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長得和唐景文一模一樣,但秦舒易看得出來這不是一個人。
一個人的模樣或許難以區(qū)分,但是氣質(zhì)確實獨(dú)是一無二的。
唐景文的儒生氣息很重,讓人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個胸中頗有文采之人。
可眼前之人走路一板一眼,除了基本的扭頭看路,基本和誰都不說話,走起路來也有股病殃殃的感覺。
秦舒易覺得有點(diǎn)不可思議,難不成那日那個給貧困孩子買糖葫蘆,與自己兮兮相惜之人會是一個飛天大盜?
難不成給那些貧困孩子買糖葫蘆也是為了掩護(hù)自己真實身份的障眼法?
秦舒易沒有過多猶豫,當(dāng)機(jī)立斷的對周芷若說。
“芷若,你去盯著那個木匠,一切小心行事,我再去見見唐景文?!?p> 周芷若聽后輕輕點(diǎn)頭。
“萬事小心?!?p> 兩人分頭行動,秦舒易去西市。
從東市到西市,經(jīng)過定界橋時,聞著橋下護(hù)城河里腐爛發(fā)臭的氣味,秦舒易始終不相信他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去教那些孩子讀書識字。
一路走去,路旁衣衫襤褸的老漢躺在草席上睡著覺,也發(fā)現(xiàn)了一對干瘦的夫妻拿著一個干硬發(fā)霉的饅頭分而食之。
甚至還看到一個老媼活活餓死在路邊,只是有人簡單的鋪了一堆干草在上面...
可以說,這次的感受比上次還要深刻,上次給他的感覺是寂寥破敗、這次便是如同人間烈獄。
秦舒易幾番詢問,可沒有一個人搭理他,直到給了一個婦人一些碎銀后,看著她把碎銀在身上擦了幾遍后,放入懷中。
才咧開一嘴黃牙說道。
“本來年前還好,這里雖然窮,但是還不至于餓死人了。
可是年頭那一場大雪把整個農(nóng)田都給埋了,莊稼活不了了,你說我們還能活嗎?”
婦人看著秦舒易身穿一襲錦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滿,那是暗含著對富人的一股憤恨之意。
秦舒易沉默不語,轉(zhuǎn)身獨(dú)自離開。
再往里面走些,看到了那熟悉的集市。
集市的一個角落,幾個孩子坐在地上,衣衫雖然破舊,可腳上的鞋卻是嶄新。
看到這里,他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絲暖色。
心頭輕松了許多。
找了一個空地坐了下來,如那些孩童一般坐姿,靜靜聽著唐景文給孩子們講課。
看到秦舒易到來,唐景文略微抬了抬頭,便繼續(xù)講解著三字經(jīng)。
“人之初,性本善,習(xí)相近,性相遠(yuǎn),你們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唐景文把一本破舊的三字經(jīng)放下,問那些孩子。
看沒人出聲,他解釋道。
“人剛出生的時候,稟性是善良。每個人的稟性本來是很接近的......”
等到唐景文把今天的課程教完,那些孩子們散去之后,唐景文便坐在秦舒易旁邊,如同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
兩人沉默了片刻。唐景文突然開口問道。
“秦兄,你說這世間為何如此不公平,有的人生活在天堂,而有些人卻注定了從出生到死亡都身處地獄?”
秦舒易抬頭看著遠(yuǎn)處那顆光禿禿的樹,緩緩開口道。
“這個天下病了,從根開始就爛了?!?p> “是啊,這天下病了?!碧凭拔母锌馈?p> 秦舒易緩緩閉上眼睛良久后才說道。
“你說若是天下人人都公平,那么對那些省吃儉用辛辛苦苦積攢積蓄做生意的商人又公平嗎?
就比如廣安府的黃員外,你說他積攢半輩子的積蓄就這樣被偷了,這對他公平嗎?”
唐景文聽到這話輕蔑一笑。
“看來你知道飛天大盜是誰了?”
看著秦舒易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唐景文也懂了。
“這么說,你是打算抓我進(jìn)官府嗎?”
“你和唐景武有想過今天的結(jié)局嗎?”
唐景文聽到他說起唐景武,之前的風(fēng)輕云淡消失的無影無蹤,站起身來急切的問道。
“你把我弟怎么樣了?”
看著他滿臉焦急的樣子,秦舒易開口道。
“我沒把他怎么樣,他現(xiàn)在很安全,但是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去偷黃員外的明玉燈?”
唐景文聽后冷笑道。
“那黃霖文為富不仁,欺男霸女,搶占民田,難道我不該劫富濟(jì)貧嗎?
表面上看他和藹可親,其實私底下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無辜人的命!”
“那么為什么不報官交給衙門?”
“呵呵,且不說我沒有證據(jù),那怕是有證據(jù),如今的狗官,官官相護(hù),權(quán)錢相交,哪怕是死囚犯都能換出來。
既然律法制裁不了他,那么我就用我的方式懲治他!”
聽到這番話,秦舒易也是信了七八分,畢竟黃霖乃是靠賣米發(fā)家的。
單看廣安府就有三家規(guī)模不下與他的,可他卻是廣安府?dāng)?shù)一數(shù)二的富商,若是私下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他自己都不信。
“那么最近廣安府三起偷竊案都是你做的?”秦舒易問道,全身真氣鼓動,如同下一秒就要出手一般。
可唐景文對他的動作熟視無睹,開口道。
“對,他們和這黃霖都是一丘之貉。不但是最近這三起,前段時間隔壁縣的劉員外也是我殺的?!?p> 說道這里,唐景文便有股殺氣在身上彌漫,而后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可知那劉員外如何喪盡天良?我和弟弟原本都是普通的農(nóng)戶,一家人勤勤懇懇,雖然窮,但也算幸福。
可那天我和妹妹帶著多余的米去鎮(zhèn)上販賣,被那劉天東看到。
他瞧我妹妹頗有姿色便想強(qiáng)行霸占她。還好我拼死打傷了他的兩個護(hù)衛(wèi)才逃回了家。
可沒過多久便被他找上門來,他帶著八人直接當(dāng)著我們的面把我妹妹奸辱了!”
說到這里,他的雙眼通紅,雙拳握得死死,哪怕指甲嵌入肉中,鮮血浸透到指甲之中也渾然不知。
待平復(fù)了一下后,唐景文嘶啞的說道。
“而后又把我爹娘給活活打死了,若不是被一個前輩所救,我和我弟也都會被打死,你說,這劉天東該不該殺!”
此時的唐景文沒有了往日溫文儒雅的樣子,好似化身成為了一頭嗜血的兇獸。
秦舒易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所以你的功夫都是那個前輩教的?
唐景文點(diǎn)了點(diǎn)頭。
“當(dāng)時他本想把那劉天東殺了,是我求他放過那禽獸,我要親自割下他的頭顱。
之后那前輩便教了我?guī)渍休p功,教了我弟幾招寒冰綿掌,可我弟沒人教,一時不慎便傷了肺腑,落下了病根?!?p> 秦舒易心中暗嘆,也是可憐之人。
其實秦舒易想要抓唐景文很輕松,他輕功雖高,可其他功夫卻弱的很,如今兩人相距不過一尺。
但是他卻絕了那念頭。
轉(zhuǎn)頭向遠(yuǎn)方走去,只留下一句話傳到唐景文耳朵里。
“在這個亂世,有些東西是律法都無法解決的,但是你要恪守本心,莫迷失了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