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江子豪停下了手里的事,陪沐嘉嵐一起,送小姑娘禾小苒到皇家音樂學院報到。
皇家音樂學院緊鄰紫金山和玄武湖,依山傍水。
玄武湖一帶,早年間一直是禁地。
洪武十四年,朱八八選中玄武湖作為貯存全國戶口賦沒總冊、田畝檔案的黃冊存放地,建后湖黃冊庫(也就是中央檔案館),禁止民眾入內(nèi),從此玄武湖與外界隔絕了五百多年。
直到立憲后第二界內(nèi)閣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玄武湖一帶才重新對外開放,皇家音樂學院和金陵音樂學院、金陵大學等一眾高等學府,也就是在那時集體遷到這里。
附近的大學差不多都是這時候新生報到,來自天南海北的大一新生,由父母家人陪著,帶著憧憬和好奇,游覽校園和周邊景致。
禾小苒今天格外歡快,走路都蹦蹦跳跳,嘴里哼著小調(diào)。
她父母和爺爺奶奶昨天就提前從瓊州到了金陵,禾小苒入學皇家音樂學院,最高興的,莫過于他們。
禾小苒從小文化課成績不是很好,升學一直都是磕磕絆絆,好在在唱歌方面有些天賦,她自己也喜歡,所以他們也很注重她這方面的培養(yǎng)。
原本簽約了慈娛公司當練習生,他們都以為中學畢業(yè)后她會按照公司的安排參加節(jié)目出道,出單曲出專輯,根本沒想到她還能考上皇家音樂學院。
這可是最頂級的兩所音樂大學之一,世界名校,培養(yǎng)出太多太多音樂大拿。
換作以前,他們想都不敢想,看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們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即便今天陪禾小苒走在校園里,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
雖說皇家音樂學院奉行因材施教,每年招生不多,但這個不多,是相對于其他大學而言。
實際上,音樂學系、作曲系、指揮系、聲樂系、管線系、民樂系、音樂教育系、音樂戲劇系、音樂工程系、現(xiàn)代器樂與打擊系、藝術管理系、數(shù)字媒體藝術系等等加起來,再精英化教育,每一屆也有近2000人。
排隊填完入學表格,完成注冊,禾小苒領到了厚厚的一沓學院資料和宿舍鑰匙。
沐嘉嵐和禾小苒的媽媽還有兩個女助理,跟著她一起上樓整理床鋪和行李。
行李倒是不多,幾人很快就收拾好了。
隨后兩個助理帶著一行人來到了學校旁邊的一個高檔小區(qū),按照沐嘉嵐的吩咐,她們已經(jīng)在這里租好了兩間大房子。
一間留給禾小苒自己住,一間留給團隊成員住。
房子有兩層,租下后重新裝潢過,顯得溫馨又有格調(diào),禾小苒跑上跑下到處看,歡喜不已。
禾父連聲對沐嘉嵐表示感謝,原本他對禾小苒把經(jīng)紀合約從大公司轉到小公司還有些疑慮,但現(xiàn)在看到公司這么精心周到的安排,也放下了心。
……
沐嘉嵐沒多逗留,到團隊宿舍那邊看了看,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和江子豪并肩走出了小區(qū)。
見江子豪一整天都比較沉默,沐嘉嵐以為他觸景傷情,溫言提議:
“要不要去那邊看看?”
她所說的那邊,指的是金陵音樂學校,離這里不遠,走路的話,也就十來分鐘。
江仲銘是金陵音樂學院的教授,江子豪小時候曾在那里生活了七八年,有不少美好的回憶。
江子豪猶豫的搖搖頭:“還是算了吧?!?p> 他倒不是因為沐嘉嵐想的那些原因傷感,而是在學校里看到很多父母有說有笑、面露歡喜和驕傲的陪著自家孩子,不由得想起了他的父母。
當初高中沒讀完就輟學到小劇組廝混,沒讀大學,他們對此應該是很失望很失望的吧。
身邊同事朋友的孩子都讀了大學,最差也是個專科,只有他們的孩子沒有。
現(xiàn)在想來,在和朋友同事閑聊的時候,他們心里不知裝了多少委屈。
可他們生前卻從來沒和自己提過哪怕一句。
想著想著,江子豪不禁有些鼻子發(fā)酸,眼眶泛紅。
……
沐嘉嵐緊緊的挽著江子豪的胳膊,心疼道:
“要不,我們?nèi)タ纯词迨灏⒁???p> 江子豪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沐嘉嵐說的是江仲銘夫婦。
“也好?!?p> 兩人驅(qū)車離開市區(qū),買了一大捧白菊和一大堆水果,來到郊外的一處陵園。
點燭燃香,敬酒獻花,江子豪一言不發(f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嘉嵐側蹲在江子豪身旁,一樣接著一樣給他遞祭拜用品,神色肅穆,輕抿薄唇,不時心疼的看向江子豪,眼波似水般溫柔。
祭拜完,回家的路上,江子豪突然對沐嘉嵐說:
“嘉嵐姐,送我到高鐵站吧?!?p> 沐嘉嵐緊了緊方向盤:
“你要去哪兒?”
“……到一個地方看看?!?p> 他要去的地方是蜀都。
沐嘉嵐沒問江子豪要去哪兒:
“要我陪你去嗎?”
江子豪擺手:“不用了,節(jié)目組后天要來這邊拍外景,你得跟在禾小苒身邊?!?p> 沐嘉嵐張嘴還想說什么,被江子豪打斷:
“真不用了,我就去看看,看看就回來?!?p> ……
金陵東高鐵站。
人來人往,行色匆忙。
江子豪在自動售票機掃碼買了一張開往蜀都府的高鐵票,走到沐嘉嵐身邊。
沐嘉嵐隔著墨鏡瞟了一眼江昆手里的高鐵票,聲音輕柔婉轉:
“幾點的票?”
江子豪回到:“不到半個小時。”
“真不用我陪你去?”沐嘉嵐有些擔心。
江子豪笑笑:“不用,回吧,路上開車小心點。”
說完,轉身進了站。
檢票,月臺,找座,繁華緩緩后退。
半躺在座椅上,看著窗外飛逝的田園河流,稍顯乏味無聊,沒過多時江子豪哈欠連連,漸漸有了些困意。
一路無話。
……
G91666號高鐵從金陵開到蜀都府,花費了將近十個小時。
江子豪在抵達前半小時醒來,揉著后頸扭動脖子,后悔出發(fā)的時候忘記買上一個U型枕。
夜色深沉,偶爾有幾盞孤零零的燈光閃過。
不知道為什么,聽著乘務員的語音播報,江子豪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所謂近鄉(xiāng)情怯,大抵就是如此。
其實江子豪心里非常清楚,人非物也非,這個蜀都已經(jīng)不是那個蜀都了。
這個時空的歷史,沒了靖難之役,也沒了后來的農(nóng)民軍起義,沒了張獻忠,川蜀大地也免遭了毀滅性的兵災。
府南河也許還是那樣蜿蜒流淌,但杜甫草堂、青羊?qū)m等古建筑,卻絕非他記憶中的模樣。
他記憶中的杜甫草堂和青羊?qū)m,都在明末毀于戰(zhàn)火,又在清初進行重建。
而大吳的青羊?qū)m和杜甫草堂,都是在原有基礎上稍加修繕,幾乎完整的保存下了唐時和宋時風貌。
只是縱有千般不同,萬般改變,不親眼到蜀都看看,江子豪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頭的那點執(zhí)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