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后,樓慣秋的傷愈合的不錯,重新回歸朝堂。
自從曲藝大賽之后,清越對連翹是越發(fā)佩服,因此時常往返于春風閣和樓府,有時候,樓慣秋已經(jīng)回府,清越仍在春風閣陶醉于連翹的琴聲。
春風閣內(nèi),賓客喝酒吃飯,一旦連翹開始演奏,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事情,只安靜地欣賞連翹的琴聲,一曲作罷,好久之后,人們才慢慢回過神來,似不舍,依舊沉醉其中。
清越覺得,連翹的琴聲已經(jīng)到了出神入畫的境界。
奪得了曲藝大賽的頭魁,連翹不日將進宮為女王陛下演奏,因此,閣主給了連翹許多單獨練習的時間,大部分的時間里,連翹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練琴。
春風閣的閣主,一個身材豐腴,涂著厚厚的面脂的中年女人,拉著連翹的手說:“姑娘?。≡蹅円院缶涂磕懔?!”
連翹微微笑著,順著閣主的話接下去,“閣主放心,連翹一定不負厚望?!?p> 連翹是去年冬天自己投奔春風閣的,當時下著大雪,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城里有些百姓的屋子還亮著燈,春風閣外傳來了敲門聲,伴著細微的呼喊,“有人嗎?”
下人開了門,之間一個瘦弱的姑娘,當時連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裳,手凍的發(fā)紫,整個人都瑟瑟發(fā)抖,仍抱著一柄破舊的古琴。
春風閣閣主在京都開了這多年的店,怎么可能白白收留不明不白這人,閣主見連翹長得還算秀麗,又演奏了一手好琴,便收留了她。
按照連翹所說,她是南方出身,原是商賈之女,后來南方發(fā)了洪水,一家人都沒了,只有她年幼,抱著一個槐樹,這才留下了性命,只是此生只能以賣藝為生。
轉(zhuǎn)過春風閣的前院,在后面一處不顯眼的角落里傳來了幽幽的琴聲,清越來這里已是輕車熟路。
春風閣閣主離開不久,清越便輕手輕腳的進來,紅豆看見清越的到來,已是見怪不怪,給清越倒了杯茶,便候到自家主子身邊去了。
連翹的琴聲,如潺潺流水,輕輕在人心間的流淌,一曲作罷,連翹似乎有些不滿意的地方,皺著眉,搖了搖頭。
“姑娘,可以有哪里不適?”紅豆迎上前詢問。
連翹這才發(fā)現(xiàn)清越也在,朝著清越說:“清越姑娘,什么時候到的?”
清越說:“這首曲子開始的時候就在了,我沒讓紅豆姑娘說?!?p> 連翹似是責怪紅豆不懂事,但是被清越打斷了,清越又道:“方才姑娘微微皺眉,可是練習遇到了困難?”
紅豆給連翹端了一碗茶水,連翹接起來,抿了一口,又稍微擦了擦紅唇,有些遺憾說:“再過幾日,連翹便要去給女王陛下獻曲,可是,無論我怎么改進,依舊不見增進?!?p> 清越覺得,連翹的琴藝已經(jīng)是十分精湛,就算稍有瑕疵,可是瑕不掩瑜。
紅豆說:“姑娘就是太放在心上了!”
清越想著,以前,在西涼的時候,清越學習騎馬射箭,每每越是想要在快一點的時候,總會將箭射偏,或者從馬上摔下來。
“也許是連翹姑娘你太過于執(zhí)著了,所以無法找到正確的指法。要不姑娘嘗試出去走走,散散心,這樣也可以找找靈感!”
“這……”連翹有些猶豫。
架不住兩個人勸說,便放下了琴,她不敢隨意地離開春風閣,只敢在閣內(nèi)走走,不過三人說說笑笑,倒是讓連翹輕松了不少。
春風閣和酒樓很像,但也不全是酒樓,前面是吃飯的地方,有地方吃飯,也有地方聽戲聽曲,有時候還會請來戲曲班子常駐,后面是住店的屋子,有些客人夜間喝醉了酒便在閣內(nèi)歇下。
因此,白日里,春風閣前院熱鬧無比,后院倒是較為清靜,仆人們住的地方和前后院都隔開了,一般人進不來。
從春風閣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晚了,清越告別了連翹之后就返回了樓府。
京都繁華,今日天朗氣清,夜間星光閃爍,夏日夜間的涼風吹得人無比歡暢。
樓府的燈還亮著,守門的兩個侍衛(wèi)精神抖擻,兩眼似銅鈴般放著光芒。
望著眼前一派威嚴肅穆的樓府,清越感嘆一句,真是森嚴?。?p> 正當清越準備往樓府大門走的時候,一個穿著破爛的乞丐撞上了清越。
乞丐“哎呦”一聲倒在地上,清越趕忙將人扶起,連聲道歉。
“抱歉,抱歉!方才沒有注意到您,不小心將您撞著了,您沒事吧。”
盡管是這個乞丐自己撞上來的,清越還是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這個乞丐穿著破爛,頭發(fā)散亂,渾身污濁,散發(fā)著臭氣,雖然夜色昏暗,看不清他滿是污垢的臉,但是看著他的一雙眼睛,清越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乞丐從地上起來后,避開清越的審視,顫抖地深處雙手,讓清越打發(fā)點東西,清越掏了掏衣袖,摸出了幾個碎金葉子,于是拿出其中一個遞給了他。
乞丐抓住金葉子,拔腿就跑,瞬間沒了蹤影。
“唉唉唉~。”怎么也不等等,清越又看看了自己手里的幾個糕點,這是她從春風閣打包出來的,剛從懷里掏出來準備拿給他的,望著空蕩蕩的街角,清越搖搖頭,也是個可憐的人吶。
正門外那兩個眼神似銅鈴般的守衛(wèi)見是清越,沒有阻攔,任由清越大搖大擺地進入了府中。
院子里,一處高臺之上,樓慣秋披著長袍,如瀑的黑發(fā)被發(fā)冠豎起,桌子上還擺著一張未下完的棋盤,一盞茶。
清越走近,提著裙擺走上了高臺,數(shù)個臺階,這里她沒有上來過,才發(fā)現(xiàn)高度不小。
“大人,這么晚了,您在這里做什么呢?與何人在此對弈?”
對面無人,自己和自己對弈?
“觀星相?!?p> “觀星相?”清越疑惑,這明明就是在下棋?。。?p> 樓慣秋笑了笑,示意清越去看棋盤,清越這才發(fā)現(xiàn),,棋盤之上,并未黑子,只有白子,而棋盤上白子與天上的星星位置相對。
以前,清越聽說過,“諸葛亮仰觀天相,便知自己危在旦夕;司馬懿夜觀星相,便知諸葛亮氣數(shù)已盡?!?p> “沒錯,司馬懿觀星后大喜,發(fā)覺諸葛亮本命星光芒暗淡,判斷諸葛亮有病,于是派軍去蜀軍營哨探,提前進行布署?!?p> 清越覺得那是別人杜撰出來的,因此從來沒有放在過心上。
她聽李進說,樓大人之間學的是謀術,善攻心計,智者謀劃大事前,往往必先觀星占測。
“那大人可是觀查出來了什么?”
樓慣秋閉而不答,半響后指著棋盤上的白字說:“你看見這幾顆棋子了嗎?”
清越看向大理石上的棋盤,樓慣秋指著的七顆相連的白字,點了點頭。
“北斗七星,從斗柄的末尾按照順序依次命名為:天樞,天璇,天機,天權,玉衡,開陽,瑤光。”
清越重復一遍:“天樞,天璇,天機,天權,玉衡,開陽,瑤光。”
“北斗七星如今斗柄指南,天下皆夏,如是斗柄北指,則天下皆春?!?p> “真是如此!”清越看著天上的星星驚訝的說,天上的星星確實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不同。
“這幾顆星星如是有變化,則人世也會有變故,因此可以根據(jù)所觀察的那顆星的光彩變化來判斷人事兇吉?!?p> “原來如此!”清越對著棋盤上的白字,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好一陣觀察。
這時,樓慣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問:“你今日又去哪里了,這么晚才回來?!?p> 沒怎么思考,清越脫口而出;“啊,我去聽連翹姑娘彈琴去了。”
“自從曲藝大賽結(jié)束,我以為連翹姑娘會因此而高興一場,可以連翹姑娘卻整日練習,茶飯不思,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
“進宮獻藝,不可懈怠,她傾注心血地練習,也是意料之內(nèi)。”
“可是我覺得,連翹姑娘的琴聲已經(jīng)很厲害了!”
“哼,”樓慣秋輕笑,“小丫頭沒什么見識罷了。”
說罷,樓慣秋獨自收起棋盤,轉(zhuǎn)身回房,輕甩著繡著金線的衣袖,他對清越說:“不早了,去歇著吧!”
“什么叫小丫頭沒什么見識?”
清越有些不服氣,我見識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是從西涼國一路來了金鏵國,見識可不少呢!
……………………………分割線…………………………
中秋夜,貴家結(jié)飾臺榭,民間爭占酒樓玩月。
連翹進宮獻藝這天,選在了八月十五這天,李錦瑜下令在王宮設宴,王公大臣,后宮女眷等皆出席。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人世間一片團圓的喜悅。
入秋之后,玉蕭給清越置辦了一件新的裙子,今日又給清越梳好頭發(fā),一個水靈秀氣的小丫頭,正好跟著樓慣秋進宮赴宴。
清越穿著新的衣裳,比原來的更加合身,更厚了一點,清越拉著玉蕭的手臂轉(zhuǎn)圈,直呼玉蕭是個心靈手巧的好姑娘。
玉蕭對清越的夸獎也是見怪不怪,催促道:“快走吧,一會兒快遲了。”
樓慣秋的馬車從京都的街上緩緩行駛,穿梭在喧鬧的人群之中。街道上張燈結(jié)彩,清越推開車簾,悄悄地看外面,無顏六色的燈籠,有些是兔子的形狀。
清越望地出奇,悄悄說:“怎么那么多兔子,這里也是,那是也是?!?p> 樓慣秋說:“那是玉兔?!?p> “中秋夜,人家各置月宮符象,符上兔如人立;陳瓜果于庭,餅面繪月宮蟬兔?!?p> 相傳,月亮之上住著一位美麗的仙女,喚做嫦娥,玉兔和嫦娥仙子相伴住在月宮之上。
百姓慶祝中秋團圓,而月有團圓的象征,因此也想象出月亮上住著一位美麗的清冷仙子。
到王宮外時,各個大臣貴族一一下馬步行,一時之間,宮門外人頭攢動,擠得水泄不通。
諸位見是樓慣秋的馬車,紛紛讓出了一條路來,清越不禁暗自感嘆樓慣秋的威嚴。
下了馬車,清越緊緊跟在樓慣秋身后,她對這金鏵王宮也不熟悉,要是迷路了可就麻煩了。
來之前的馬車上,樓慣秋就叮囑過清越,只需低下頭,裝著害怕的樣子就可以了,另外還要注意不要隨便亂說話,最好裝作不會說話,以免惹上麻煩。
清越照做,現(xiàn)在就像是個啞巴丫頭,低下頭用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的大量周圍。
王宮很大,一路上繞了許多道才到了宴會。
宴會裝飾得十分氣派,用了許多紅色的絲綢將會場裝飾,在場地周圍點上了花燈,案桌上擺上了鮮花、葡萄、美酒。
清越一看那些酒器瓷器,覺得價值不菲,要是打碎一個,現(xiàn)在的她可是怎么也賠不起的。
在宴會的最上方,有一端榻椅,高高地擺放在會場的正中央,上面鋪著潔白狐裘,那里便是便是金鏵國女王的位置。
只是,現(xiàn)在李瑜錦還沒有出席。
樓慣秋安坐之后,四周的朝臣紛紛端著酒杯前來問候。
“聽說樓大人前不久受了傷,最近身子可是全愈了。”一個大腹便便,滿臉油光的中年男人邁著步子走到跟前問樓慣秋。
樓慣秋面上掛著笑,沒站起來,只說:“王爺恕罪,傷還未痊愈,無法回禮。”話畢,將身前的茶水端起來,敬了三王爺一杯。
“唉~,相爺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三王爺是李錦瑜父王的兄弟,也算是比較尊貴的王室,也是對樓慣秋的謊話敢怒不敢言,笑著敷衍了過去。
三王爺瞅了瞅清越,不知道什么時候樓慣秋身邊多了個眼生的小丫頭。
指著樓慣秋身側(cè)的清越說:“之前怎么沒見過樓大人身邊多了個秀麗的丫頭啊?”
清越一聽這個王爺說起自己,頓時跟不敢有所動彈,低著頭,裝作害怕的樣子。
被人問起,樓慣秋似乎并不驚訝,從容淡定地說:“看來三王爺對下官的了解不深,這樣的丫頭,樓府可不少,只是三王爺很少見到罷了?!?p> 三王爺聽樓慣秋這樣說,尷尬地笑了,可能是他自己沒怎么留意。
三王爺嘟囔這說:“哦哦,原來是樓府的小丫頭,我還以為有什么特別的呢?!?p> “王爺說笑了,哪有什么特別的,不過是個樣貌平平的小丫頭罷了?!?p> 清越聽見樓慣秋如此說,心里很是不服氣,想著:“我怎么相貌平平了,還是有些看頭的好嗎?”
不過心里是這樣想,嘴上可不敢說,免得惹上了麻煩。
沒過多久,一行小宮女提著燈籠從庭院里走來,眾人紛紛肅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這是女王李錦瑜要來了!
先是宮女,后面是小太監(jiān),端著各式各樣的菜肴慢慢的上來,香飄四溢。