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去洛陽,山水有萬重,路途極為遙遠。
白天時,蕭月樓會加緊趕路,到了夜晚,他便會尋一些僻靜之地歇息,為的就是怕魔心入侵時,性情大變之下再傷及無辜。
在歇息之余,他還會練劍。
劍術(shù)之道,一日不練,便會倒退。
木劍的形狀、重量雖然都與血吻劍一般無二,但畢竟不是真正的血吻劍。
木劍由他親手削成,契合感雖有,但并不太強烈。
所以蕭月樓便只有通過無數(shù)次的練劍來加強這股契合感。
他練劍的方式很奇怪,沒有很多的招式,只有刺劍式!
削、點、揚、揮等等這些劍式都已被他擯棄。
在每個夜里,趁神智還清醒時,進行一遍遍枯燥的刺!
無論是誰,日復(fù)一日地只做一個動作,時間久了都會感覺枯燥無比,甚至?xí)芙^繼續(xù)這一個動作。
但蕭月樓畢竟不是一般人,他的毅力也遠非常人可比。
嗤嗤嗤……
這已是第十個夜晚,一處幽深僻靜的樹林里又響起了蕭月樓的木劍刺出的聲音。
清涼的月色中,蕭月樓正在對著一截手臂粗細的樹枝一遍又一遍的刺出木劍。
每次木劍刺出,便會在空氣中劃出嗤嗤的聲響。
但其實木劍周身并未有任何內(nèi)力附著的跡象,之所以有這種響聲完全是因為他刺劍的速度太快了!
一般人一息間頂多刺出三劍,劍術(shù)入門者在內(nèi)力的加持下,或許能刺出六劍,劍術(shù)精通者可以達到七劍,再往上,要想多出一劍便是難上加難。
但蕭月樓一息間竟可以刺出九劍!
這不只是因為他有著深厚的內(nèi)力,還因為他的劍術(shù)造詣實在太高。
而且萬象劍典的精髓就在于刺!
可以說,早在他開始練武時,他便已進行過了無數(shù)次的刺劍式!
十息過去,蕭月樓已刺出了九十劍!
驀地,蕭月樓停了下來,閃爍著微弱紅芒的眼睛里有一絲疲憊。
一息九劍就已很耗心神,更不用談十息九十劍了!
木劍垂下,蕭月樓的神色有些黯然。
他雖然能一息間刺出九劍,但卻還是不明白莫凡死前曾講過的劍意是什么東西。
想一想,他刺九劍只需要一個呼吸,那只刺一劍所需要的時間該是多么的短?
但在他那一式水驚月下,莫凡卻能憑借剛悟到的劍意反應(yīng)過來,還能及時反擊!
這說明什么?
說明在劍意的加持下,劍客的反應(yīng)更敏銳!
若是能領(lǐng)悟到劍意,蕭月樓有信心刺出的劍比現(xiàn)在還要快!
紀(jì)宇曾補充過,劍術(shù)與意識雜糅在一起,即是劍意。
蕭月樓自問劍術(shù)還不錯,但那所謂的意識究竟是什么,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頭緒。
這時,蕭月樓忽然發(fā)現(xiàn)有幾道細細的光線從那樹枝上的枝葉間射了下來。
這樹枝枝葉繁茂,互相遮蓋,根本沒有空隙,月光怎會從其中照射下來?
蕭月樓帶著疑惑,走近一瞧,這才發(fā)現(xiàn)月光并不是從枝葉間射下來,而是從樹葉中!
月光從一片樹葉上的一道肉眼難見的裂縫中鉆了進來!
九片樹葉,九道極為微小的裂縫!
從裂縫中透出來九絲月光。
這月光落進了蕭月樓的眼睛里,他只覺心里有些瘙癢。
這些裂縫定然是他剛才刺出的木劍所造成的!
但蕭月樓清楚記得自己的每一劍都沒有刺中樹葉,樹葉又怎么會被他刺出裂縫來?
難道……
蕭月樓忽然想起那夜牡丹閣里李秋柏與柳不驚之間的一戰(zhàn)!
當(dāng)時柳不驚甫一出劍,寬闊的大廳內(nèi)遍布的三十六盞燈在剎那間同時熄滅,事后李秋柏曾言及他是用近乎實質(zhì)般的劍勢侵占了所有火苗的空間,這才導(dǎo)致那些燈火熄滅。
看著眼前晃動的樹葉,蕭月樓隱隱覺得他可能走上了一條李秋柏正在走的路。
畢竟未曾有內(nèi)力附著的木劍卻能隔空將樹葉刺出縫隙,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剛剛刺出的木劍攜帶有一股猶如實質(zhì)般般的劍勢,是劍勢將樹葉刺出了縫隙!
這一發(fā)現(xiàn)令蕭月樓不禁一喜,通常來講,劍勢無形無相,只能被感覺到,但若是能掌握于胸,配合手中劍一同刺出,那便等于多了一種利器。
畢竟,從眼前的樹葉上的縫隙來看,劍勢是比木劍先要到的。
想起先前練習(xí)刺劍式時與這樹枝的距離約莫有近一丈,蕭月樓的心里忽然有了一個瘋狂的猜測:若是領(lǐng)悟得更深,一劍刺出,劍勢會不會刺中更遠的目標(biāo)?
比如三丈距離,發(fā)動劍勢隔空一刺,三丈遠所在的目標(biāo)便被刺中咽喉,失去了生命。
這簡直神乎其神!
蕭月樓越想越興奮,驀地又開始進行枯燥的刺劍式起來。
嗤嗤嗤……
木劍刺出的聲音又起。
十個呼吸后,蕭月樓喘息著停下,迫不及待的奔到樹枝下,定睛細看,臉上滿是失望神色,這一次,樹葉上再沒有縫隙,月光也無法從中透射出來。
看來,李秋柏的這條路并不好走。
蕭月樓嘆息一聲,緊接著感覺內(nèi)心忽然有一種煩躁感,眼里的紅芒漸漸變亮。
每夜一次的魔心入侵又出現(xiàn)了!
蕭月樓神色一冷,霍然盤膝坐下,企圖緊守心神。
吼——
沒過多久,月色下的樹林里便傳出一聲吼叫,吼聲如雷。
……
天微亮。
蕭月樓忽然睜開眼,看了一眼周圍,到處都是泥坑,數(shù)株巨樹斷裂得東倒西歪,破敗的枝葉與泥土混合在一起,其間還有幾種鳥獸的尸體,到處都是窟窿,死狀極其凄慘。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入魔后所造成的,當(dāng)時的他雖然能感受到,但卻無法阻止那時的‘自己’,只能被動的‘觀看’。
他沒夜都會入魔一次,但每次所造成的景象都不相同,但這一次,明顯比以往要更有破壞力。
蕭月樓并不喜歡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但他卻不知道該怎樣才能避免,或是去治療好那個入魔的自己。
在滿目瘡痍的地面好一陣翻找,才找到了那柄木劍。
將木劍背在背后,蕭月樓疾步走出了樹林,繼續(xù)往北趕路。
……
三天后,上午。
蕭月樓步入了離蘇鎮(zhèn)。
這座小鎮(zhèn)很繁華,位于離州與蘇州的交界之處,往來的行人和商隊極多,也有許多江湖人途經(jīng)此地。
蕭月樓背著木劍,泰然自若地從這些江湖人中走過。
從那夜的夢姑之徒找上他時,他就已明白這江湖中一定還有其他人也在找他。
但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擔(dān)心會被人認出來。
因為他本就在江湖中沒有什么名氣。
對于沒有名氣的人,江湖人一向都是不會去關(guān)注的。
更何況蕭月樓現(xiàn)在幾乎已完全變了個模樣。
最愛的紅色披風(fēng)已被他親手拋棄,常穿的黑色衣衫也已換成了靛青色的寬松長袍,以前那凌亂的頭發(fā)現(xiàn)在也已變得柔順,披在肩上,額頭上還有兩縷發(fā)絲落下將雙眼遮擋住一半。
再加上半個月的不修邊幅,他的面色已有些發(fā)黃,唇邊也有了不少胡茬。
可以說,現(xiàn)在的蕭月樓只要不展露出自己的輕功和劍術(shù),就是天涯海閣里的那些殺手見到他后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蕭月樓一來到離蘇鎮(zhèn),就找了一間酒樓走了進去。
這半個月來,他幾乎是風(fēng)餐露宿,實在餓極便打了一些野味,不過他烤肉的手藝實在慘不忍睹,烤出來的野味吃在口里形同嚼蠟。
現(xiàn)在好不容易來到繁華的離蘇鎮(zhèn)里,蕭月樓的第一想法自然是好好填填自己的胃。
當(dāng)蕭月樓走進御香源酒樓時,小二便迎了上來,目光雖有些怪異地掃了一眼蕭月樓背后的木劍,但也只是在剎那間,小二的臉上便堆滿了笑意。
在小二的殷勤招呼下,蕭月樓便在空曠的大廳里找了一個角落里的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
“客官想吃點什么?”
蕭月樓摸了摸自己的胃,道:“來幾個你們店里最好的拿手菜,再來兩壺最好的酒?!?p> 小二瞥了眼蕭月樓背后的木劍,神色有些猶豫,支吾道:“這個……客官,本店小本經(jīng)營……”
蕭月樓知道小二是何意思,也不說破,從懷里掏出一個牛皮紙小包,這個牛皮紙小包還是蕭月樓吸取了上次在黃河中銀票盡碎的教訓(xùn)后而專門準(zhǔn)備的。
當(dāng)蕭月樓從小包中抽出一張銀票擺在桌上時,小二的神色立刻興奮起來,道了句:“對不住,是小人眼拙了,客官請稍等!”
不多時,酒菜便已上桌。
紅燒獅子頭,醬汁排骨,剁椒魚頭,炒雞胗……
一連七道菜擺在桌上,香氣四溢,蕭月樓一聞便食指大動。
但他并未立刻吃菜,而是倒了一杯小二極力推薦的自釀陳年桃花醉。
粉紅的酒液在酒杯中晃動,酒氣與桃花的香氣交雜,蕭月樓一挑眉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呼——
一杯酒下肚,唇齒間滿是桃花的芬芳,還有一股酒味從腹中升起直達喉頭,蕭月樓一連暢快的呼出一口氣。
然后才開始動筷。
將七道菜一一品嘗過后,蕭月樓的神色中盡顯滿意。
約莫過了一刻鐘,應(yīng)該是到了午時了,御香源中開始有了第二個客人。
這是一個江湖人!
坐在角落的蕭月樓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