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天機
“老衲靜安,見過圣明太后?!?p> 聽到這個稱呼時,她并不覺得奇怪,靜安是菩提廟最德高望重的方丈,傳說他知曉天事,能窺測未來。
“六年前哀家來這兒的時候,記得方丈說過一句話。”她看著靜安手上的梨木佛珠,目光有些悠遠。
靜安點頭,似有些感嘆的說道,“是啊,竟不想時間一過,已有六年之余了?!?p> “六年前,你讓哀家遠離朝堂,是不是為了讓哀家躲過那致命的一劫?”她問。
就在她以為他會點頭的時候,他卻搖了搖頭,高深莫測的臉上滿是悲憫,“世界上的禍福相依,單單是靠躲是無法躲過的?!?p> 如果人人都能在危險來臨之前避免,那豈不是人人都能窺探天機嗎?
“那是為什么?”她感到很奇怪,按理說,她本該在順元二十八年時死在自己手上的簪子,然而時隔四年后她竟然會重生?這一點讓她覺得十分的奇怪,就連她也會覺得自己的靈魂和蔣以歌的身體契合的簡直完美,就好像她們本來就該是一體的。
靜安搖了搖頭,既不解釋,也不做回答,只是轉(zhuǎn)動著手里的佛珠,慈悲的面龐格外的和善。
他并沒有直面的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高深莫測的說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她不過想知道自己是為何重生,因何而重生,怎么會扯到天機上面呢?她有些詫異。
但她也知道,他恐怕是不會告訴自己的,再繼續(xù)問下去也不會得到她想要的結果,與其等著一個縹緲的機會,那倒不如她主動的去尋找答案。
她對著靜安點了點頭,“既然方丈不好開口,哀家也不會多問,只是哀家還有一個問題?!?p> 靜安伸手,“您說?”
“剛剛你說,郡王心中的執(zhí)念是什么?他的病又是什么?”一下兩個問題拋出來,她的心里不僅沒覺得輕松,反而更加的緊張了,生怕待會兒會聽到一個她不怎么想聽的答案。
然而,和她心中設想所不同的是,靜安這次依舊是搖了搖頭,慈眉善目的臉龐也有些悲戚,“不是老衲不愿說,只是有些事,還需要太后自己去尋找答案?!?p> “去哪兒尋找?”她問他。
靜安帶著佛珠的手抬了起來,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完,他雙手合十,轉(zhuǎn)過身對著佛祖彎腰行禮,“阿彌陀佛?!?p> 她站在慈悲的佛祖面前,抬頭看著那尊佛像,慢慢的扯出了一個微笑來,“既然天機不可泄露,那我便自己去尋,靜安大師,有緣再會。”
“那便恭送太后娘娘?!?p> 她不再說一句話,走上前拿起旁邊的香點燃對著佛祖三拜后,把手里的香插進了面前的香爐里,轉(zhuǎn)身的時候,剛好對上了他的眼神,她對著他點了一下頭后,便抬腳走了出去。
外面,小棠有些焦急的往那邊尋找著她的身影,看到她的身影出現(xiàn)時,連忙走到了她的身邊,“小姐,沒事吧?”她有些擔憂的問道。
蔣以歌搖了搖頭,“無事?!?p> 小棠便不再多問了,跟著她往山下走去,下樓梯可比上來的時候簡單多了,除了要小心腳下,不然踩漏摔倒了之外,耗費的力氣也沒有多久。
走出了菩提廟好長的一段路后,她又突然停了下來,在小棠不解的目光中撇過頭看向一旁華麗的馬車,馬車上還掛著一個“郡”的字牌,不用猜測,里面的人肯定就是沈瀝洲。
小棠也看到了那輛馬車,有些疑惑的嘀咕道,“好奇怪啊,郡王也會信佛嗎?”
蔣以歌收回了目光,回答著她的那個問題,“是啊,郡王也是一個普通人,自然也是信佛的?!?p> 小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不再多問,倒是多留意了一下那輛馬車。
馬車外觀打造的十分的簡單,整體流線也是黑色的,多了一股莊重嚴肅的意味,看得人只覺得壓抑無比。
蔣以歌最后再看了一眼馬車后,就對小棠說道,“走吧?!?p> “是?!毙√倪B忙扶著她往下面走去,馬夫看到她走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她需要的踩凳拿了出來放在馬車旁邊,等小棠扶著她進去了以后,她則踩著坐在了馬車的這邊,馬車里只有她一個人,她倒是不覺得會無聊,剛剛在來的路上還沒有下完的棋也可以接著下,旁邊還放著一盞熱氣騰騰的清茶。
小棠坐好了以后,馬夫就一駕馬車駛了出去,馬車從郡府馬車旁邊錯身過去時,風把那邊的簾子吹了起來,只留下了兩個同樣在下棋的身影。
很快,她手里的黑子就把白子“吃”掉了,一壺茶也喝到了底,但這一次的下棋結束后并沒有讓她的心情覺得舒坦,反而剛剛在和靜安說的那些話中,讓她心里迷霧重重。
她到底因為什么而重生?又為什么會重生呢?
這個問題才是她最關心的但她卻一點頭緒也沒有,撩開簾子看著外面一晃而過的高山,她的思緒漸漸回到了六年前……
……
“王爺,今日皇上壽誕,圣旨已經(jīng)送到了郡王府。”
馬車外,一個穿著黑色勁服的男人跪在馬車面前,說話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和波瀾。
沈瀝洲看著桌上的棋盤,手執(zhí)白子放下,聞言頭也不抬的回答,“放著。”
黑衣男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聽到他的回答也早已習慣了,拱手道了一聲,“是?!?p> 沈瀝洲看著棋盤上被放得滿滿當當?shù)钠遄樱⑽櫭?,手里的白子放下去后,這盤棋也算徹底結束了。
“回府?!?p> 命令一出,跪在地上的男人里面站起來坐到了馬車上,一手拿著韁繩,一只手抓著套馬的繩索,一鞭子下去,疼的馬兒仰頭長鳴,奮力的往前面跑去,車輪也在地上留下了一連串不怎么明顯的印記。
坤寧宮內(nèi),看著手下呈上來的東西,軒轅辰景擰著眉頭,“他還是不愿來?”
跪在地上急得滿頭大汗的傳喚太監(jiān)唯唯諾諾的開口,“回稟皇上,老奴前去時,郡王爺并不在府上?!?p> 他不敢把那個人的回答轉(zhuǎn)過來,畢竟他不是郡王爺,沒有他那么大的膽子,如果他敢直白地說不來的話,估計第一個掉腦袋的人就是他了。
“不在還是不愿來?”這兩個答案都不是他想要的,偏偏沈瀝洲還只給了他這兩個選擇。
以前還覺得這是一個美差的秦公公現(xiàn)在只覺得這個差事簡直要命,兩個人都是他不敢得罪的,一個是當今天子,一個是殺人到麻木的郡王,只要他稍微的說錯了那么一小個字,那他肯定立馬就身首異處了啊。
秦公公覺得,這個差事真的沒法做了!
然而——
他把頭都埋到了地上,聲音也如細蚊那般,“老奴回來前特意跟王府里的人吩咐過了,只要郡王一回來,必然會快馬加鞭的趕過來的。”
本以為這個回答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但坐在高位上的軒轅辰景只是冷笑了一聲,拿著奏折的手微微收緊,臉上卻是她們看不清的神色,“這句話朕都聽了四年了,也不見他那一年同你說的那樣會來?!?p> 秦勉正要為自己辯解的時候,軒轅辰景已經(jīng)不想再和他廢話了,擺了擺手把他給打發(fā)走了,“行了行了,朕也不想再聽你廢話了,吩咐皇后,宴會可以開始了?!闭f完,他按壓著眉心,臉上浮現(xiàn)出一片躁色。
不耐煩的樣子看得秦勉不敢再繼續(xù)說,只好跪安后起來慢慢的退了出去,等人走了以后,身旁的白喜公公才擔憂的開口,“皇上……”
“你也不用勸朕了,那件事本來就是朕做錯了,他不愿意來見朕也是應該的?!彼行┳猿暗拈_口。
白喜在很早以前就跟在了他的身邊,對他的一切都十分的了解,聽到他的這句話,他的心里也挺不好受的,“皇上,您就別多想了,郡王以前的這些天也會去菩提廟待上一段日子,或許這次是真的沒能趕得及回來呢?”
軒轅辰景可沒有他想的這么好,那個人要是真的不想去做這件事,就算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著他去做他都不會去,整個天下都不曾入過他的眼,他又怎么會在意如何被天下人看待呢?
“這么多年了,你對他的脾氣還不了解嗎?”軒轅辰景問道,“如果不是發(fā)生了那件事,你以為他會進后宮一步?”
不等白喜回答,他便自己說道,“他一點也不在乎天下人是怎么看待他的,狼子野心也好,狼心狗肺也罷,他既不在乎,也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罷了罷了,不來就不來吧。”他擺了擺手,從位置上面站了起來,面前的奏折也被他弄得有些雜亂了,不過沒關系,待會會有專門的人來整理的,不需要他費心,現(xiàn)在只讓他覺得煩躁的,只有今日的壽誕了。
他是皇帝,這也是為他專門準備的壽辰,作為主人公,他也不可能不去。
想到一去就會見到那些歌舞升平的場面,軒轅辰景只覺得一陣頭疼,皇后喬雅雖然把后宮治理的井井有條,但這并不代表他就不覺得煩躁,每到選秀的時候,后宮都會增添一大群新進來的秀女們,如果不是有些秀女,妃子犯了錯被罰驅(qū)逐出宮,只怕這個后宮的人選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了。
但他并不常留戀后宮,只是偶爾會到喬雅的宮里坐坐,其余四妃的宮殿倒是一次也沒有停留過,朝中大臣催他立后,填充了后宮之后,又開始催促他趕緊為國誕下一個皇嗣,免得將來的江山無后。
當然了,他們也不敢說的這么直白,只能在奏折上旁敲側(cè)擊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引用先皇的例子,告訴他先皇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孩子都有好幾了。
可想而知,軒轅辰景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有多諷刺,若不是那人現(xiàn)在不在自己面前的話,他真想一手把這奏折揮他臉上,怒斥道,“生出來了又如何,最后還不是死于了戰(zhàn)亂之中?!币粋€也沒能活下來。
這也成了先帝心里不可磨滅的痛苦。
最后軒轅辰景直接在朝堂上對著眾人說道,“既然眾位愛卿覺得朕的后宮管理不妥,不妨將自己的女兒們都接回去吧。”
“皇上,不可啊!”
“求皇上三思??!”
“皇上……”
“好了,”軒轅辰景不耐煩的打斷他們,“國庫本就不養(yǎng)閑人,養(yǎng)著一大群嬪妃倒也麻煩,既然你們都這么擔心她們,不如還給你們。”
送女兒入宮的那些大臣們紛紛白了臉,在看見他不容置喙的表情時,他們整個人都灰敗了。
完了,這下徹底的完了,從宮里送出來的女人,就算她本身沒有什么錯,但只要她曾經(jīng)是皇上的女人,那她的這輩子基本上就完了。
但帝王做出的決策不可更改,也不允許任何人去挑戰(zhàn)帝王的權威。
軒轅辰景一發(fā)話,原先還想要辯駁一番的大臣也不敢再說話了,生怕在一個惹了圣怒連活著的女兒都見不到了,而后宮里那些上諫了的大臣的女兒們都被遣送回去了,那些不愿意出宮的,還要哭訴的都被軒轅辰景發(fā)配到了皇陵那邊,眼不見心不煩。
那段時間里,整個后宮的人都人心惶惶的,生怕下一個被趕出宮,發(fā)配皇陵的就是自己。
對于后宮里發(fā)生的這一切,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是后宮少了許多新面孔,那些長得再漂亮再性子傲的又怎樣?最后還是遠去皇陵孤獨一生了;憂的是,現(xiàn)在或許還沒有輪到自己,但有一日皇上要是不再需要拉攏權臣了,那離開的人里面只怕也有她們的名額吧。
后來這些人也不時常到他的必經(jīng)之路守著了,若是有緣見到了,也只是匆匆一別,不敢再多做停留。
但即使軒轅辰景對她們沒什么感情,也抵不住這些人的前仆后繼,哪怕是只能留在宮里小心翼翼的守著他,她們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