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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任時光里的布魯斯

第七章 雪莉

放任時光里的布魯斯 岸上溪石 2300 2021-03-09 10:36:18

  我沒想到,除了西方流行音樂,光還為我打開了另一扇門。

  天氣陰冷的一個周四下午,歌曲排行榜周六就要在電臺播出,我還在為趙傳的那首歌而煩惱。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滿面愁容的我。

  “現(xiàn)在有空?”

  是光沉穩(wěn)的男中音:“六樓的雪莉(Shirley)有趙傳的卡帶,我今天加班沒時間,你去拿來拷貝作音源?!?p>  “是嗎?!”我又驚又喜:“六樓的雪莉?”

  我是驚喜找到了卡帶,但很快就感覺味道有點變了。

  改革開放之初,涉外賓館有不少外籍人員擔(dān)當(dāng)管理層,將員工冠以英文名便于展開工作,服務(wù)于一線的同事都有英文名。

  光調(diào)侃了一句:“是呀,她是會員啊,你不認識?!”

  我發(fā)覺光外表一本正經(jīng),其實很有趣,內(nèi)心暗藏幽默。

  我立刻離開休息室,豎起衣領(lǐng)穿過寒冷的職工廣場跑向賓館的主樓。

  “叮”電梯門開。

  溫暖的六樓電梯廳里,背景音樂傳來《Romance of the North Sea》(北海羅曼史)輕柔的旋律。這是來自系列唱片《Lover's Romance》(戀人浪漫曲.1983)第一集里的曲子。

  戀人浪漫曲可謂是一套開啟國內(nèi)樂迷心靈之窗的專輯,三年前由一家香·港公司提供版權(quán)引進的歐美流行輕音樂。首版出了六集,后因口碑不錯再出了不少。

  雖然演奏的樂團在知名度等方面與三大樂團略有差距,但曲目都是歐美最流行的抒情歌曲,突出浪漫二字。

  在那個還不那么浪漫的時代,國內(nèi)聽眾對輕音樂還只處于欣賞層面,很少把它與自身的情感聯(lián)系起來。而這套唱片卻將國人內(nèi)心的浪漫挖掘了出來,讓人們感受到音樂與情感交融的美妙。

  這對處于“音樂洼地”的內(nèi)地樂迷們,在歐美音樂知識的普及,對音樂的欣賞、理解上起到了里程碑式的作用。

  我在外文書店見過這張黑膠唱片的封套:冬日的黃昏,一對戀人挽著手走向樹林深處……

  而今,我聽著樂聲,踏著散發(fā)著清潔劑芳香的柔軟的地毯,腦中仿佛也把自己當(dāng)做了唱片封套中的主角。

  樹林里走出一個女孩來,卻穿著咖啡色的賓館職業(yè)裝——原來是剛從走廊出來的值臺服務(wù)員。

  回過神來的我快速打量著她:白嫩的臉蛋,大眼睛清澈明亮,碎發(fā)劉海清新自然,耳后齊肩的長發(fā)如瀑……

  我腦子里出現(xiàn)了一首歌的旋律,那是學(xué)生時代在同學(xué)小齊家聽到的歌:

  我可以不知道,你的名和姓,

  我不能不看見,你的大眼睛……(高凌風(fēng)《大眼睛》)

  我奇怪以前在小青面前我腦中怎么就沒出現(xiàn)這首歌呢?她也是漂亮的大眼睛。莫非她比小青顯得更親切近人?還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你是……”女孩走了過來,打斷我的亂想。

  “雪莉?”我遵從感覺的判斷,直接叫了她名字。果然,她就是。

  客房部歌迷會報名都是由光代勞,難怪我不熟悉她。

  雪莉跟我說了情況:六樓有個來自臺·灣的常住客人,在杭州做汽配生意,年齡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喜歡流行音樂。他房間里有許多港臺明星的最新專輯,客房服務(wù)員們經(jīng)常向這位客人借聽磁帶,而趙傳的新專輯剛好他也有。

  我說那是不是勞駕你向這位客人借一借,我拿去拷貝。

  雪莉莞爾一笑,從服務(wù)臺抽屜里拿出一樣?xùn)|西擺在臺面上,纖纖玉指將正面轉(zhuǎn)向我——

  正是那盒趙傳成名之作《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的臺·灣“滾石唱片”原裝正版!

  此時我感慨起光來:連找的人都是那么靠譜。

  “你聽過嗎?覺得怎么樣?”雪莉落落大方,閃亮的眼眸瞥了瞥卡帶看著我問。

  “當(dāng)然?!?p>  我正想在這位第一感不錯的女孩面前賣弄一下,侃侃而談起來。

  “原來聽粵語歌比較多,國語的還基本停留在鄧麗君、劉文正時代;后來的齊秦、王杰什么的除了好聽,也沒有太打動過心。唯有聽了他(趙傳)之后,顛覆了我對唱歌的理解。

  “那種嘶啞、穿透力的聲音對我非常觸動,用一個在他身上不那么恰當(dāng)?shù)谋扔鳎罕惑@艷到了!好像豁然開朗,讓我重新定義了什么是好歌。”

  我越說越帶勁:“所謂人丑、聲啞等都不能成為一首好歌的障礙,這些因素有時反而會突出歌曲的深度,在綿軟情歌遍地的歌壇獨樹一幟,引發(fā)多層面的探索和思考。”

  我之所以說得有模有樣是因為我剛給電臺寫完此歌的歌評。為了表達我鮮明的態(tài)度,我在最后加了一句:“他是用生命在歌唱。”

  “哇塞!”雪莉盯著我,燈光下她的眼瞳呈現(xiàn)深棕色的光亮:“到底是會長?!?p>  被異性稱贊讓我有點懵:會長難道不是光嗎?

  但無論會長是誰,此刻的我有些飄飄然,又即興發(fā)揮起來:“真正的藝術(shù)有時候的確是要剔除浮華和矯作,以使其不被世間的‘媚俗’所吞噬?!?p>  我想這肯定是我在哪本書上看到的話,不然不會印象深刻,也不會在和一個女孩感覺良好的第一次見面時口齒伶俐地說出來。

  要知,言語交流是我的弱項,尤其是面對一個年輕異性。所以,對于今天的表現(xiàn)自我感覺非常好。

  但很快我就有點后悔。

  雪莉歪著可愛的臉龐若有所思,說:“那樣看來,過于藝術(shù)化的東西肯定也不會是大眾的東西?!?p>  我心里一緊,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她已說出了更讓我擔(dān)憂的話。

  “所以……排行榜上的歌曲也不可能藝術(shù)到哪里去?”

  我一時語塞。

  **************

  誰會想到,在八十年代最后一年年末的一個陰冷無聊的下午,西湖邊賓館客房的服務(wù)臺前,我和剛認識的一個女孩在上班的時間里討論關(guān)于“藝術(shù)”、“媚俗”這類陽春白雪的話題,我二十一年的人生似乎從那個下午開始又有點意思起來——

  我必須在此坦白:在小青以前,其實還有一位女孩曾打動我心,至于那段插曲我想在合適的時候再說。現(xiàn)在還是回到這個天色陰沉的下午、溫暖的湖畔賓館六樓、悅耳的戀人浪漫曲聲里、可愛的雪莉面前。

  雪莉的確讓我另眼相看了。

  不過這個問題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為了穩(wěn)住陣腳,我說了句可以在任何時候拿來搪塞的話:

  “這很復(fù)雜?!?p>  她笑著望著我,似乎看穿了我,又不太像。

  服務(wù)臺的聚光燈下,她的眼瞳令我無法確定是否產(chǎn)生了幻覺,好像那里面也有些別樣的東西在閃動。

  “今天才知道,原來服務(wù)臺和客房里的花都是你打理的啊,很漂亮?!?p>  她擺弄著臺子上鳳尾竹、玫瑰、滿天星搭配而成的插花說道。

  “對于藝術(shù),我除了欣賞就沒有別的特長了。所以,我很羨慕那些有藝術(shù)創(chuàng)作能力的人?!?p>  “普通插花而已,談不上藝術(shù)?!痹俅蔚墓ЬS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我擺出了謙虛的態(tài)度,靈光一閃,乘機把她的話圓了回來:

  “賓館這種公眾場合要考慮大眾的審美,也不可能藝術(shù)到哪里去……”

  “呵呵呵……”兩人都笑了起來。

  從此,我每天工作間隙的“蹲點”除了光的四樓,也多了雪莉的六樓。每次從光這里告別,他總要神秘一笑:

  “行了走吧,別讓六樓等急了?!?p>  以至于那段時間無論任何場合只要耳朵刮進“六樓”兩字,心里就會有一種甜絲絲的感覺。

岸上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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