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整理完資料,回到宿舍洗了把臉,拉過被子開始睡覺,好久沒好好睡過覺了。今天太晚也不想回家,就想住在派出所的宿舍里。
平常陳峰一沾枕頭就倒,可今天他怎么也睡不著。隔壁是小賈的屋子,小敏在哭,停了一會兒又開始哭。
陳峰堵上耳朵數(shù)羊,終于睡著。
【“左肩有個傷,看起來很新。怎么回事?”
“你說呢,不是你打的嗎?”
“你那個不是槍傷?!?p> “回答!”】
【“你的子彈是哪兒來的?”
“道上買的?!?p> “哪買的?”
“關(guān)你屁事?!薄?p> 【“陳所,我跟你說個事兒。我回去之后好好想了想,有點(diǎn)不確定是不是那天來銀行的那個矮個兒。那人很像,但是又不像。主要就是眼睛。我說不好?!薄?p> 【“陳叔,陳所!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會選鄒志強(qiáng)的音像店,為什么一個混混要偷一盤磁帶。還有拐子叔他偷鑰匙干什么,他偷了又為什么要自殺。還有那塊兒表,怎么就那么巧,掉在我腳下。這里面有問題?!薄?p> 陳峰睜開眼睛翻身下床,打開燈。
他想,算了,沒那種享福的命,能走到哪兒走到哪兒吧。
陳峰第一個找的人是小小的父親老道,熏死的混混是他的人?!瓣愃?,你們警察都要結(jié)案了,你還問我干什么。我啥也不知道?!?p> 老道家里很窮,人又不干正經(jīng)生意。媳婦兒嫁過來天天吃不上飯不說還得挨打,生下兒子小小之后,找個機(jī)會就跑了。老道追到老丈人家,發(fā)現(xiàn)老丈人早就沒了,墳都修了好幾年了。他才想起來媳婦兒當(dāng)時哭著要回家,被他打斷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個月。于是一個人帶著小小過日子,有上頓沒下頓。
“小小,學(xué)會多少字了?”趴在地上用手在土里劃拉的臟臉臟衣服的孩子抬起頭,“我會寫小小,叔叔你教我的?!?p> “我跟你爸去外面待會兒,一會兒回來給你帶飯吃啊~”
小小應(yīng)著,目送爸爸和那個偶爾出現(xiàn)的叔叔出門。
“你說實(shí)話,我明天就跟小學(xué)那邊寫證明資料,小小我管,學(xué)費(fèi)我也管?!?p> “別呀,陳所。我可不會為了上個學(xué),萬一再把命丟了。”
陳峰從懷里拿了一瓶酒出來。
“要了命了,陳所你這不是要我命嗎?我不喝堅決不喝。”
一瓶溫好的酒,一盤花生米,老道喝得不知道自己是誰,終于開口。
“別人我不知道,老六絕對不可能去殺人,你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那膽兒小的,沒我他早就餓死了。再說了,他要那盤磁帶干啥,他家里除了墻就是磚頭,大字不認(rèn)識一個。那盤磁帶是自己能唱,還是能當(dāng)肉吃?”
“那天你們見過嗎?”陳峰問。
“我跟你說,悄悄說,那天我們在一塊兒剛借了城區(qū)那家鞋店的鐵掌去賣。跑了老遠(yuǎn),興陽根本沒人敢收。”他說得神采飛揚(yáng),仿佛是世界上最值得驕傲的事。“繞得那個老板都暈了,老六那個沒用的,跑得鞋都掉了。本來賣了錢說好一起去下館子,他非要先回家穿鞋。結(jié)果好,生爐子熏死了。我就沒見他生過爐子,你說是不是閻王爺索命來了。”
老六住在后水巷的邊緣處,沒什么人。天還沒亮,陳峰裹著厚厚的棉衣在后水巷拐來拐去的走。他停在王城死的那個巷子看了一眼,編織袋倒是在,人不在。估計不知道又去哪兒晃蕩了。難道能指望從他口里問到真消息嗎,陳峰皺了下眉,繼續(xù)往前。想等天亮了,問問周圍有沒有人看到老六。
冬天的興陽很冷,北風(fēng)吹得人臉上生疼。陳峰抬頭看了看天,漆黑,估計要下雪了,除了朦朦朧朧的月亮,連個星星都看不到。站定心想,這個案子真是比這天還黑還冷,什么都模不到。
突然陳峰扭頭,快步走回那個沒有人的編織袋邊,躺下來鉆進(jìn)去。
嗒,嗒,嗒,有人向這里走來。
陳峰的頭縮在編織袋里,看不到外面,整個人的后背貼在墻上,左臉貼著地面,身體繃緊,努力保持姿勢不動,不摩擦袋子發(fā)出聲音。
那人越走越近,在陳峰腳那頭的巷口停了下來。
陳峰知道不是許方成,許方成走路總是拖著鞋底。這個人的腳步很輕快。
或許是附近有人家醒了,畢竟天也快亮了,又或者是有人回得晚,后水巷半夜回家的人有很多。
可陳峰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多年的職業(yè)敏感告訴他,這個人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像他今晚也本不應(yīng)該在這里躺著。
那人在巷口停著,陳峰的汗順著額頭滴下來。鉆進(jìn)來的時候,不知道聲音有沒有被聽到。陳峰右手摸到腿上的搶,小心地拔出來。剛剛時間太倉促,沒來得及上膛。
一陣風(fēng)過去,裹著的編織袋被吹動,他本來就沒有裹得很嚴(yán)實(shí),風(fēng)一吹編織袋就開始松動,幾乎要露出腳和腿。陳峰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穩(wěn)住神,仔細(xì)聽著外面的動靜。
還是沒有聲音,陳峰覺得不對勁,決定拔槍賭一把。就在他剛要起身的時候,那個人動了,鞋底摩擦路面,似乎是轉(zhuǎn)了個身,咚一聲,像什么掉在地上,然后嗒,嗒,嗒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走開了。
陳峰緩了一口氣,聽外面沒聲音了,往外探頭。這會兒頭頂?shù)脑谱唛_了,月亮比剛剛亮一些。是個酒瓶子,留了個酒底兒。那人不知道閃到什么地方,找不到了。陳峰把酒瓶子的標(biāo)簽撕下來帶走了。
許方成一直沒有回來,那瓶酒被早起的人家拿回了家。陳峰問了一圈,沒人知道老六死之前的事兒,也沒人見過他。后水巷人了走不回來是常事兒,可能回鄉(xiāng)了,可能去外地,也可能就沒了,總是有很多理由,大家也沒那么在意。
天亮之后,陳峰到所里匯報昨天整理資料和進(jìn)度情況。交接完工作,調(diào)查組就要走,陳峰硬是把大家留下來,一起吃了頓飯?!斑@段時間,辛苦大家了,我們地方小,沒什么好招待的,一起吃個飯再走吧。我替興陽的老百姓謝謝大家這段時間的辛苦?!?p> 吃飯期間,陳峰拉著老連長王思東一個勁兒的敬酒。最后把老連長喝倒了。王思東被人抬上車。吃完飯調(diào)查組就也走了,興陽派出所又恢復(fù)到以前幾個人的樣子。安靜、簡單。
“陳所,你去歇著吧,這案子總算結(jié)束了,咱們終于能休息兩天了。”警員何武邊打掃衛(wèi)生邊說。陳峰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董宛走過來問,“小天什么時候走?”
“明天,省里到市里來押人。”陳峰手插在兜里往門外走。
那個瓶子的標(biāo)簽很知名,一種后水巷絕對沒人喝得起的酒。而那個酒的味道,聞過的就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