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4 顧大人出事了

　　天色漸晚。

　　韓秀和杜宇從內(nèi)堂出來時，喬墨呆坐在院內(nèi)老槐樹下，整個人快被暗夜淹沒，目光呆滯。

　　“公子，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呢？”

　　杜宇幾步蹦到喬墨身前，“原來那尤氏喜歡的是吳家二公子，可那二公子根本對她無意，騙她殺夫呢，尤氏還以為吳二公子要娶她，結(jié)果卻要殺她……”

　　“吳柏林就可憐了，自己兄弟利用自己喜歡的女人害死自己父親……唉，這世間的恩怨情仇好生奇怪，怎么都是一家人，還要弄得你死我活？”

　　一家人？喬墨聽著杜宇絮絮叨叨，思緒又飄遠(yuǎn)了些。

　　“其實，這吳家二公子大抵不是吳巒的親兒子。吳府管家說，當(dāng)年，這吳仲森是從府外抱來的，有人說是吳巒的私生子，也有人說就是撿的?！?p>　　韓秀道，“至于這吳仲森到底是個什么身世，也查無可查，不過吳巒一直偏寵長子，這二公子非親生，倒還真有可能?！?p>　　非親生？喬墨可從來沒考慮過這個。

　　自那日吳家的案子結(jié)案，已過了七八日。

　　四月底的神都幾乎日日都在下雨，喬墨借著查禮單上財物的由頭，又將戶部大小官員的財庫翻了個干凈。

　　顧珩說，四年來，殺他的刺客都是從戶部大小官員的賬上拿錢，可戶部的諸位大人查起來都清白得很，顧珩在騙他？

　　大周六部官員里，對不上賬的十有六七，可到了戶部，一個個干凈透亮得就像眼前的白蘿卜。

　　他沒看錯，夕食，杜宇給喬墨端了一盤子透亮的蒸蘿卜。

　　喬墨看著就反胃，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杜宇做飯越來越敷衍。

　　“公子，你是說要節(jié)儉些的?！?p>　　見喬墨一臉嫌棄，杜宇有些委屈，“我本也不會做什么，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拿去喂后巷的大黃狗了?！?p>　　“罷了?！眴棠珨[擺手。

　　“公子，不然我們?nèi)ジ舯诔园桑禾矣纸辛??！?p>　　喬墨沉下臉，“要去你自己去。”

　　“公子怎么又發(fā)脾氣呢，前幾日顧大人好不容易來一回，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你還一直冷著臉，現(xiàn)在不來，你又不高興……”

　　“小孩子別胡說，你哪里看見我不高興了？”

　　“你眉頭天天擰在一起，滿臉寫著不高興，自那日從京兆府回來，我就覺得公子你不對勁?！?p>　　杜宇靠在他身邊坐下，手肘撐在桌案上，側(cè)身盯著喬墨的臉，“公子，你是不是想顧大人，又不好意思說？若真是這樣，我?guī)湍闳ズ汀?p>　　“閉嘴。”喬墨狠狠拍上杜宇的頭，“我一個大男人，我想他干什么？”

　　“男人怎么就不能想了？我以前在道觀時，我兩個師兄就很要好，日日粘在一起，睡覺也抱在一起，晚上他們房間總有動靜，好像有人在哭，在求饒……”

　　“杜宇！”喬墨又羞又氣，猛然起身，“你小子說得什么混賬話，小小年紀(jì)，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我……看見過呀。”杜宇眨了眨眼，極無辜地望著喬墨，眼前的如玉公子就因他一句話從耳朵紅到脖頸，杜宇看不懂。

　　“再說，我也不小了啊，我都十六了，公子你十六的時候不是都入仕了么？”

　　杜宇稚嫩的臉上寫滿了認(rèn)真，“說來也奇怪，為什么我兩個師兄睡在一起，就又哭又叫的，你和顧大人睡在一起就什么聲音都沒有呢？”

　　喬墨閉著眼，深深吸氣，一把拎起杜宇，“去，你現(xiàn)在就去隔壁蹭飯，吃完了也別回來，和春桃她們好好玩，天不亮不許回家。”

　　少年臉上洋溢起恣意的笑，竟毫無留戀地飛奔出門，只剩下喬墨，和桌案上騰著熱氣的白蘿卜。

　　喬墨揉著酸麻的后頸，踱到院中。月如銀鉤，白日里下過雨，天幕上的云和星被洗得無影無蹤。

　　他想起那日在渼陂湖島上，顧珩坐于青石，遠(yuǎn)望湖光月色，心尖不由得顫了顫。

　　那日上朝，喬墨聽了顧珩的話，將收禮詳單報了皇上，皇上如顧珩所料，都將賄禮名正言順過到了喬墨手上，而那日起，顧珩也聽了他的話，真的不再彈琴。

　　連日來安西連連兵敗，初來戰(zhàn)報，正是在春餞宴前夜。

　　喬墨如今想來，幾日前的夜里，顧珩偷偷來找他，那一臉的落寞頹然就和曾在島上見過的一模一樣。

　　而第二日，安西兵敗的消息就傳遍了神都。

　　不是巧合，喬墨恍然，顧珩罕見的落寞似乎都和安西兵敗有關(guān)。

　　韓秀曾說過，月初時，安西軍糧出了問題，周儼家十幾口人命將官糧案撕開個口子，倘若著貪腐伸到了前線……

　　曾經(jīng)的安西四鎮(zhèn)，隴右道，五年前，喬墨想不起來，這似曾相似的感覺似一把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了他的心。

　　喬墨在院中轉(zhuǎn)了幾圈，不安和急躁漸爬上心頭。

　　夜色里，杜宇身輕如燕翻墻而入，神色慌亂。

　　“公子，不好了，顧大人出事了！”

　　戌正，碧霄樓。

　　喬墨隨杜宇策馬趕至碧霄樓時，門口已圍滿了人，沿街武侯堵著門，見了喬墨極艱難地為他擠出個路來。

　　“門口怎會有這么多人？”喬墨心慌。

　　一路上杜宇的話說得不清不楚，喬墨見碧霄樓這架勢，明顯是出了命案。

　　顧珩……

　　武侯引著喬墨上了二層，至風(fēng)吟閣門口，喬墨倏忽停下，雙腿似被什么縛住動彈不得。

　　杜宇瞥著喬墨，臉都嚇白了，“公子，你沒事吧，怎么滿頭的汗？”

　　身邊的聲音逐漸模糊，喬墨只能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他抬起袖口隨意擦了汗，深深吸氣，邁進風(fēng)吟閣的門。

　　閣內(nèi)燈火明媚，藕花屏風(fēng)染著氤氳水氣，朦朧如幻，屏風(fēng)一側(cè)的桌案前，一年輕女子倒在血泊里，喬墨面上終于回過一絲血色。

　　死的是春知。

　　碧霄樓里風(fēng)吟閣的姑娘，那個曾經(jīng)見過周儼和薛必的人。

　　可，這一切又關(guān)顧珩什么事？

　　“喬大人，你怎么來了？”裴原搖著扇子笑盈盈看著他。

　　喬墨這才四下環(huán)視，除了門口武侯，這屋子里的活人，便只有裴原、杜宇和他自己。

　　“武侯已經(jīng)去叫陳平了，不想還是喬大人先到的，那……喬大人你是否要先看看？”裴原扇子一合，對著尸身指了指，禮貌又客氣。

　　“裴大人，顧珩呢？”

　　“顧大人？他已經(jīng)被帶去京兆府了?！迸嵩瓟苛诵σ?，沉聲道。

　　“為何要帶去京兆府？”

　　“為何？喬大人你還不知道嗎？這姑娘……就是他顧珩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