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庚娘一直睡不安穩(wěn)。
金大用擔憂的問道:“庚娘,有心事?!?p> 庚娘直怔怔的看著他“沒什么事,這些年你過的如何?”
“靠著祖?zhèn)饕稽c的產(chǎn)業(yè)總算衣食無憂,九妹操持家務,少了我許多的煩惱。娘子,你不要生氣了?!?p> 庚娘哽咽連連道許久才道:“我沒有生氣。只是沒有想到她將你照顧的這么好?!?p> “她溫柔敦厚,以后會好好敬你的,你不要擔心。”
庚娘欲言又止,好久才道:“這樣就好。大用,明日我們先別回鎮(zhèn)江,上香的事情我還是先去一趟?!?p> “我陪你一起去?!?p> “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夜里要跪經(jīng),你要是跟著我怎么能靜心。今天我對九兒妹妹有些冷淡了,明晚你替我安撫一下吧?!?p> “庚娘,我不放心一個人?!?p> “大用,義母叫人伺候我呢,你放心。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柔弱的太守之女,你忘記了,我親手殺了那個畜生——“
“庚娘?!苯鸫笥煤戎沟溃骸安灰谔崞鹚恕o論他對你做過什么,他已經(jīng)死了?!?p> “大用,你不嫌棄我么?”
金大用搖頭“我只是后悔沒有聽你的話,害了你,也害了自己?!?p> “真心話?”
金大用將她抱在懷里“庚娘,你信我,這些年,我一直在想辦法找你,我從未想過娶別人為妻,從未想過?!?p> 庚娘開心的回抱著他,她真的嫁對人了。
第二日趁著夜色破敗的房門前,狄娘子派來的家丁守在外面,庚娘輕聲的喚道:“有人么?”
幽暗的房間里,一點人聲都沒有,庚娘看著四周,不像沒人生活的樣子。
“有人么?”
還是無人應答,庚娘憑著以前的記憶往內(nèi)屋走去,還未到門口,鼻尖已有血腥之氣。
庚娘捂著鼻子,壯著膽子走了進去了,定睛一看,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她驚的吞下口水,才再次看了過去。
不必過去就知道人已經(jīng)死了,地上的血跡也差不多干涸了,看來昨晚已經(jīng)有人搶先一步。
庚娘退了出去,那家丁道:“小姐如何?”
庚娘搖頭“已經(jīng)死了。”
“那我們趕緊走吧。既然被滅口了,線索就斷了,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有口說不清。”
庚娘點頭稱是,兩人才出到門口,已經(jīng)竟有衙役三五成群的跑過來。庚娘驚慌的退了幾步,沒有想到自己也中了計。
大堂內(nèi),金陵太守威立于大堂之上,驚堂木一拍喝道:“你就是王家潛逃的新婦??三年前胡氏狀告于你殺了王十八,三年后居然又回來殺了胡氏,簡直是罪大惡極。大膽犯婦,知不知罪?”
庚娘伏手一拜“民婦確實殺了王十八,愿意領罪。但胡氏不是民婦所殺,與民婦無關?!?p> “哦,你真的認罪?”
庚娘再拜中氣十足的回答道:“民婦乃中州太守之女,三年前隨夫前往金陵之時被王十八擄走,他將民婦的丈夫金大用和他的妻子唐氏全部逼入水中。民婦以為丈夫橫死,不甘受辱所以才殺了王十八?!?p> 這樣的辯詞,金陵太守聞所未聞“你所說的話誰可以作證?”
“民婦昨日已經(jīng)和金大用和唐氏相認,他們可以替我作證?!?p> “傳?!?p> 金大用和唐九兒迷迷糊糊的傳到大堂,見庚娘被扣,不由大驚。
“底下何人?”
“中州金大用攜唐氏拜見大人?!?p> “罪婦說你們?nèi)昵霸馔跏藫尳倏墒鞘聦???p> 金大用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道:“回大人,三年前流寇之亂,草民欲攜婦逃往金陵,后來偶遇王十八,他假意殷勤,最后在船上殺了隨從的家丁逼我落水,擄走庚娘。后來我和唐氏都被伊公所救,三年來我在鎮(zhèn)江不斷的告官尋找庚娘,昨日竟在金陵找了庚娘,這些都是事實可據(jù)查實。”
金陵太守怎么也沒有想到世界上真還有這樣巧合的事情,他咳嗽一聲問庚娘道:“那你為什么要殺害胡氏?”
“民婦確實沒有殺害胡氏。”
“你昨夜在哪里?”
金大用答道:“她和草民在一起?!?p> “民婦確實和金大用在一起?!?p> 金陵太守瞇著眼睛想了一下,沒有責怪金大用,繼續(xù)問道:“那你今夜為何前去王宅?”
“敢問大人,那王宅是偏僻之地,何以今夜有這么多的衙役盯著?!?p> “自然是有人送信密告?!?p> 庚娘苦笑再次一拜“大人,各種原因,民婦只是猜測,沒有證據(jù),民婦實在不敢說?!?p> “有什么不敢說的,胡氏何人所殺,本官自會查明。你可知縱然王十八搶劫在先,你也不能私自用刑。你既然承認殺了王十八,這流放之罪你受得起么?快,若是實說本官酌情處理?!?p> 庚娘糾結(jié)了半刻,心里也知道對方心狠手辣,自己不是對手。再不說萬一以后累及金大用更是糟糕。
“大人,既然如此,民婦拼死狀告唐氏搶劫殺人之罪?!?p> 唐九兒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看著她輕叫道:“姐姐。你在說什么啊?!?p> 金大用更是當場懵了。
金陵太守頓時來了興致,判案多少年,第一遇到這么有意思的案子。他興致盎然道:“說,繼續(xù)說?!?p> “民婦之所以起了疑心是因為發(fā)現(xiàn)王十八并不是什么武功高強之輩。民婦一弱質(zhì)女流便能偷襲了結(jié)了王十八,那他三年前是如何一個人能殺害船上我們帶著的九個家丁和船家。”
唐九兒花容失色道:“庚娘姐姐你在說什么啊。妹妹哪里對不起姐姐了,姐姐竟起了殺心。”
庚娘看也不看她傲然道:“這是其一,其二,我昨天才與大用重逢,才想到胡氏那里一問究竟,胡氏便死于非命?!?p> 唐九兒嬌滴滴的看著她,用手絹擦去眼角的淚水“姐姐這么做是因為相公娶了我么?若是姐姐覺得妹妹不順眼直接讓相公休了我便是,何必這般歹毒的陷害。相公,你為什么不幫我,難道不相信我么?”
金大用慌張的看著她們二人,竟不知怎么辦。
金大用欲開口,庚娘瞪了他一眼對著唐九兒道:“你和我初遇之時,我覺得你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可是人不能光看表象。我對你認識不多,你對我亦是如此。我說出的話若無把握,便不會輕易出口。其三——“庚娘轉(zhuǎn)向金陵太守再拜道:“胡氏雖死,王家還有一個外嫁的女兒,嫁在郊外牛頭村,名王十九。民婦懇請大人,召喚王十九前來詢問。金陵城門重兵把守,且郊外偏遠,唐九兒只有一夜的時間,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奈何不了她?!?p> 雖然唐九兒面上還是淡淡的樣子,但金大用明顯感覺到了她的緊張的情緒。
金陵太守看熱鬧不嫌事大,喜滋滋道:“來人,將他們?nèi)糠珠_拘押,召王十九前來問話,記住,不許告訴她任何的消息。”
天微微亮,王十九真的被請了過來,見堂上站著都是不認識的人有些稀奇。
“下跪何人?”
王十九怯怯道:“回大人,民婦曾家之婦王氏?!?p> “你娘家在哪里,叫什么?”
“民婦娘家正是在金陵城,名叫王十九,五年前嫁到了曾家?!?p> “你看看堂上刻有認識的人?”
王十九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剛要搖頭,才發(fā)現(xiàn)那貴婦風范的女人竟是有些眼熟,她猶猶豫豫的喚道:“九姐,是你么?你——不是死了么?”
唐九兒咧嘴一笑道:“我哪那么容易死?!?p> “可大哥說你死在中州了啊?!?p> 金陵太守一拍驚堂木“不許攀談。王十九,你說說唐氏什么來歷?!?p> 王十九摸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擔憂道:“九姐寬州人。我大哥去寬州的時候相識的?!?p> “她可會功夫?”
“九姐是武行的臺柱,怎么不會。”
堂上頓時哄了一聲,到處有人竊竊私語。
金陵太守戳了戳自己的雙手,興奮道:“唐氏你還有什么話說?”
唐九兒傲然道:“因為我懂武就要被扣上殺人的罪名么?”
金大用驚的下巴都要掉了,這般嬌滴滴的女人,竟是武行的臺柱子。他又驚又怕道:“是真的嗎?你真的殺了這么多的人?”
唐九兒卻不答他,只是委屈的看著金大用“相公,在庚娘還沒有回來之前,你眼里只有我的,我說什么你都說好的。為什么,為什么她一回來,你就變了。”
金大用不可置信,眼眶微紅問道:“我問你,是不是殺了這么多人?”
唐九兒環(huán)顧四周,最后定格在金大用的身上,嬌聲道:“是,都是我殺的?!?p> 金陵太守顫抖的指著她“來人,來人,拿下她。”
“相公,你為什么不肯看我?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為了和你在一起?!?p> 金大用憤怒的咬牙,不肯看她。
離唐九兒最近的衙役銀槍直接就往她身后刺了過來,唐九兒頭也不回,閃身直接抓住槍頭,扣在手里,絲紋不動,身后的衙役漲紅了都扯不回去。
“相公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唐九二怒喊道:“難道你不要我了么?”
金大用將庚娘護到角落,堂內(nèi)的衙役全部撲了上去。唐九兒手里的銀槍過境之處,死傷無數(shù),到了最后她眼一橫,衙役竟抱頭鼠竄,任金陵太守怎么叫,都沒人回來。金陵太守見狀偷偷的起身跑了出去,王十九跟著他身后一起跑,唐九兒將銀槍震了出去,銀槍在他們中間穿胸而過,當場死在槍下。
金大用見唐九兒料理完二人,對著他和庚娘走了過來,忙將庚娘攏在身后。
“相公,你生氣了?”
金大用鼓起勇氣盯著她的眼睛道:“放了庚娘?!?p> 唐九兒輕笑道:“在你的心里還是她最重要。我有什么不好么?我事事都順著你,什么都肯為你做,可你心里只有她。”
“你做了那些事就真的沒有一點悔意么?”
“沒有,我不會后悔的,世界上比你富有,比你英俊,比你好的人不是沒有,可是我的眼里只有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想嫁給你。”
“可是你已經(jīng)有了王十八。”
唐九兒冷笑道:“王十八算什么,一條聽話的狗罷了?!?p> “夠了,認罪伏法吧,若是你肯回頭,你死后還是我金家的人?!?p> “不,我不想死?!?p> “你要殺了我們滅口?”
唐九兒沒有答他,只是冷冷的看著他的身后,金大用一身的雞皮疙瘩“不,不要動庚娘?!?p> 唐九兒對著庚娘問道:“若你們只能活一個,你選擇誰?”
庚娘站出來“我知道你喜歡大用,我愿意自己死。”
金大用再次將庚娘護在身后,吼道:“要死一起死?!?p> 唐九兒黑著臉看著他們你讓我,我讓你。
她仰天笑道:“相公,你也肯為我死么?”
金大用沉默代替回答。
“你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沒有。從來沒有?!苯鸫笥每焖俚幕卮?。
唐九兒聞言嫣然一笑“你知道嗎?你說謊的時候永遠都握著拳頭的?!?p> 金大用松開手掌,臉色竟然通紅。
“不枉我處心積慮的得到你。只不過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短的讓人難過。”
唐九兒忽然伸手掐住金大用的脈門,金大用眼前一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了。
一盆水潑醒他,金大用睜開眼睛身邊就是剛轉(zhuǎn)醒的庚娘。他頓時心安,大堂里站滿了衙役,他們正在忙碌的善后,沒人理會他們。
金大用扶起庚娘慢慢的向外走去,外面陽光高照,衙門外面,一張通緝的像,高高的掛在公告欄里。金大用看了一會兒,庚娘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大用,不要看了,我們回家吧?!?p> 金大用嗯了一聲,心里有些擔憂,若是被抓到了,她會如何?
鎮(zhèn)江的金家的祖宅里,一個新的靈牌被金大用偷偷的放在供桌的角落里。他身后的梁上一黑衣人見狀咧嘴一笑,分外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