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希望島

　　晴空萬里下，望遠鏡里出現(xiàn)陸地的影子。

　　吐得面如白紙的荀子憂看到土地與巖石的那刻，心中如釋重負的激動和喜悅讓他體會到幾分哥倫布船長發(fā)現(xiàn)美洲新大陸般的欣喜若狂。

　　“大概我真的和大海相性不和，每一次出海都不是愉快的回憶?！?p>　　他靠在護欄邊，拿著工具箱里翻找出望遠鏡觀察遠方的景象，眼神貪婪的看向沙灘，巖石與積雪，不愿意挪開視線片刻。

　　嶙峋怪石插陸地旁邊海水里，幾米高的海浪在陡峭的懸崖上撞擊的粉碎。

　　金屬燈塔修建在島嶼峭壁上方，黝黑的鋼鐵支架讓它如一柄插向云霄的投槍。

　　燈塔身后隱隱約約露出一座高聳山峰的線條。

　　積雪從連綿起伏的白色山峰的半腰處開始覆蓋，一直延伸進棉花似的云層里。

　　水汽凝結(jié)而成的云彩移動速度很快，但山巔始終隱藏在片片云朵之間，荀子憂無法估算這座上到底有多么高。

　　他判斷至少在兩千米以上。

　　“這就是斯卡塔里斯峰所在的位置？”荀子憂詢問，“你說這里是一座島，我看著卻像是大陸?！?p>　　大西洋上的海島很多就一兩百米長，更有些根本就是突出海面的礁石。而面前海島懸崖兩側(cè)都是茂密的叢林，一直延伸到望遠鏡的所能觸及到范圍的末端也見不到灌木盡頭的痕跡。

　　“希望島，1.65億年前在盤古大陸崩潰的時候從歐亞大陸西側(cè)脫離。

　　地質(zhì)運動至今還沒有結(jié)束，這座島現(xiàn)在還以每年0.3厘米左右的速度向著東側(cè)移動。估計還得五六億年的時間才能撞上美洲大陸。”阿芙洛狄忒說?！澳菚r候它才能算的你口中說的大陸。

　　現(xiàn)在只是大西洋上的島嶼而已?！?p>　　“有多大？”

　　“兩千平方公里的大小，是這片海域排名前三的大島。”阿芙洛狄忒踮起腳尖看向遠方海岸上的燈塔，“我們的目的地斯卡塔里斯峰就是你看到的那座山峰，火山口平臺距離海平面2700米?！?p>　　“阿芙洛狄忒，希望島是什么樣的地方？”

　　荀子憂咀嚼著這個名字：“那里生活的都是你這樣擁有超能力的人，是哈利波特中霍格莫德那樣的巫師村還是類似51區(qū)的神秘基地?！?p>　　荀子憂調(diào)整著望遠鏡的焦距把遠方的視野拉近。

　　除了峭壁和叢林，他沒有看見戒備森嚴(yán)的水兵，也沒看見穿長袍拿魔杖的法師。

　　唯一的人造物就是海岸上的那座燈塔。

　　反到看到幾只可愛的白鯨從在瓦爾基里號四周游過。

　　“附近有白鯨！”

　　“這里是一個自然保護區(qū)，希望島附近海域水溫常年維持在4℃到10℃之間，適合很多種珍稀魚類生活。包括有三十頭左右的海金絲雀族群棲息?！?p>　　“不可能只是自然保護區(qū)這么簡單?！避髯討n篤定的說。

　　女孩笑而不語。

　　阿芙洛狄忒從舵盤旁邊的儲物盒里拿出一個紅黃相間的水球，用雙手把它拋到海中。

　　荀子憂立刻聽見海面?zhèn)鱽硪魂嚉g快的小呼嚕聲。

　　幾只白鯨躍出水面，爭先恐后頂著水球，擠來擠去，玩的不亦樂乎。

　　白鯨群推動著水球向著帆船靠近。

　　臨近海島，瓦爾基里號已經(jīng)收起主帆，只靠船尾部安裝的那具20馬力的沃爾沃柴油船用發(fā)動機慢速前進，幾頭白鯨沒用多長時間就追上了瓦爾基里號。

　　它們熟門熟路的把水球頂上甲板。

　　“好神奇，像是海洋館里的動物表演，這些白鯨受過訓(xùn)練么?！?p>　　荀子憂望著白鯨趴在船舷處圓圓的腦袋，想摸又不敢摸。

　　鯨魚不咬人的吧？

　　“沒有任何人訓(xùn)練白鯨。動物表演的訓(xùn)練方式對野生動物來說都是地獄，非常不道德。這里沒有人能用饑餓和鞭打?qū)Υ鼈冇脕砣??！?p>　　阿芙洛狄忒挨個拍拍白鯨的腦袋：“白鯨是少數(shù)天生就喜歡和人類玩耍的動物。狗熊鉆火圈則是因為恐懼于馴獸師的懲罰，這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p>　　荀子憂無奈的說，“可是馴獸師也要吃飯的，他們從小學(xué)的就是這門手藝。失業(yè)了如何生活呢?！?p>　　阿芙洛狄忒羞惱的攥起拳頭，這個人真討厭。

　　荀子憂的話她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讓向來驕傲的少女心里非常不爽。

　　看來他還是沒有在船上顛夠。

　　“我能摸摸它們么?！避髯討n轉(zhuǎn)開了關(guān)于馴獸師這個找不到答案的話題。

　　純白無暇的白色精靈，誰不喜歡？

　　靈動的海洋鯨魚面前，荀子憂暈船不適都減輕很多。

　　他從來沒有這么近的距離觀察過白鯨，此時驚訝的發(fā)現(xiàn)被在稱為海洋金絲雀的可愛生物在女孩撫摸后發(fā)出千奇百怪的哼哼。

　　有的像小豬，有的叫聲像黃雀，有的像牛的哞哞。

　　同一種白鯨居然能在表達愉悅的過程中發(fā)出這么多種千奇百怪的聲音。

　　“白鯨是自然界里的語言大師，她們生性溫順，能發(fā)出上百種叫聲，諾！”女孩指著趴在船尾處最小的那只粉粉的白鯨讓荀子憂摸。

　　荀子憂伸出手，小白鯨幼崽黑色珍珠色眼瞳跟隨他探出的手指移動，神似蠢萌蠢萌的斗雞眼。

　　手掌小心的從這只看起來憨憨傻傻的小獸頭頂滑過。

　　白鯨光滑的肌膚涼涼軟軟，滑膩軟彈。

　　“竟然這么胖！像只小豬仔！”荀子憂根本感受不到白鯨皮膚下的骨骼，胖乎乎的腦袋上全是彈性十足的軟肉。

　　“傻瓜?！卑④铰宓疫プC會毫不留情的嘲諷荀子憂的無知，“那可不是胖，白鯨額頭處有整整一層的脂肪。

　　脂肪褶皺是白鯨對抗深海寒冷的武器，每一頭白鯨都是這個樣子的！那是她身體上脂肪最厚的部分，不軟才奇怪呢?！?p>　　白鯨張開嘴適時的將一道水箭噴在荀子憂臉上，轉(zhuǎn)頭搖搖尾巴就游進消失在海面以下。

　　荀子憂捂住臉，用衣袖擦拭被水花迷住的眼睛。

　　“你看，白鯨寶寶不喜歡你。”

　　女孩語氣里流露出愉快笑意。

　　“她生你的氣了！”

　　二人并沒有繞道去希望島另一端的港口。

　　阿芙洛狄忒掌舵把帆船開進了海島邊的一處淺灘錨地。

　　幾十斤重的鐵錨從“瓦爾基里”號上拋下，在海底淤泥中滑動片刻后就勾住了深埋在淤泥中的錨點支架縫隙。

　　“現(xiàn)在是漲潮，水位很高?！卑④铰宓疫逊笸献е某錃馔д砗?，拽住裙擺整個人就跳進充氣艇中。

　　她對荀子憂招手示意他也跳下來。

　　“等潮水褪去后‘瓦爾基里’號就會擱淺在岸邊。這條船已經(jīng)在大海里航行半年，有人會來清理它船體吃水線下的藤壺等海洋寄生物?！?p>　　兩個人一起劃著船，頃刻之間就來到了希望島的沙灘上。

　　身穿深棕色皮衣帶著厚實蘇聯(lián)軍帽，神色嚴(yán)峻的大叔已經(jīng)等到岸邊，一輛老式越野車就停在大叔的身邊。

　　阿芙洛狄忒遠遠的就看到男人的身影。女孩用語法復(fù)雜古怪的冰島語向著對方喊叫了什么。

　　荀子憂對發(fā)生在阿芙洛狄忒和大叔間的交談理所當(dāng)然是迷惑不解，只見他們遠遠寒暄幾句后，大叔臉上就流露出粗獷的笑容。（注）

　　他來不及搞清楚這一切，甚至沒有空隙欽佩阿芙洛狄忒能夠掌握這么多門語言。

　　腳掌剛一踏上堅實的土地，荀子憂就一頭栽倒在沙灘上，貪婪的感受著陸地上傳來的堅實支撐。

　　海面上晃來晃去漂浮如此長的時間，哪怕回到陸地，他還是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起來，走兩步就好了?！?p>　　一雙有力的大手像抓鴨仔似的把荀子憂從沙灘上提了起來。

　　大叔看起來至少也要有四五十歲的年齡，衣衫下的肌肉健美的還像十七八歲的小伙子。

　　當(dāng)然，這里十七八歲小伙子指的是健身房里擼鐵的壯漢，而不是荀子憂這樣的體力弱雞。

　　荀子憂被壯碩的大叔半推半架拖在沙灘上走路。

　　冰冷的海風(fēng)與細碎的砂礫驅(qū)散了腦中盤旋的眩暈，在沙灘上留下兩行深淺不一的足跡后，他終于恢復(fù)了平衡。

　　海灘沒有太多人工開鑿的痕跡，一切都體現(xiàn)著原始自然粗狂的美感。

　　沙灘不遠處就是連綿的灌木與曲折向上的丘陵，遠處白雪皚皚的山峰就像是塵封在人世間以外的仙境。

　　“苦苦追尋的終極答案就藏在那么？”

　　涼爽的海風(fēng)吹拂著荀子憂的面頰，他注視著這座島上的一切。

　　十幾年的追逐，即將到了揭曉謎底的時刻。

　　緊閉的命運之門后，是云端還是地獄？是瑰麗的超能力世界亦或是通向瘋?cè)嗽旱拇?？他都不知道?p>　　“該上車了，這段路可不好走?！眽褲h大叔濃重口音的英語打斷荀子憂的思緒。

　　他發(fā)現(xiàn)阿芙洛狄忒此時已踏著越野車下方的踏板爬上副駕駛座位。

　　大叔則發(fā)動車輛，站駕駛位旁邊的沙灘上正在等自己。

　　越野車后部排氣管喘不上氣般的散出濃濃黑煙。

　　“這車得有二十年了吧！”荀子憂拉開后座的車門。

　　越野車方方正正的造型體現(xiàn)著上世紀(jì)邊鋒主義設(shè)計的造型感，引擎蓋上的立式的豐田牛頭標(biāo)銹跡斑斑的看不出本來顏色。

　　荀子憂保守估計這輛車比自己的年齡大，若是猜的激進一點，搞不好和自己老爹差不多大。

　　這樣的老爺車真的還跑得動？尤其是面對復(fù)雜的非鋪裝路面，跑著跑著車底避震彈簧架直接坍塌也不是不可能。

　　“LC76！硬漢之車。（注）”

　　壯漢豎起了一根大拇指，他看起來對自己的古董陸巡（陸地巡洋艦，豐田經(jīng)典硬派越野）車非常滿意。

　　他踢了一腳底盤升高后的粗大輪胎，有著細密花紋的全地形AT胎發(fā)出厚重的悶響。

　　“車齡有23年，跑了一百二十萬公里，依舊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問題。分動箱和變速器切換時如剛出廠般干脆?！?p>　　“好吧，但愿如此。希望您的車撐得住?！避髯討n看著叢林間幾乎不能算是道路的泥濘路線，有些擔(dān)憂。

　　二十三年的老爺車不是應(yīng)該去報廢廠就應(yīng)該去博物館，車況再好也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大西洋中央的荒島上。

　　“沒問題，不要擔(dān)心它年紀(jì)大。LC76就是越野車?yán)锏牟焕纤?，它就是越野車?yán)锏膴W黛麗·赫本?！?p>　　大叔轉(zhuǎn)動方向盤，踩下油門。

　　引擎艙里的大排量自然吸氣柴油發(fā)動機發(fā)出低沉的聲浪。發(fā)動機強勁的低扭傳導(dǎo)到輪胎上。

　　輪胎旋轉(zhuǎn)著滑開沙土路面。

　　“奧黛麗·赫本你懂不懂！奧黛麗·赫本永遠美麗?！?p>　　……

　　“嘔……簡直沒完了，嘔……”

　　荀子憂奮力的搖開后排的玻璃，把頭伸出窗外。

　　他們現(xiàn)在正在灌木叢林間的土路穿行，兩側(cè)的叢林如綠色的海洋。這條土路也如海洋上的波濤起伏不停。

　　炮彈坑，交叉軸，搓板路，各種各樣起伏的路面讓越野車幾乎是蹦跳的在路面上穿行。

　?。ㄅ趶椏邮窃揭暗孛驳膶I(yè)術(shù)語，并非真的憂炮彈炸出的坑。交叉軸，搓板路都是這類詞匯。）

　　荀子憂委實不用擔(dān)憂這輛越野車的彈簧能否撐得住路面的顛簸。

　　因為它根本就沒減震彈簧！

　　為了應(yīng)付復(fù)雜路面的極端情況和耐久性的考量，古董陸巡設(shè)計的時候采用的是鋼板彈簧。

　　也就是說，它的減震懸架系統(tǒng)不是真的彈簧，而是由一塊塊鐵板搭積木一樣拼接在一起。

　　這輛車根本就是一大坨兩噸重的鐵疙瘩，無比堅固。

　　這可能就是大叔的“奧黛麗·赫本”歷經(jīng)二十三年的風(fēng)霜雨雪也風(fēng)華不老的原因。

　　老陸巡坐起來真的也就像是鐵疙瘩。荀子憂如從山坡上扔下去沙丁魚罐頭，硬漢車硬的荀子憂的骨架子都要碎了。

　　前排兩個人都沒有任何不適，大叔開的很快樂，阿芙洛狄忒坐的云淡風(fēng)輕，異類反倒是荀子憂自己。

　　他們正聽著廣播里嘰嘰喳喳的冰島語電臺。

　　應(yīng)該是一場球賽的轉(zhuǎn)播，荀子憂聽不懂，只看到大叔不停的拍打著方向盤喝彩或者詛咒。

　　他們根本無視劇烈的顛簸。

　　老天，這里真的只有自己一個正常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