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讀了哪些書
兄弟三人剛剛結(jié)義,所以酒醒以后,依然敞懷暢談。從詩經(jīng)周易,聊到諸子百家。從各國風(fēng)土人情,聊到當(dāng)今天下大勢。越聊越深入,越聊越起勁,皆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直至日暮時分,天色漸暗。韓敬和公子華二人方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后院就留下了工師謀和他的寵物狼旭八。
他斜躺在臺階上,享受著夏日黃昏的寧靜。
兩名身型佝僂的婢女拿著工具,慢慢走來,仔細(xì)收拾起留在臺階上的殘酒剩菜還有大小餐具。
工師謀起身,步入長廊,旭八在他身后搖著尾巴緊緊跟隨。
一人一狼,一前一后,拖著斜長的影子緩緩挪動,夕陽在他們身上,灑下了金色的光芒。
還沒走幾步,就在長廊撞見了管家田巨。
“少主,主父此刻正在書房等候,要和汝談話。”田巨恭恭敬敬地說道。
工師謀點了點頭:“我這就過去,旭八有點餓了,汝吩咐下人喂喂些碎骨頭吧。”
說完直奔正廳旁邊的書房而去。
小血狼旭八望著工師謀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視線,才扭頭跟在田巨身后,慢慢離去。
工師謀步入書房,見老父親工師籍正坐在窗臺下,借著昏暗的夕陽光,專心閱讀著一卷泛黃的竹簡。
工師謀立在房中,并沒有上前打招呼。他知道工師籍的性格,看書的時候,一定要將手中書冊看完,才會放下心思做其他事情。
許久,工師籍終于合上竹簡,將其輕輕置于案上。
工師謀走上前去鞠了一躬:“父親大人!”
“來了!”工師籍淡淡地說了一句,又問道,“平日里也可曾讀些書?”
工師謀自打來到這個時代,書是一個字也沒讀過。依照他的意思是:這個時代的經(jīng)典文章,我也大致讀了個八九不離十,至于那些冷門的,讀著也乏味,何必浪費那時間。
他當(dāng)然不可能這么回答工師籍,因而只好撒了個謊:“有在讀的?!?p> 然而工師籍知他一向喜歡舞刀弄劍,不是一個愛讀書的人。他只是隨口一問,竟然得到了工師謀肯定的回答,所以有些稍稍吃驚:“難得你有讀書的心思?!?p> 工師謀說道:“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我雖底子不錯,但不努力的話,終究也會碌碌無為。”
這些話工師謀是照搬的他初中班主任的話。那時的工師謀雖然天生記憶力超強,但并不喜歡讀書,而是喜歡調(diào)皮搗蛋。
班主任的原話是: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shù)學(xué)使人周密,科學(xué)使人深刻,倫理學(xué)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之學(xué)使人善辯。你底子雖然不錯,但若不努力讀書的話,就不會明白人生的道理,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最終也會碌碌無為。
從那以后,工師謀果然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去讀書。
工師籍說道:“你倒是時刻都能杜撰些歪理,看來心思都用去讀些歪門邪書了。要想正身養(yǎng)氣,還是多讀些圣賢的好。”
工師謀說道:“圣賢之書也常常有讀的?!?p> 工師籍以為工師謀在說大話,便問道:“來高都也快一年了,汝都讀了哪些圣賢之書?”
工師謀答道:“老莊孔孟,春秋左傳,詩經(jīng)周易,都讀過了?!?p> 工師謀所說的這么多書,哪是一個人一年之內(nèi)能夠讀完的。所以工師籍越發(fā)認(rèn)定他在說大話,便斥道:“大言不慚!先前在洛陽之時,這些經(jīng)典,逼迫汝讀都不愿意,如今短短一年,汝竟都讀了?”
工師謀一字一句地說道:“父親大人大可考考便是?!?p> 前世的工師謀,沒什么興趣愛好,且又不喜歡出門應(yīng)酬,所以就將讀書當(dāng)成了消遣的方式,這些書,他是有時常在讀的,再加上記憶力好,所以自然不懼工師籍來考他。
見工師謀如此自信,工師籍開始疑惑起來。似乎也只有考試這個法子才能驗證工師謀所言虛實了。
他想了想,先問了一個簡單的:“將《道德經(jīng)》說來聽聽。”
工師謀笑了笑,便開始搖頭晃腦地背誦起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通篇背下來,一字不落,且讀得流暢,沒有一絲卡頓。
這,著實有些出乎工師籍的意料之外。他一直以為工師謀是個喜歡舞刀弄劍的粗鄙之人,不曾想不到一年的功夫,對賢哲之道,竟也有了些涉獵。
工師籍心想或許恰巧被他蒙到而已,于是又出了一題:“《周易》巽卦九五為何?”
工師謀答道:“九五,貞吉,悔亡,無不利;無初有終;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吉?!断蟆吩唬骸熬盼逯恢姓病!?p> 工師籍再問:“《左傳》伍員奔吳為何?”
工師謀再答:“楚子之在蔡也,矍陽封人之女奔之,生大子建。及即位,使伍奢為之師,費無極為少師……”
又是一字不落,悉數(shù)背下。
這一下,工師籍是徹底相信工師謀是已然將這些典籍牢記于心了。他簡直難以想象,眼前的兒子,變化之大,已近乎完全陌生了。
最終,工師籍將這一切歸結(jié)于離開了洛陽那個是非之地,工師謀的心也就跟隨者發(fā)生了變化。而搬離洛陽,定居高都又恰恰是自己的抉擇,現(xiàn)在看來,這個抉擇,很是明智。
這么一想,工師籍心中很是愉悅。
他望著眼前的工師籍,捋了捋胡須,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終究還是個可造之材?!?p> 末了,他又接著對工師謀說道:“不過汝還是年輕,鋒芒太露。我們初到高都,并未穩(wěn)住腳跟,還是收斂些的好。”
這,其實才是今天他將工師謀叫來真正想要談的話。
工師謀點了點頭:“謹(jǐn)遵父親大人教誨?!?p> 工師籍繼續(xù)說道:“高都乃不祥之地,掌權(quán)者甚少關(guān)注,成為了避難圣地,故而也更是魚龍混雜,處處充滿險惡。若說高都水深,那香悅樓則正處最深之處。所以,平日里汝切莫再去,更別說在那逞強了?!?p> 香悅樓的水深,其實工師謀也感覺到了一二,他沒想到的是,老父親足不出戶,對外面的事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工師謀躬身說道:“父親的話我一定牢記于心,以后沒甚大事,我就專心在家好好讀書寫字便是。”
工師籍望著工師謀,點點頭,露出了滿意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