生婆跟秀才老爹道別,客套又自責(zé),說沒幫上忙,過了氣;又夸孩子白嫩好看,將來肯定有出息;臨走還叮囑秀才老爹要好生照顧孩子,找個有奶的媽子幫忙喂養(yǎng)喂養(yǎng)。

  秀才老爹抱著孩子,心中喜憂參半,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幸得這接生婆提醒,他猛然想起自家舅子的兒媳婦剛剛生過孩子,只是那孩子命短,還未足月就夭折了,這才剛過幾天,她一定有奶水喂養(yǎng)。打定注意,秀才老爹抱起孩子便直奔王家壩自個兒舅子家去。

  秀才老爹舅子家門庭緊閉。他叫了幾聲也沒人回應(yīng)。時下正是收稻子的季節(jié),秀才老爹估摸著一家子可能是下地干農(nóng)活去了,便朝田地間尋去。

  兩山合抱著黃沉沉的一壩稻田,一條小河將田野分成南北兩半。已收割完的田地七零八落地嵌在金黃色的地毯中,露出成排成行的禾谷腦;黑灰色的田土裂痕嶙峋,烈日下稻草垛一束束簇立田間,遠看像極了站立軍姿的士兵。

  秀才老爹走在田埂上,朝他舅子的田地走去,驚起成群的蝗蟲和螳螂向稻田深處逃竄,一窩一窩的麻雀倉惶騰空飛起。彎腰垂在田埂上的稻子被他的雙腳撥動得左右搖晃??吹竭h處稻田里熟悉的人影,秀才老爹便大聲叫喚起他舅子的小名來。

  只見一人直起腰向這邊望來,便高聲叫到:“姐夫,這大熱的天,你咋來了?”

  稻田里會面,秀才老爹講明事情經(jīng)過和來意,舅子一家便急急忙忙收拾準(zhǔn)備回家。

  他舅子的兒媳婦抱過孩子,放倒一束稻草坐下,背過身去,把她那鼓脹得難受的奶子喂到孩子嘴里,立馬孩子就不再哭鬧,呼呲呼呲吸吮起來。

  回到舅子家里,秀才老爹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跟他舅子商量,將孩子交給他舅子兒媳婦照顧,等孩子脫奶大了再領(lǐng)回楊家寨去。舅子一家很是同意,也愿意幫這個忙。

  閑聊中,舅子說:“姐夫,前些天我去了趟縣城,聽人說共產(chǎn)黨就要打到我們這了,我們這很快也要解放了?!?p>  “好呀,好呀,他們真的打回來了,打回來好呀,這樣我們就有個盼頭了。想當(dāng)年他們路過我們這里被老蔣追得到處跑,現(xiàn)在到處逃的該輪到老蔣了,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哦?!毙悴爬系杂兴嫉卣f道。

  “不過我聽說他們還要搞土改,分田地呢,不知道會不會把我們這些買來的地分了?”秀才老爹舅子吸口土煙,沉思著問道。

  “你我才有多少地呀?算不得土豪劣紳,不用擔(dān)心。你我雖有些田產(chǎn),那都是省吃儉用贊下的家業(yè)。共產(chǎn)黨不會為難我們的。再說當(dāng)年紅軍經(jīng)過,我們還資助他們錢糧呢!再不濟也不會恩將仇報吧!”秀才老爹不以為然說道。

  “不說這些了,我們這些農(nóng)民也搞不懂。這娃叫個啥名呢?你有文化,取個名吧!”秀才舅子在椅子角磕磕煙斗說道。

  “時下秋高氣爽,他們這代是楊家家族中的“應(yīng)”字輩,我看就叫楊應(yīng)高吧,愿這孩子將來高潔如云,展翅高飛,別像他爹那樣混賬就行?!?p>  吃過午飯,秀才老爹的舅子叫上兒子跟著他姐夫一行三人向吳家溝而去,準(zhǔn)備幫襯楊祖旺下葬白香。雖說秀才老爹沒有認(rèn)這個臭名遠揚的兒媳婦,但她畢竟給楊家續(xù)了香火,按理還是得埋進楊家祖墳的。一路上幾人商量著接下來辦理喪事的細(xì)枝末節(jié)和分工,走得是火急火燎,一刻也沒有停步。

  可誰曾想,楊祖旺早已在院子里挖了個坑,拆了四塊門板,把僅有的被褥鋪蓋都給白香裹了身,一起埋了進去。他靜悄悄地做完這一切,一把火點了這棟讓他多少有點留戀的木屋。當(dāng)吳家溝的人發(fā)現(xiàn)房子著火,敲盆打鑼地來救火時,已經(jīng)晚了,大火沖天,火勢蔓延開來,噼里啪啦炸響的火焰,像是在咆哮、訴說她的屈辱和不滿。

  楊祖旺走了,走得悄無聲息,從此再也沒有回過苗疆來。有人說他去了南洋;也有人說他跟寡婦跑了;更有人說他上山當(dāng)了土匪……對他的各種猜測、各種說法在鄉(xiāng)間流傳,一時間他成了吳家溝跟楊家寨那些長舌婦的閑談佳話。

  轉(zhuǎn)眼間兩年過去,這里真的解放了。地主跟富農(nóng)的土地被分派給了佃農(nóng)和雇農(nóng)。秀才老爹跟他舅子被評成中農(nóng),因此,土地不出不進。

  楊應(yīng)高三歲那年,秀才老爹把他接回了楊家寨。從此爺孫倆相依為命地生活在一起。無論是下地干活,還是在家燒火做飯,楊應(yīng)高都圍著秀才老爹轉(zhuǎn)。后來寨里的學(xué)堂在政府的支持下重建,秀才老爹又回學(xué)堂教書了。

  楊應(yīng)高小時候跟寨里的小孩玩不來,那些調(diào)皮的孩子也許是聽了大人的議論,就給他取了個“騷蛋白毛仔”的外號,還時常拿他爸媽的丑事取笑他。漸漸地他變得內(nèi)向起來,但讀書很是認(rèn)真,正因如此,后來才上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被分配回到縣教育局工作。

  閑話少敘,言歸正傳。瘋子楊應(yīng)高趁趙老八跟趙福光熟睡之際悄悄綁了他倆手腳,劃開火鐮引燃一堆雜草,捏著草把就朝趙老八衣褲點去?;鹧嫔仙淼内w老八頓時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人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動彈不得,只覺背部火苗四起,皮膚火辣辣的陣陣刺痛。他嗷嗷直叫滿地打滾,企圖滾滅火苗,可火苗依然熊熊竄起,燒得他皮開肉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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