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樓的聲音很冷,神情很凝重。
蘇禾立刻縮回了手。
“你剛才嘗過了?”
蕭月樓緊緊盯著阿莫的臉。
蘇禾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立刻就發(fā)現(xiàn)阿莫的下眼圈有些微黑,這不同于阿莫黝黑的膚色那般,而是黑中帶灰。
阿莫愣了一下,道:“沒有。”
蕭月樓道:“你中毒了。”
阿莫臉色煞白,道:“怎么可能?我……我剛才就喝了一口水。”
蕭月樓問道:“在哪里喝的水?”
阿莫望向長街里的一條小巷,道:“這巷子里的一家餛飩攤子?!?p> “你呆在這里別走動,我去看看?!?p> 蕭月樓身形如風(fēng),已躥向了那條小巷。
阿莫心中驚駭,望了手里的餛飩一眼,頓時扔了出去。
啪——
碗已砸碎在地上。
熱氣騰騰的餛飩灑在地面,誘人的香氣開始飄散,吸引來一只在街上游蕩的野狗。
這只野狗渾身臟兮兮的,顯然已餓極,一聞到餛飩的香味便沖了過來。
它幾口就將地上的餛飩吃盡,然后搖頭擺尾的離開。
“真的有毒?”
阿莫見野狗吃過餛飩之后并無異象,不由有些疑惑。
不料那沒走多遠的野狗忽然一聲嗚咽,猛地倒在了地上,抽搐幾下后便再沒了聲息。
人潮見此,皆是神色巨變,紛紛腳步加快。
眨眼間,長街上已只剩下馬車邊的蘇禾和阿莫。
兩人都是呆若木雞,怔怔地盯著那條已經(jīng)死去的野狗。
……
繁茂的樹枝遮擋住陽光,小巷里顯得有些幽深。
潮濕的地面上,蕭月樓一步步走來。
他的腳步聲很輕,輕的就像沒有。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餛飩攤子旁正在煮餛飩的老板。
爐火很旺,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爐火上的鐵鍋里正有熱氣升騰。
老板正佝僂著身子拿著粗長的筷子在鍋里攪動。
顯然,他正在煮餛飩。
但攤子前一個客人都沒有。
只有一張孤零零的桌子,連一個凳子都沒有。
桌子上擺有一只茶壺,和一只杯子。
連筷子都沒有!
這顯然不是一個正經(jīng)攤子。
正經(jīng)攤子哪會沒有凳子和筷子的?
這讓客人怎么吃?
他又怎么賺錢?
但蕭月樓的神情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凝重。
這雖然不是一個正經(jīng)攤子,但這個老板卻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實實在在的普通人。
渾身上下絲毫沒有練武之人的特征。
隨著揮舞著筷子攪動,這個老板正在急促的喘息。
這樣的人當(dāng)然沒有內(nèi)力。
蕭月樓已輕悄悄地來到老板的身后。
鍋里那近乎乳白色的湯正在翻騰。
二十三只小巧精致的餛飩正在其中如游魚一樣竄動。
“你來了。”
老板沒有回頭,卻像是感覺到了蕭月樓的存在。
蕭月樓沒有出聲。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你先在旁邊坐一會兒,餛飩馬上就好。”
老板手上的動作開始加快,長筷在鍋里攪動的更加頻繁。
蕭月樓果然已挪步到了桌子旁,但他是不可能坐下的。
這時,老板已取了一只碗,他枯瘦的一只手托著碗,另一只手握著長筷在鍋里挑動起來。
他的動作很快,長筷如飛,一只只餛飩便從鍋里飛了出來,穩(wěn)穩(wěn)地落在碗里。
煮熟的餛飩很飽滿,表皮上似有光芒。
現(xiàn)在,老板已將這碗餛飩放在了桌上。
他用狹長的眼睛掃了蕭月樓一眼,道:“嘗嘗?”
蕭月樓道:“沒有湯的餛飩我倒是第一次見。”
老板道:“我煮的餛飩就算沒有湯,也一樣美味,更何況,一旦有了湯,你的下場恐怕也會和剛才那個黑面漢子一樣了?!?p> 蕭月樓道:“但他卻說自己喝的是茶水。”
老板道:“只要我愿意,湯變成茶水也是很容易的。”
蕭月樓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解藥呢?”
老板道:“這些都不急,你應(yīng)該先嘗嘗我的手藝?!?p> 蕭月樓看了一眼桌上的餛飩,潔白的海碗里,那一只只堆疊在一起的餛飩也是潔白的,沒有湯也就罷了,就連作料也沒有,這也就算了,至少也該灑一點蔥花。
蕭月樓道:“你認(rèn)為這樣的餛飩會讓人有下咽的欲望?”
老板笑道:“怎么會沒有?這餛飩里面包的餡料可含有劇毒。”
蕭月樓神色平靜,老板繼續(xù)道:“普天之下,能吃到這碗餛飩的人并不多,你很幸運。”
蕭月樓道:“如果我不吃呢?”
老板笑了笑,道:“那你就只有回去給那黑面漢子收尸了?!?p> 蕭月樓已開始吃起餛飩來。
他從老板手里奪過長筷,筷子在碗里一挑,精致的餛飩便飛入了他的嘴里。
他的動作與老板剛才挑餛飩的動作一模一樣,但卻遠比老板要迅速的多。
眨眼間,二十三只餛飩已全部進入了他的嘴里。
蕭月樓只咀嚼了幾下,便吞了下去。
老板目中閃過一絲精光,道:“想不到你竟為了一個普通人絲毫不畏懼,這件事我唐門不追究了?!?p> 唐門?
蜀中唐門的人?
就連唐門的人也來了么?
蕭月樓面色不變,只是道:“阿莫的解藥呢?”
老板道:“沒有解藥?!?p> 蕭月樓目光一冷,正要發(fā)作,忽然身體一軟,就要癱倒下去,忙伸手扶住桌子。
這時,老板已開始離開,他走到小巷的盡頭,手在墻壁上一拍,墻壁上頓時出現(xiàn)一道門。
門內(nèi)漆黑一片。
老板已走了進去。
門關(guān)上的剎那,他的聲音遠遠傳來:“我唐門中人又怎會向普通人下毒?他難受兩天就好了,倒是你,你竟吃完了一整碗餛飩,你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門已關(guān)上。
那堵墻壁也變得完整了起來。
咕嘟……咕嘟……
鐵鍋里的湯還在沸騰。
蕭月樓的手忽然握成了拳,猛地錘著胸膛。
砰——
砰——
他一下一下的錘擊,捶的自己面色已變得通紅。
哇——
蕭月樓忽然張開嘴吐了起來。
一只只潔白的餛飩竟從他的嘴里吐了出來。
地面上,已足有二十三只餛飩!
蕭月樓望著其中幾只餛飩上那細(xì)小的牙印,不由暗呼:好險!
幸好沒有咬破,不然餛飩里的劇毒定然已進入了他的身體里。
也幸好這個唐門的人離開的夠早,讓他有機會將餛飩吐了出來。
要將吃下去的餛飩完整地吐出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不只需要有渾厚的內(nèi)力,還要有醇熟的控制力。
幸好,蕭月樓剛好有這種本事。
蕭月樓已重新站直,他的心里已蒙上了一層陰影。
此去洛陽還有數(shù)日距離,途中也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在等著他。
江湖中人雖然大多光明磊落,但絕不缺少心狠手辣之輩。
蕭月樓沒有把握去肯定后面遇見的人會像唐門的人一樣講道義。
但蕭月樓回轉(zhuǎn)的時候,阿莫已經(jīng)在前室睡著了。
蘇禾一臉擔(dān)憂,道:“找到解藥了嗎?”
蕭月樓淡淡一笑,道:“他沒什么大礙,過兩天就好了。”
唐門的人既然說了不會向普通人下毒,那便真的不會。
所以,蕭月樓一點也不擔(dān)心。
蘇禾道:“看來,他們已知曉你到青州境了?!?p> 蕭月樓長長呼出一口氣,道:“是啊?!?p> 蘇禾道:“你有什么打算?”
蕭月樓目光一凝,道:“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