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凌月臺上秋風(fēng)凜冽,空中的云霧漸漸被吹散,躲在其中的彎月慢慢現(xiàn)身,月華重新普照大地。
墨魆已離去,陳子玉收了術(shù)法,沖天的氣墻化作薄霧,隨風(fēng)隱隱散去,他走回石椅旁,緩緩坐了下來,臉上的神色為之一松,恢復(fù)了平日的泰然自若。
倒地的伯庸也早已起了身,此時正低頭恭立在石椅旁。
“伯庸,剛才是我失禮了!”陳子玉略表歉意的說道,剛才一時心急推了老者一下,讓其摔倒在地,此時不忘補(bǔ)上一句安慰的話。
“是老臣不好,礙了圣主的大事”伯庸先是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轉(zhuǎn)而又陷于憂慮之中,終于鼓足了勇氣,“老臣還是擔(dān)心…”
伯庸本想躬身進(jìn)言,陳子默卻突然帶著侍衛(wèi)闖了進(jìn)來,見此,只得把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子默,你又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立即退下!”陳子玉呵斥道,弟弟雖然心系他的安危,卻忘了令行禁止,這讓他心中十分不快。
此時,與墨魆的交易已經(jīng)達(dá)成,鏟除劉家這件大事,已是箭在弦上,他必須盡快做出部署,伯庸是相父,掌管羽真政務(wù),兩人此時需達(dá)成共識,盡快展開行動。
陳子默帶人迅速退出凌月臺,見此伯庸繼續(xù)進(jìn)言,道:“圣主,北松嶺乃凌江城外圍屏障,舊時魔族進(jìn)犯,我們都會燒毀草原、運走糧食,造成堅壁清野之勢,等到魔人糧草耗盡難以為繼,便會自動退去。若讓出北松嶺的控制權(quán),魔人便會扎根于此,繼而向凌江城滲透,到那時…”
伯庸想將自己的憂慮說了出來,卻被陳子玉伸手打斷了話語。
“北松嶺的利害關(guān)系,我已反復(fù)考量過,只是劉家叛心已決,如果再放任下去,羽真就要分崩離析了!“陳子玉沉重的說道,伯庸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但此時,卻有更大的危機(jī)擺在眼前。
聽了圣主陳子玉的話,伯庸大吃一驚,自己掌握的情報中,并沒有寒玉劉家反叛的實據(jù),但陳子玉卻一口咬定劉家叛心已決,其中必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隱情,畢竟圣主有自己的近衛(wèi)隱軍,情報的來源更多。
為了避免說錯話,伯庸便不再多語,靜等圣主陳子玉道出實情。
“前段時間我收到確切消息,劉家人正在秘密拓寬南華古道,有了這條路他們就能繞過飛羽城,直通靈山,到時自成一國便沒有了任何障礙!”陳子玉滿臉殺氣的說道。
自古西北邊地,天候寒冷,糧食出產(chǎn)不足,只能靠南方調(diào)運接濟(jì),以往各種物資都是通過運河,先運抵飛羽城,再分下去,西北諸城的物資通道,被飛羽城掐在手里,他們自然要聽從號令。
若南華古道重開,物資可直達(dá)寒玉劉家,惠及西北大片疆土,劉家周邊的小城就能左右逢源,指不定都會隨劉家一同叛離,羽真將會失去大片疆土,這是陳子玉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聽到這則消息伯庸先是一愣,然后便一臉尬色,各地情報都會先到他那里匯總,此事他卻一無所知,反而是從陳子玉口中得知,自己份內(nèi)事沒做好,心中愧疚不已。
“這事也不怪你,劉家有意隱瞞,行事自然詭秘,若沒有特殊渠道,也拿不到這確切的消息?!笨吹讲鼓樕细〕鲎载?zé)的神情,陳子玉安慰道,此時并不是追責(zé)的時候。
見陳子玉并沒有責(zé)怪自己的意思,伯庸深感欣慰,思索片刻后,問道:“感謝圣主體恤,但老臣還有一事不明,要重修南華古道并非易事,我們要從中作梗,并非難事,為何需要動用魔族勢力呢?”
“唉...”聽了伯庸的疑問,陳子玉先是輕嘆一聲,思索片刻后才開了口,“我們羽真國,在靈盟五大國中,實力墊底,地位十分尷尬,伯庸,你想過其中的緣由嗎?”
伯庸略加思索,答道:“因為魔族犯邊,我們被迫常年征戰(zhàn),為此損耗的人力、物力巨大,羽真就像背上了一個沉重的大鍋,國力漸衰??!”
“對!因為背了青云關(guān)這口大鍋...近幾年,魔族犯邊次數(shù)日增,我們被迫屯下重兵,還要派出精英遠(yuǎn)赴北狄,驅(qū)散魔群協(xié)助城防,雖然靈山那邊會給點補(bǔ)貼,可那點東西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再這樣打上幾年,羽真國怕是要揭不開鍋了!”陳子玉憤怒的說道,身上溢出的殺氣更濃了。
看到陳子玉正在氣頭上,伯庸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圣主所言極是,連年征戰(zhàn),百姓苦不堪言,國庫也在日漸空虛?!?p> “這劉家躲在那山旮旯的寒玉峰下,依靠煉化寒玉天靈,發(fā)了大財,短短十年間,便有兩人晉升圣階,這劉家已經(jīng)有四圣了!...整天借口要鎮(zhèn)守寒玉關(guān),不愿出兵協(xié)防青云關(guān),他們是在坐享其成!...”陳子玉氣憤的說道,說到氣結(jié)處,只得稍稍停頓一下,以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伯庸趕緊安慰道:“圣者請息怒,別氣壞了身子!...唉,坐享其成的何止劉家,整個天下都因此得利,卻沒人念我們的好?!?p> “你說得對,這天下盡得其利,唯獨我們在背鍋,哪有這樣的好事!...魔族小打小鬧,靈山不想管,那就讓魔人在北松嶺大鬧一場,讓全天下人一起背這口鍋!...再借墨魆之手,解決掉寒玉峰劉家這個心腹大患,一舉兩得!”陳子玉傲氣的說道,一口氣將自己的謀算說出,然后便將視線投向伯庸,想看看他有何反應(yīng)。
“圣主將大勢看得如此通透,老臣深感佩服,既然已下了決心,此事便已是箭在弦上,在此老臣獻(xiàn)上一計,以助圣主宏愿?!备惺艿絹碜躁愖佑竦哪抗?,伯庸立即做出反應(yīng),躬身向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陳子玉左手一伸,示意伯庸進(jìn)言。
“買斷周邊的寒靈靈寶...還包括靈氣丹藥!”伯庸鄭重的說道,臉上閃出一絲詭詐之色。
陳子玉聽了此言先是一愣,然后疑惑的說道“為何要屯這些東西,又不缺!...你這主意不妥!”
伯庸微笑著解惑道:“圣主莫急,且聽我說完,如果魔人犯邊,寒靈靈寶和靈氣丹藥都是抗魔必備之物,我們購買囤積,理所當(dāng)然。等魔人打到凌江城,靈山要出兵,這兩樣物品的價格必定節(jié)節(jié)攀升,我們再伺機(jī)拋售,就能補(bǔ)足這些年國庫的虛耗,甚至還能有所盈余!”
“要買斷這些東西,所需花費巨大,錢又從哪來?”
“圣主不必?fù)?dān)心,我不需動用國庫一分一毫,就能把這事給辦了!”
“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趕緊說完!”
“為了抗魔,每年秋季,靈山都會特批給我們一筆佘款,用來置辦軍需,我們先用這筆錢到市面上掃貨,能買多少就買多少。”
“那筆錢買不了多少貨的!”
“這時候便讓墨魆挑起北松嶺的戰(zhàn)事,我們立即給靈山飛鴿傳書,稟明魔情,然后便以軍需之命,向劉家賒貨,讓他們無法正常向市場供貨,造成寒靈靈寶缺貨的假象,如此一來寒靈靈寶的價格必然暴漲!”
“嘶...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然后呢,快說!”
“只要寒靈靈寶的價格一直往上漲,我們就能把手上的存貨押給各大錢莊,用押來的錢付清劉家的貨款,再用多出來的錢繼續(xù)炒貨,這樣寒靈寶器就會長期缺貨,價格就會繼續(xù)上漲!...其它商販看到有利可圖,也會加入囤貨的行列,到那時便可以榨干劉家的寒靈靈寶的產(chǎn)能,順帶的我們還能吃掉靈氣丹藥的市場!”
陳子玉已悟出伯庸的意思,感覺自己茅塞頓開,興奮的站起身來,昂首說道:“若是這件事辦成了便能一石三鳥!”
“首先,劉家的寒靈靈寶庫存全無,他們防御魔獸的能力會大大降低!”
“其次,市面上寒靈寶器缺貨,所有人都會到劉家催要靈寶,劉家只能增派人手加大產(chǎn)量,守備力量會被削弱,還能大大降低他們的警惕性,方便我們暗中行事,制造奪命一擊!”
“再次,等劉家戰(zhàn)事一起,魔人侵入中原,天下必然恐慌,寒靈靈寶和靈氣丹藥的價格,就會被炒到上天去,到那時我們再伺機(jī)拋售,財力必然大增!”
見陳子玉將自己未說完的話,一一道出,伯庸一臉欽佩,含著笑頻頻點頭,夸獎道:“圣主英明!”
“沒兩把刷子,怎么能當(dāng)好這個圣主!”陳子玉一臉得意道。
兩人一唱一和,氣氛變得十分融洽。
“伯庸,此計甚妙,抵過雄兵百萬??!...就這么定了,由你來親自操刀”陳子玉難抑心中興奮,親自點將道。
“圣主請放心,老臣必定全力辦妥此事!不負(fù)圣托…哎喲…這味道”伯庸領(lǐng)命,正在表決心之時,突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兩人聊得興奮,并未注意到,凌月臺上風(fēng)聲漸弱,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在空中彌漫開來,在月華之下,墨魆站過的位置旁,赫然多出了一坨像土堆形狀的黑影。
陳子玉眉頭一皺,猛然醒悟,捂著鼻子大聲叫喊道“子默!陳子默!…趕緊派人來清理掉那坨東西,那個天殺的,竟敢讓那畜生,在我的凌月臺,留下如此污穢之物,混蛋!”
話音剛落,陳子默已帶人沖了上來,眾守衛(wèi)發(fā)現(xiàn)了遠(yuǎn)處那座糞山,無不捂臉遮鼻,唯恐避之不及,卻礙于圣主的威嚴(yán),只得硬著頭皮,上去清理。
陳子玉不想被擾了心情,飛身而起,從凌月臺邊緣一躍而下,墜入凌月臺前方的深淵中,只見夜空之中,有一雙綠光羽翼,正急速翱翔,猶如一只尋到了獵物的夜鷹,鋒芒畢露、志在必得。
只一轉(zhuǎn)眼,陳子玉便已矗立在飛羽峰半山的亭閣頂尖之上,伴著淡淡的秋風(fēng),仰望著空中慘白的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