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個厭惡自己女兒的父親。
對,是厭惡。
她看得很清楚。
甚至夾帶著恨意。
他為什么痛恨自己的女兒?
“小姑娘,你看錯了?!敝T葛老爺正襟危坐,雙手交疊擱在拐杖上。
混濁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安唯。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的就拿他與溫老爺子相比。
同樣身為老人。
溫老爺子嚴肅起來很犀利,卻給人一種浩然正氣的感覺。
也許這與他曾經(jīng)是高級指揮官有關系。
可眼前的諸葛老爺卻給人一種完全相反的感覺,邪氣陰陰。
安唯警惕了起來:“是我年幼不懂事,唐突了諸葛老爺。”
“你父親是不是叫安來?母親也姓安單名一個安字?”
安唯微訝,抬起眼眸,看著他:“諸葛老爺認識我父母?”
“他們來這座城市之時,是二十多年前,因為長相與我女兒極其像似,我特意派人調查過,最終確定,她不是我諸葛家的血脈?!币舱蛉绱?,安安才能在這座城市安然無恙的生活著。
諸葛老爺輕輕瞌上眼眸,雙胞胎長得像似就算了。
安安,也與諸葛安那么像似。
不止相貌,名字也像似。
他從來不信“湊巧”二字。
再三進行親子鑒定,甚至有一次親子鑒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自己親手完成的。
血緣不符合。
最終不得不放棄。
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有三個模樣像似的人存在。
至于另外一個雙胞胎,至今沒有消息。
一對雙胞胎,一個外人。
雙胞胎中缺少了一個,至今了無音訊。
一個與她們長相像似的外人,卻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蕩。
這其中到底出現(xiàn)什么問題了。
安唯了然:“既然已經(jīng)確定我媽媽不是諸葛安,為什么還會問我這個問題呢?”
“最初我并不知道你就是安安的女兒,直至你自報家門。”忽然,他覺得有些疲憊了。
多少年了……
安唯很會看人臉色,準備告辭了:“我代溫喬謝謝諸葛爺爺一家人鼎力相助,如今溫喬能開口說話,是您們的功勞,大恩大德,溫喬不會忘記的?!?p> “對了,我差點忘問了,本來從一開始就疑慮的,結果中途跟你聊著聊著都忘記問了,小姑娘你是溫喬的什么人?”
安唯調皮眨眼:“諸葛爺爺,我是他愛人?!?p> “哈哈哈,嫁入溫家可沒那么容易啊,溫戰(zhàn)立下規(guī)矩,凡是入他溫家門檻的女人,什么都有,唯獨沒有名分?!?p> 諸葛老爺壓根兒就不信,全當這個小姑娘是開玩笑了。
她應該是溫喬的女朋友。
安唯微愣,竟然還有這條規(guī)矩?
溫老爺子并非是針對她?
這規(guī)矩……好刁鉆!
她笑了笑,沒有反駁,也不再多說:“謝謝諸葛爺爺,諸葛爺爺再見,東西我先拿走了?!?p> 離開之時,她悄然回眸也看了一眼斜放在桌子上的相框。
準備收回目光之時,不經(jīng)意間瞥見照片中有個小女孩脖子上有一顆黑痣。
那黑痣的位置……
她微瞇眼眸,沒有作聲,不動聲色的出去了。
離開諸葛家,回到南窗雅舍。
腦海之中不斷浮現(xiàn)出那張照片,還有那小女孩脖子上的黑痣。
那黑痣的位置和形狀,和她媽媽脖子上的如出一撤。
媽媽真的不是諸葛安嗎?
安唯思維瞬間陷入死胡同了。
她媽媽是諸葛安這種假設是完全不存在的。
諸葛家在醫(yī)療界的造詣無人敢懷疑。
諸葛老爺都肯定媽媽不是諸葛安,那她就不是。
她想不通的是,為什么東方家族的人會把她媽認成諸葛安?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她媽從來沒有堅定的否認過什么。
反而提醒她離諸葛家的人遠一些。
媽媽為什么要警告她?
她又不是諸葛安。
她在怕什么?
腦袋疼。
安唯拿出文案,翻開第一頁,打算借用文案,來凈化一下她亂成一團,快要爆掉的腦子。
看完一頁,又翻開下一頁,不知不覺中看了好幾個小時。
溫喬的手術雖然是由諸葛瑞主刀,文案卻是由諸葛家的出色拔尖的醫(yī)生們共同商討實驗半年的結果。
翻動紙張的動作一愣,安唯似乎這才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來。
當初溫喬手術的時候,一共有三個醫(yī)生在。
已經(jīng)死掉的那個鬼醫(yī),當時是被劉敬一設法拖住了,沒能參與手術。
諸葛瑞主刀,算一個,還有一個醫(yī)生呢?
是誰?
她不懂醫(yī),更加不可能是劉敬一那智障。
這人隱蔽得如此之好,只有一種可能。
溫喬在刻意遮瞞。
這人到底是誰?
寂靜的空間,手機鈴聲突然炸響。
她微驚,擱在膝蓋上的文件隨著她受驚的動作,滑落在地。
她扭頭,看向擱在旁邊不斷閃爍的手機屏幕,這才反應過來是有人給自己打電話。
一只手抓過手機,接通電話,一邊俯身去撿掉落的文案:“我查到了,諸葛家遺失的不是寶物,他們在找人,諸葛老爺在找他的女兒諸葛安。”
很幸運,往諸葛家走這一趟,沒有白去。
她什么都沒做,就因為這張長得像諸葛安的臉,很輕易的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
“繼續(xù)往下查,找出諸葛安?!蹦沁呏粊G下這么一句,就干凈利落的掛斷了電話。
——
掛完安唯電話的人,在一個角落的躺椅上,輕輕搖晃著。
厚重的窗簾嚴嚴實實的阻擋了一切光線。
屋里顯得暗沉。
角落里有人在說話:“主子,這次的行動安唯完成得很好,需要獎勵嗎?”
“呵。”那人冷笑一聲,握著手機的半截手腕露在外面,手腕上戴著一個花紋復雜的純銀手鐲:“她的運氣的確很好,這一路走來,還沒怎么動用腦子和計謀,就輕而易舉的得到她想要的了,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什么都學不到,距離那個位置還遠得很。”
“屬下知道了?!敝髯拥囊馑己苊黠@。
安唯不需要獎勵。
的確,她總是像被上天眷顧的寵兒。
萬事如意,一帆風順。
主子再次發(fā)話:“沒有經(jīng)歷過狂風暴雨,是成長不起來的,讓狂風暴雨來得更加猛烈一些?!?p> “遵命。”
這邊,安唯垂眸盯著手機,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有人說她壞話?
正準備將手機放下,手機又響起來了,一看來電顯示,心跳莫名加快狠跳了一下。
那種感覺,就是做賊心虛的后遺癥。
“溫喬。”她喊著對方的名字。
男人低啞的聲音響在她耳邊:“今天去諸葛瑞家了?”
“嗯,去拿你的手術文案?!彼蜎]指望諸葛瑞能老實巴交的替她隱瞞,索性大大方方的就承認了。
女人甜甜的嗓音鉆入耳朵,男人握著手機的指關節(jié)微微緊了一下:“只為了這件事嗎?”
“順便以神秘組織的名義調查一下諸葛家丟失的寶物?!贝鸢柑龊跞艘饬狭?。
她從來沒有想過,丟的是人,而不是寶物。
溫喬:“你知道的,你說什么我都會信,就算你是開玩笑說你是神秘組織的人,我也當真了。”
安唯心跳徒然漏了一拍。
她能感覺到溫喬的情緒很低落。
心,似乎被什么東西扯了一下,莫名的難受。
“溫喬,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比绻洗嗡峒吧衩亟M織之時,還有幾分玩笑意味兒在里邊的話。
那么這次,她很嚴肅且認真了。
她不表明態(tài)度之時,溫喬覺得火燒火燎的難受。
這會她挑明了,他非但沒有收得云開見月明,反而多了一絲愁:“你似乎真的不簡單。”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很厲害的,可以保護你,溫喬,是你一直不信我?!?p> “安唯,告訴我,你要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受命于神秘組織,她們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下一步又該如何,溫喬,我沒有辦法告訴你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p> 溫喬沉默了。
呼吸聲有些沉重。
她等了等,見他沒有開口說話,就主動問道:“當時給你手術的醫(yī)生,除了諸葛瑞,還有一個醫(yī)生是誰?”
“我以為,你在我手術過后就會問,沒想到卻等了這么久才開口?!彼系剿龝?。
她卻一直沒有開口,久到他以為她已經(jīng)徹底忘記這檔子事了,她突然又提及了。
安唯詢問:“你會告訴我答案嗎?”
“你呢?”溫喬反問。
安唯不滿:“我又沒隱瞞你什么?”
“……”溫喬又沉默了。
大概十幾秒的時間,他才開口:“安唯,跟我你后悔過嗎?”
“怎么了?”安唯總覺得他不對勁。
好端端的突然問這個干什么?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
溫喬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在眼窩處打著淡淡的陰影。
他從來不喜歡把話重說第二遍。
這次卻反常,固執(zhí)的問道:“安唯,告訴我,后悔嗎?”
“這種事情……難道我說后悔了,你就能把第一次還給我?”安唯很不文雅的翻了記白眼:“溫喬,你是不是后悔了才一直追問我,男人也這么在意自己的第一次嗎,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所有才會追著我問?!?p> “愛的?!彼徽f了兩個字,就掛斷了電話。
安唯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發(fā)了條微信過來。
安唯只覺得莫名其妙。
點開微信一看,只有很平常簡單的一句話:
晚飯,我回來陪你吃。
今天的溫喬好奇怪啊。
怎么這么反常?
溫氏大廈最高層。
溫喬站在玻璃窗前,看著窗外景色。
莫鳴在后面看著少爺背影,不知道的為何,他總感覺少爺在懼怕些什么?
這個想法一出,莫鳴立馬否定了。
不不不。
無所不能的少爺,所向披靡,怎么可能懼怕。
“莫鳴,你有為了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擇手段過嗎?”溫喬視線落在遠處,突然問道。
莫鳴認真想了想:“積極努力的爭取不算是不折手段吧,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還沒個心眼兒是吧?!?p> “去忙你的吧?!睖貑烫魍h方,淡淡的說了一句。
莫鳴不知為何,總覺得少爺?shù)谋秤坝行┌?p> 本來想安慰幾句的。
可他又不知道少爺怎么了,再加上他嘴笨,根本就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安慰。
放下手中的文件,他安安靜靜的退出來辦公室。
辦公室門緩緩磕上最后一絲縫隙之時,溫喬狠狠一拳頭砸在玻璃窗上。
玻璃采用的是最好最牢固的材質,他一拳砸上去,玻璃絲紋不動,冒出來的關節(jié)全部破皮泛紅。
諸葛瑞的話,不斷在耳邊盤旋:
兄弟,對不住,我這才想起來,那份文案的最后一頁,有手術成功率的評估,是百分之八十,標注得很清楚。
之前,你讓我告訴安唯,手術成功了率只有百分之十的謊言,恐怕是瞞不住了。
溫喬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諷的弧度,安唯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
他想得到她,瘋狂的想,想了很久很久。
可最終無法主動跨出去那一步。
最后更加卑鄙的用了這種手段,得到了她。
他至今都刻骨銘心,擁有她的那一刻,他全身細胞都在叫囂著欣喜若狂。
她說她愛他。
他前所未有的開心。
可這一切,這可笑的謊言,即將被戳破。
夜,深。
溫喬回到南窗雅舍之時,看到窩在沙發(fā)上熟睡得像只軟糯貓咪一般的女人。
心,不由的柔軟成了一攤水。
他屏住呼吸,緩緩靠近,半蹲在沙發(fā)旁。
深情凝望。
“溫喬……”女人呢喃了一聲。
他以為她醒了,坐在沙發(fā)邊緣,俯身將她摟進懷里:“醒了?”
“溫喬?”安唯迷迷糊的睜開眼睛,看到他:“你現(xiàn)在才回來啊,都幾點了?”
溫喬無奈一笑,原來,剛才她沒醒,只是在說夢話。
不過,現(xiàn)在是真的醒了,被他弄醒了。
“等我啊,我去把飯菜熱一熱,馬上就可以吃晚飯了?!卑参ㄌ律嘲l(fā),跑去廚房。
溫喬懷里一空,微微有些失落。
他跟著去了廚房。
看著女人忙碌的從餐桌上端起冰冷的飯菜進廚房,一盤一盤的放進微波爐加熱。
原本空洞的胸口,好像一點點的被填滿。
安唯回頭看他,甜甜一笑:“等會兒就可以嘗到我的手藝了?!?p> “那個文案……你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