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長舟看向這殿內(nèi)唯一一個與此間事無關(guān)的人。
始終沉默著未曾出聲,站在那里便自成一處不覺突兀,所以即便此事與他無關(guān),也沒有人想要到要請他離開。
這里是長信宮。
那這人便是新晉太子少傅吧。
顧謹淵。
他在這里是有不小的話語權(quán)的。
太子的沉默便是默認。
駱長舟知道長安對這位東宮之主的重要性,只沒想到太子只一個會面,便不能再容忍自己多待下去。
想到此,駱長舟不覺心頭沉重。
太子姑且如此,那……驍皇呢。
駱長舟帶著談景州去向驍皇請罪,驍皇果然大怒。
談景州幾乎是在這位三皇子的力保下,才能留了一條小命,但也差不多了。
被上了大刑,談景州被三皇子派人送到家的時候,幾乎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談府女眷自是一陣哭天抹淚的,還說要去鳴冤,好生問問陛下,到底是為了什么幾乎去了孩子的一條命。
等知道昭陽長公主至今昏睡不醒,高燒不退,又都啞了聲。
長公主重病不醒,即便不是直接造成的,談景州能留下一條命已經(jīng)是萬幸了。
“父皇?!?p> 見到來人,駱長平無甚驚訝。
驍皇面色沉重,抬了抬手示意不要拘禮,太子便點頭致意。
“長安情況如何,可有醒過?”聲音沉穩(wěn)。
駱長平眉頭緊皺,“藥已經(jīng)喂下去了,但是仍舊高燒不退,至今未曾醒來,太醫(yī)說情況很不好?!?p> 說到情況很不好,駱長平又伸手摸了摸長安的臉,甚至比初時更燙了。
驍皇臉色更陰沉了,他打量了兩眼長安,不被錦被掩蓋的部分都漫著不正常的紅暈。
“給朕叫太醫(yī)來,讓他們想辦法,想不出來就給朕掉腦袋!”
不過是稍碰了一下長安的皮膚,驍皇便大發(fā)雷霆。
若一直這樣燒下去,便是成年人也要給燒成傻子,更何況是長安。
帝王發(fā)怒,下面人自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腦袋都懸在半空落不著地。
索性在太醫(yī)們的共同努力下,長安的燒是退下去好些,只是反反復(fù)復(fù)地,讓人始終懸著心。
“怎么沒有回昭陽殿?”
驍皇看著這一室不甚華麗的布置,雖然在此間已經(jīng)臨時搬了不少東西進來,還是不如繁麗堂皇的昭陽殿。
之前只急著長安病重,倒忽略了這一點。
“陛下,長公主此時病弱吹不得寒風(fēng),春日乍寒,所以便讓公主先在此歇息了?!?p> 回話的是被顧謹淵,帝王都來了,他自然不能在別處了。
明明自己是被霸占了寢殿的人,還被百般嫌棄,顧謹淵卻好似沒有感覺似的,“臣已遣人同公主的丫鬟們一起去昭陽殿,盡力讓公主在此歇息得安好?!?p> “嗯?!彬敾屎盟七€有些不滿,不過也只能這樣了。
沉默幾息,驍皇似是隨意地開口:“都退下?!?p> 將為公主新?lián)Q的額巾覆上,清雪向驍皇行了禮反身退下,帶走了屋內(nèi)的侍從們。
驍皇看向駱長平,沉聲道:“太子也出去?!?p> 駱長平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并無動作的顧謹淵,隨即應(yīng)道:“兒臣告退。”
半晌。
一室寂靜。
偌大的宮殿中,除了病弱未醒的長安,只余驍皇與顧謹淵兩人,分隔數(shù)米遠各自而立。
還是驍皇打破了這片沉默。
“朕聽談家的說……”
顧謹淵看向驍皇,作洗耳恭聽狀。
“談家的小子,帶長安去了一個地方?!彬敾驶匾曨欀敎Y,有些試探道:“他聽你與太子所說,是至寧宮?”
早就知道驍皇一定提起這件事,顧謹淵并不驚訝。
“這是臣,在長公主換下的衣衫上發(fā)現(xiàn)的?!?p> 他抬起手,驍皇的目光落在他舒展的手心。
驍皇看著那幾朵有些殘缺,瓣狀荊棘的白花,上面還沾染著不均勻的紅色。
瞳孔收緊,幾乎成一個小點。
沉默幾息,他喃喃:“是他沒錯?!?p> 顧謹淵一笑,這才松了手,讓那幾朵花瓣掉落地上,“是他?!?p> 驍皇有些失神的樣子,不過也就幾息,很快便恢復(fù)了他冷酷帝王的架勢。
他有些吃不準顧謹淵這笑中的含義,目光銳利起來,“你是如何想的?”
氣氛有些凝滯。
顧謹淵沉默了一瞬,目光好似無意劃過長安,然后對上了驍皇。
有些似笑非笑的。
“這件事,應(yīng)當(dāng)是陛下如何想?!?p> 他轉(zhuǎn)過身去,背影纏繞著寂寥云煙般的模糊,叫人有些琢磨不透,但那聲音卻是清晰地傳來。
“從七年前起,他的一切便與臣無關(guān)了,此后一切,當(dāng)是陛下如何想才是?!?p> 與往日的顧謹淵意外的不同,他聲音中透出幾分輕諷,“陛下若是不知如何處置,就等公主醒來再說罷,也要知道,公主為何會落水才是?!?p> “是公主自己掉下去的……”
頓了頓。
“還是,別的什么?!?p> 驍皇意外的沉默,沒有呵斥顧謹淵。
盡管,無論是作為臣子,還是作為外甥。
這番作態(tài),都已經(jīng)算是大不敬。
他看向長安,目光幽深。
“現(xiàn)在,也只能這樣了?!?p> 那天驍皇與顧謹淵在殿內(nèi)所言,沒有人知道,侍從們只知那是一場連太子都不能參與的談話。
只知那場談話過后,少傅大人從不知哪兒拿了一顆藥,交給了驍皇。
驍皇立刻便讓長公主服下了,連太醫(yī)提議要先查驗一下都被拒絕了。
長公主很快就退了燒,也沒有再反復(fù)。
等待長安醒來的時間,意外漫長。
本以為燒退了,用不了多久就會醒過來的長安,在床上躺了五天。
時間長得,宮中都快流傳起,長公主薨殂的謠言,圣上大發(fā)雷霆,處置了好幾個宮人才算是壓住了流言。
大臣們覺得日子難過極了。
長公主不醒,陛下每日都臉色陰沉,稍有不慎便要摘人官帽。
只得日日祈禱,希望長公主早些醒來,幾乎快要為其立起長生排位。
比大臣們?nèi)兆痈y過的是宮里的太醫(yī)。
日日面對陛下和太子要吃人的目光,藥方翻來覆去地改。
看著怎么也不醒的長安,說不出公主無甚大礙的話來,但能開的也都不過是強身健體的滋補藥物。
第一個注意到長安醒來的是顧謹淵。
照理說公主臥房,顧謹淵一個外男不好入內(nèi),不過這本就是占了少傅大人的地方,長公主又不過五歲,丫鬟們只好對日日來此報道的少傅大人視而不見。
好像自從長安那日被背回來之后,少傅大人對公主就格外感興趣的模樣。
彼時,少傅大人正單手執(zhí)著書卷,目光上下打量長安。
就見長安睜開了眼睛,充滿迷茫的樣子。
只一瞬,便閉上了。
顧謹淵笑了一下,覺得有點可愛。
直到長安又睜開了眼睛,清歌發(fā)現(xiàn)了。
“公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