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葉蓮娜

　　進入了切城，終于看不見積雪了，仿佛只是翻過幾座山，整個世界就從嚴冬變?yōu)榱顺醮?。樹木綠了起來，地上終于有些綠色的嫩草露出。盡管泥土那么堅硬，可空氣中依然彌漫著灰黑的味道。

　　W走在最前頭，穿過那片碎石滿地的荒原，帶領一大群薩卡茲雇傭兵踏上了這座即將被征服的城市。

　　他們的推測果然沒有錯，塔露拉的目標的確是這座城市。有傳令兵告訴他們說，塔露拉已經(jīng)派霜星和她的雪怪小隊們先一步來到了切爾諾伯格，在這兒的邊緣地區(qū)吸納切城的感染者，壯大整合的隊伍。他們的傭兵隊是第二批到達的。

　　切城的邊緣區(qū)域住著的全部都是些被驅逐的感染者。光是W從破碎不堪的荒原走到霜星和她的小隊駐扎的地區(qū)，沿途就至少看見七八批流浪的感染者向他們發(fā)來求救的目光。整合運動的成員下手毫不留情，但凡有干擾他們行軍的，無論是不是感染者一律殺掉。

　　“真是瘋了，”伊內絲望著一地感染者的尸體，冷哼一聲，“整合運動在作繭自縛?！?p>　　“這你就不懂了吧？大白腿?！盬踩了踩地上的尸體，冷笑一聲，“整合運動殺感染者，目的只不過是為了逼他們走上絕路。整合運動像是一根浮在水面上的葦草。落入深水中的感染者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即便他們看見自己的同胞曾經(jīng)被整合運動屠殺，可是到頭來還是會抓住整合這根草。然而那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p>　　“整合運動比羅德島做的唯一好的一點，”赫德雷說，“那就是他們會把事情做得更絕。”

　　霜星的營地位于外城的一處廢棄的小診所之中。

　　W聽說，那家診所曾經(jīng)的勢力是塔露拉所重點拉攏的對象，可惜塔露拉沒能成功收復，這家診所的勢力卻已經(jīng)先一步離開了切爾諾伯格，不知道去往何處了。診所內原本住滿了感染者，但霜星收服了他們，駐扎在了此處。

　　診所小樓前圍著一圈一圈的帳篷。W讓自己這方的人選了一塊空地扎營，接著隨著赫德雷與伊內絲前往小樓內部會見霜星。

　　那小樓的四周掛著雪怪小隊的旗幟，十分顯眼。

　　“這么掛，真的不會引起烏薩斯人的注意嗎？”W挑挑眉毛。

　　“葉蓮娜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伊內絲說，“烏薩斯人恐怕根本不關心這兒感染者的處境，應該并不會在乎這里有沒有掛著什么雪怪的標志。這么一看，切爾諾伯格的確是一個優(yōu)良的選擇?！?p>　　大樓內傳來絲絲陰冷的風，那些寒意傳到W的臉上，讓她有一種重新踏進雪原中的感覺。她很討厭雪和枯掉的樹木，也非常厭惡這片土地孕育出來的寒冷的人。

　　葉蓮娜站在小樓的頂層，向著遠處難以看清的城市望去。

　　“大姊……”

　　雪怪小隊的成員向她通報了W一行人的到來。

　　葉蓮娜轉身朝著W三個人笑了笑，伸出手。幾個人面面相視，走了過去。

　　“小白兔，我們的小隊已經(jīng)駐扎在了這里。”W趴在小樓樓頂?shù)膰鷻谏?，朝著同一個地方看去，“啊嘞，那里就是切爾諾伯格嗎？”

　　“有迷霧籠罩在那座城市的上空，烏薩斯人從來沒有想過撥開它。”葉蓮娜看了一眼樓下插著的雪怪的旗幟，“把部隊安在這里非常安全——我知道你們想問這個問題。”

　　“葉蓮娜，我們一共有120人加入了你們，其中有75人是薩卡茲雇傭兵，還有45人是你們整合運動的老兵。如果你想看看我們傭兵隊的實力的話，我現(xiàn)在就可以向你展示?！焙盏吕装粗鴦Ρ?，說。

　　“不用了，我希望這里能夠安寧些?！?p>　　葉蓮娜朝他溫柔地笑笑。赫德累蹙起了眉頭，把頭扭了過去。

　　“你們一定都聽說過了，這兒之前是一個叫做阿薩茲勒的地下診所，專門收治感染者，在切爾諾伯格聲望非常高。不過，阿薩茲勒里的人不久之前離開了，所以塔露拉準備借助阿薩茲勒的名聲廣泛召集切爾諾伯格的感染者加入我們，擴大整合運動在這里的勢力，為冬季的解放做好必要的準備。”

　　W想起剛剛一路上整合運動對感染者的屠殺。

　　“葉蓮娜，你的整合部隊，真的能保證完成任務嗎？”

　　“放心，我會派雪怪小隊散到切城感染者聚集的地方。他們忠誠于我，而且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

　　“這么說，”伊內絲開口道，“你們在切城真正可用可控的兵力只有雪怪小隊外加我們的薩卡茲傭兵隊？葉蓮娜，你可別指望我們帶來的另外45個整合運動成員是一群可靠的部下。我們知道那些白面具只不過是群烏合之眾?！?p>　　“革命，需要的是大量的犧牲和少數(shù)精英的努力……”葉蓮娜低下了頭，“這是塔露拉在離開之前教授我的。”

　　W撇嘴。

　　“塔露拉？我還以為是什么救世主，其實只不過是和那些薩卡斯貴族一路的貨色而已?！?p>　　“不，W，塔露拉曾經(jīng)真的是個善良的斗士，只不過后來……發(fā)生了一些改變。情況是會變的，人也是會變的，她跟梅菲斯特只不過是順應了變化而已。我還是相信她會給整合運動和感染者一個圓滿的結局?！比~蓮娜輕聲道。

　　“也許哦，但是塔露拉要是真想收獲強大的武裝，就必須向薩卡茲傭兵們展示她的實力，否則我們族是不會心甘情愿跟隨她的。”

　　W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她和伊內絲、赫德雷早就將整合運動定為必死的棋局了。她也有一些同情霜星，有點想認真指明如今的局勢——但那樣風險太大，她可不想試探霜星對她的信賴程度。

　　霜星和他們說，接下來有人需要見一下W，希望三個人暫時先不要離開。W表示無所謂，于是就跟著赫德雷和伊內絲走到了天臺的另一邊。

　　那兒沒有篝火，沒有燧石，W甚至有一些不習慣。

　　“你們覺得，”赫德雷在分干糧的時候，忽然開口，“霜星她怎么樣？”

　　“她讓我想起了某個永遠離去的人……”伊內絲看了一眼W，“但是只有一點點……”

　　W扭過頭，那白色的身影依然佇立在他們的對面。

　　這棟樓雖然沒有廢棄多久，但所有的房間都被搬空了，樓內的房間被讓給了霜星收留的一些感染者與整合運動的傷員們。三個人沒有提出占據(jù)其中一間的想法。在他們的眼中，風餐露宿早就成為了習慣，睡在樓內甚至是一種奢侈。

　　“不如喊霜星過來吧，”伊內絲注視著遠處的葉蓮娜，“雖然她不怕冷，但是她總是一個人站在那里，好像很孤單的樣子?！?p>　　“特蕾西婭是一個很開朗的人，她的身旁總是圍繞著她的朋友們，那些她最信賴的人，比如凱爾希，比如博士?！盬忽然說。

　　當她提到特蕾西婭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沉默。

　　“還記得嗎？我和Scout和你們，四個薩卡茲人總是站在殿下的身后，但殿下她從來沒遺忘過我們。她經(jīng)?；仡^笑，看我，看你們，看Scout，或者看其他好多的人。就算她只是坐在那里聽別人陳述自己的觀點，也是一副微笑的，很溫柔的樣子……”

　　W伸出手抱住自己的膝蓋，赫雷德盯著圍欄，伊內絲坐在另一邊。

　　“葉蓮娜，她有一點像她，”W說，“但是只有一點。她們其實都是很溫柔的人，可霜星并不是為了薩卡茲一族而戰(zhàn)斗。我不愛她，但我對她有好感。如果說整合運動有哪個人我不想讓他死的話，葉蓮娜或許算是一個?！?p>　　葉蓮娜轉頭，看見三個人圍坐在這里。W停了嘴。

　　雪怪小隊的成員又上來通報了一個消息，從樓下被帶上來了一個帶著紅色防毒面具的少年。霜星和他談了幾句，便拉著他朝著三個人這里走去。赫德雷看見那少年的腰間有兩把像榴彈發(fā)射器一樣的東西，皺了皺眉。

　　“這小孩子是怎么佩上這種危險的武器的？”

　　“喲，W，看來整合運動這里多了一個和你使用同類武器的家伙?！币羶冉z笑笑，“你不是唯一的那個了，嫉妒嗎？”

　　“細胳膊細腿的，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盬冷哼了一聲。

　　“三位，”葉蓮娜側過身子，讓那個少年走上前去，“他叫亞歷克斯，是我們的新成員?！?p>　　亞歷克斯站在那里，表情掩飾在面具當中。但他一沒行禮二也沒有說什么話，只是用鼻子出了口氣。

　　三個人面面相覷。W沒憋住，笑出了聲。

　　“三位，他是之前泥巖小隊在襲擊行動當中解救出來的切爾諾伯格科學家的孩子，或許他可以帶我們去科學院那里拿到切爾諾伯格核心城的鑰匙。”葉蓮娜耐心地解釋道，“而且，亞歷克斯是一個難得的優(yōu)秀人才，泥巖為他分配了兩把榴彈發(fā)射器。我想……W，你比較擅長使用這種東西……”

　　“你想讓我去教這個人？”W嘴角一勾，“那你還是別想了，葉蓮娜?！?p>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教我任何東西?！蹦巧倌昀淅涞卣f。

　　W一愣，大笑了起來。

　　“亞歷克斯小弟弟，你是怎么啦？你是覺得自己很強，還是覺得我們很弱？葉蓮娜，你帶這位小少爺來見我們是為了什么？”

　　“W，亞歷克斯之后會帶領一支隊伍前往龍門市外環(huán)區(qū)發(fā)動感染者進行斗爭，但是他經(jīng)驗不夠，所以我希望……”

　　“我拒絕?！盬說。

　　“但那是塔露拉的要求……”

　　“你！”亞歷克斯向后退了一步，很明顯感到十分憤怒，“霜星，我不需要什么人來指點我。龍門外環(huán)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這些薩卡茲人于我而言沒有任何幫助。我父母的仇我自己要報，塔露拉算什么？你們又懂什么??？”

　　說完，亞歷克斯轉身就走。

　　葉蓮娜想伸手攔他，但好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又把手縮了回去。

　　“三位，抱歉，亞歷克斯他不過是有一些心急……”葉蓮娜低了低頭，“他父母被烏薩斯軍方殺害了，唯一的姐姐也已經(jīng)失聯(lián)，所以才忍不住說出那些話來……”

　　“嚯，之后他一定會吃虧的。”W瞇瞇眼，“這么一來，塔露拉書是想讓我們帶領薩卡茲傭兵隊去龍門？整合運動的目標——”

　　她與赫德雷、伊內絲分別對視了一眼。

　　“——我們的猜測沒有錯，塔露拉的確瘋了。”

　　葉蓮娜搖搖頭?！暗?，我認為塔露拉她其實很清楚她要做的是什么?！?p>　　“你以為他真的是想要解放感染者？”W笑笑，“小白兔，別天真了，或許塔露拉之前曾一心想要為感染者爭取什么利益，但現(xiàn)在只要她敢把目標投向龍門，那么就可以證明——她是想把整合運動逼上絕路?！?p>　　“龍門是一個大城市，感染者的勢力一定很強大?！比~蓮娜辯解道，“塔露拉這么做，只是想放手一搏。正是因為這樣，我們的任務才無比艱巨。而且我們不能輸，一旦我們贏了龍門，那整合運動的實力必然會大增?！?p>　　“可是輸了就會滿盤皆輸?！盬冷笑道。

　　“你們?yōu)跛_斯人，比我們薩卡茲更清楚魏彥吾的實力?！焙盏吕壮林暎抗庖廊宦湓趪鷻谏?，“切爾諾伯格和龍門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就算我們贏下了切爾諾伯格，憑借整合運動這點人也絕對無法戰(zhàn)勝龍門。我不想葬送我的傭兵隊?！?p>　　“除非我們有切爾諾伯格核心城的鑰匙，”伊內絲突然開口，“然后我們就可以……”

　　“開著切城去撞龍門?！盬哈哈大笑，“大白腿，你可真是個天才！”

　　“進攻龍門，”赫德雷接著對沉默不語的葉蓮娜說，“塔露拉要么是神志不清，要么就是有私仇要報。葉蓮娜，塔露拉不殺我們，不追殺薩卡茲人，是因為她清楚我們現(xiàn)在于她而言還有些價值。我們會幫她拿下切爾諾伯格，但想讓我們去打龍門，門都沒有。”

　　葉蓮娜抿了抿嘴唇。她嘆了一口氣。她每呼吸一次，就會有一股寒氣從她身上散發(fā)。她從不與人進行肢體接觸，因為但凡觸碰他肌膚的人，都會被她極低的體溫凍到。站在她身邊，無論何時都像是身處寒冬。

　　這并不是一個美好的能力，這使她變得很強，但也導致了所有的災難。

　　“這樣……那我先走了……”

　　葉蓮娜長久地凝視著他們，想開口說些什么，終究還是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