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四、陸五,把前后門守?。 ?p> “兄弟們看護好了,別讓他們跑了!”
“王兄弟,你再帶一百人沖一次,不信拿不住他們?!?p> “奶奶的,敢來陸家莊鬧事,反了他!”
……
蘇州城西,陸家田莊。
岳炎、伍文定和十幾個衙役,還有鐵鋮帶著的三十幾個家丁,被幾百陸家田戶死死困在一座小廟里。小廟內(nèi)外煙塵滾滾、黃土飛揚,喊打喊殺聲震天響。
若不是家丁們殊死抵抗,這群人早就沖進來要了岳炎性命。
伍文定的烏紗也不知丟到哪里了,鐵鋮為了保護岳炎,后背被鐮刀割了深深一道,鮮血淋漓。幾十個衙役和家丁大半帶傷,一群人鮮衣怒馬而來,如今灰頭土臉,看起來像乞兒一般。
“大意了,還是大意了?!痹姥妆е敢?,邊給鐵鋮包扎傷口邊道。
岳炎確實大意了,或者說他忽視了鄉(xiāng)民天生的劣根性:有奶便是娘,哪管對與錯?
……
……
二十多天前,岳炎到王鏊家里做客,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沓“邸報”。
前世的媒體人,終于又能看到報紙,這種激動的心情難以描述。他跟王鏊討要回家,如飲瓊漿甘露般,貪婪而仔細的閱讀、咀嚼著每一個字。
去年的年底的一則消息讓岳炎眼前一亮。
弘治十六年十一月,工部提督水利郎中臧麟上書,言蘇州等縣蓄水湖塘多被勢家侵占、閉塞水利,請求將拉壩圍筑盡數(shù)鏟除。上允之。
直浙的嚴重旱情,一半是天災(zāi),一半是人禍。
蘇州等地田地肥沃、水網(wǎng)密集,即使天旱導(dǎo)致水位下降的厲害,只要民力運水,辛苦些還是會有種植收獲的,可情況卻并不樂觀。
這些年來,江南土地被官吏大戶逐漸吞并,他們不但擁有萬畝良田,而且大多在水流高處。
天不下雨久旱成災(zāi),這些大戶為了自己的田地有水灌溉,私自在水塘湖泊拉壩圍筑、截留水源。只肥了自家田地,卻讓下游百姓無水可用,民怨沸騰。
臧麟的上書,已經(jīng)獲得弘治皇帝的允許,命令鏟毀私壩、還水與民。
但是,皇帝的旨意有了,卻很難在地方落實,這些人非富即貴,哪個地方官敢輕易得罪?
看到這則消息,岳炎感覺機會來了,既然是“判決執(zhí)行難”的問題,交給自己就好。
打了這個主意,岳炎才讓馬道長號召蘇州百姓揪出“為富不仁、倒行逆施”之人——岳公子的私仇也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報復(fù)。
陸家在蘇州城西的水源上游,有七萬畝良田,靠著筑壩蓄水,旱情對他們家的影響有限。
今日,岳炎帶著差役和家丁,就是來砸陸家水壩的。
岳炎有些天真的認為,以自己在蘇州的人望,加上林知府還全權(quán)委托他行“平奸佞”之責(zé),本公子為蘇州百姓討還公道,一定受到嚴重表揚。
不成想,租種陸家田地的百姓們,見有人要毀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水塘水壩,糾結(jié)了數(shù)百人,帶著鋤頭、鐮刀等農(nóng)具,把岳炎等人團團圍住。
岳炎好心苦勸沒人聽,一言不合就動了手。
岳炎這趟出來,并沒有帶幾把兵刃,大多數(shù)人只是扛著根水火棍,誰想過是拼命的局面?都是鄉(xiāng)鄰有所顧忌,也不敢下死手。
岳炎這邊畏首畏尾,可那邊的田戶則不然,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伸手就往要命的地方砍砸。
帶頭鼓動鄉(xiāng)民鬧事的,都是陸家的家奴。
“這些人要讓咱們吃不上飯,如同災(zāi)民一樣出去乞討,不動手等什么?打死了咱陸家包著!”
主家的管事都這樣說了,田戶們?nèi)缤瑢Υ7艘话阃嫫鹈鼇怼?p> 陸家田莊人仰馬翻,哭爹喊娘聲此起彼伏,有人被按倒在地,跟上去一群人就是拳打腳踢甚至棍棒伺候,能連滾帶爬的逃出來,又有人撲上去把他按倒。
兩邊人打成一團、鮮血橫飛,岳公子臉上全是灰土,還有別人甩過來的血漬,看起來既狼狽、又嚇人。
岳炎這邊且戰(zhàn)且退,一個田戶狂叫著、趁機沖過來舉起鐮刀就砍,鐵鋮撲在岳炎身上,幫他擋下足以致命的一刀,公子的臉上身上也帶了傷。
還好附近有個土地廟,岳炎等人才能有個依靠,組織防御、伺機突圍。
外面喊打喊殺聲音震天,岳炎沒有心思顧及自己的傷勢,更無視衣冠不整已經(jīng)沒了風(fēng)度翩翩的公子相,一門心思都在想著如何脫困。
鐵鋮的傷勢深可見骨,對方顯然是抱了殺人的念頭,可憨貨卻大大咧咧的,說如同撓癢癢一般,宣大的場面比這艱險多了。
表面上看著輕松,岳炎把憨貨滿頭的汗珠看了個清楚。鐵鋮雖然嘴硬,但岳炎非常佩服這個硬漢。
“小炎,鄉(xiāng)民們已經(jīng)把院墻推倒,防不住就要沖進正殿了!”伍文定趕回來,急迫的道。
“香蕉你個芭拉!”岳炎面露猙獰,抓起一把鋼刀,罵道:“死活吊朝上,不死萬萬年,今天跟他們拼了!”
見公子已經(jīng)親自握刀了,鐵鋮也掙扎著起身抄起一根鐵棒,家丁們還猶豫什么?這就準備死戰(zhàn)了!
外面突然響起了更響亮的吶喊聲,岳炎心說完了,這幾百個鄉(xiāng)民都對付不了,陸家現(xiàn)在“增兵”了,看來只有死路一條。咬了咬牙大喊一聲:殺一個回本,殺倆賺一個。
等岳炎帶人沖出正殿,卻見近在咫尺的幾十個鄉(xiāng)民都呆若木雞立在當場,還有人趁機把農(nóng)具扔下。
岳炎見遠處煙塵滾滾,張九哥帶著民團一百多人正在力戰(zhàn),他們身旁還有近千百姓、災(zāi)民模樣的,都手持棍棒一通亂打。
形勢不妙之時,岳炎低聲吩咐小胖子,趕緊去虎丘山把民團帶來解圍,不想張九哥學(xué)會了岳炎的“蠱惑人心”本事,在虎丘山一通渲染。
災(zāi)民感念岳炎的救命之恩,聽說有人要壞岳公子性命,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就來“救駕”,薛神醫(yī)攔都攔不住。
災(zāi)民這浩浩蕩蕩的出行,蘇州百姓也好奇探問,聽說萬家生佛岳公子被人打得“遍體鱗傷眼看性命不保”(張九哥語),叫嚷著紛紛加入隊伍一同前來。
也幸好有這上千人,才解了岳炎的危難。
“住手,大家都住手!”岳炎登高而呼。
岳公子的人望擺在那兒,民團和災(zāi)民見岳炎還全須全尾的站著,也就停下撕打。
“感謝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岳炎抱拳作揖向四下感謝。
“馬神仙憂心我蘇州鄉(xiāng)鄰,他日夜不寐,終于找到了‘倒行逆施’之人。”岳炎朗聲說道,四下立即安靜下來。
“陸家莊上風(fēng)上水,把本該我蘇州百姓共享的珍貴水源筑壩私截,任由下游更多莊稼枯干而死,這不是為富不仁是什么?這不是倒行逆施是什么?”
“蘇州大旱,不是天災(zāi)而是人禍!就因為他陸家肥己而損人,坐實莊稼旱死、坐實百姓餓死,上天才降下懲罰,讓我蘇州兩年不雨?!痹姥籽鎏扉L嘆,大聲道:“這樣的水壩該不該砸,這樣的陸家該不該罰?”
不得不佩服岳公子的煽動能力,幾句話把陸家說成了蘇州百姓的公敵,讓陸博淵以“黑惡勢力大頭目”的形象,站在了所有蘇州人的對立面上。
那個千年的門閥陸家,能抵擋住“群眾的呼聲”嗎?
“砸了水壩,還水與民!”
“把陸博淵綁了,烈火焚了他!”
“打死這群逆奴,營救岳公子!”
下邊沸反盈天,百姓、災(zāi)民的熱血再次被點燃,眼見著就是一場群毆,可不得扔下百十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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